劉巖堂而皇之地在翰林小區住了下來,而且很不自覺地好吃懶做,不僅沒有盡到當保姆的義務,而且以賭注相脅迫,讓大威每天晚上睡覺前給自己按摩。大威雖然沒上過學,但蘭姨從小教過她很多知識,私塾教育的最大成功之處,就是用幾近於洗腦的方式灌輸了忠義的思想,大威雖然是一介女流,但對“一言九鼎”四個字還是很看重的,既然技不如人,就只好認賭服輸,老老實實地聽從劉巖的指揮,盼着能有再賭一次的機會,打一個翻身仗。
濱南一中如期開學,肖冬雨和李星琪雖然很不願意離開劉巖,但還是不得不去上課,好在剛剛開學,課業並不重,回家以後還有玩鬧的時間。李星琪以扭傷腳踝爲藉口,正式搬了過來。兩個孩子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兩家之間也彼此知根知底,李長河並沒有反對,他不知道此時肖家在翰林小區的房子裡,還住着一個大男人。
劉巖在上學的時候成績一流,雖然畢業多年,但高中知識還是難不倒他,因爲幫助兩個小姑娘解決了一道奧數難題,他立即從保姆變成了家教。至於肖冬雨和李星琪,只要能和劉巖膩在一起就很開心,至於是玩還是學習,並不重要,於是比賽一樣拿出不懂的問題請教。劉巖也不推拒,又能由淺入深,從很古怪的角度切入,比老師在課堂上的講解還精彩。這並不說明劉巖比高中教師的知識豐富,而是因爲他從事廣告策劃多年,最明白引導客戶思維的重要性,講題的時候能夠根據肖冬雨和李星琪的想法進行恰當的引導,比老師在學校裡照本宣科更容易接受。短短一個月時間,肖冬雨和李星琪的各科成績突飛猛進,而且能通過問題舉一反三,用好幾種稀奇古怪的方式解答,讓老師大爲驚奇。
每一屆學生入校的時候,誰有什麼不能惹的背景,校領導都會心中有數,肖冬雨和李星琪都是在花名冊上有特殊標記的學生,一個是一方富豪的千金,一個是公安局長的獨生女,她們兩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特別關注,如今二人在月考裡拿下了冠亞軍,而且成績遠遠超過第三名的同學,讓校長非常欣喜,並且爲了如何讓肖家和李家知道這個消息而費盡腦筋,最後曹校長決定打破年初的規劃,把本應在期中考試之後召開的家長座談會提前進行。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校長萬萬沒有料到,大張旗鼓擺下了陣勢,卻一拳打空了,肖子峰和楊曉靜夫婦正在歐洲談生意,無法回國;李長河正在北京開會,也不能來參加;甚至連肖瀟也去北京參加封閉特訓,不能來了。肖家和李家來了一個共同的代表,是一個叫劉巖的男人,穿着一件樣子很普通的夾克衫,看上去完全不像一個有錢人。
肖冬雨和李星琪是同桌,劉巖一個人佔了兩個座位,對周圍的學生家長報以微笑。那些家長的年齡都在四十歲上下,最年輕的也超過三十五歲了,所以劉巖混跡其中特別顯眼。
曹校長特地到肖冬雨的班級轉了一圈,見肖子峰和李長河都沒有來,很鬱悶地囑咐了班主任程老師幾句,就無比懊悔地離開了。
程老師大名叫程樂樂,大學還沒畢業就在一次公益活動中被教育局長高勝海給相中了,當然了,高局長生活作風很正派,所謂相中,並不是想搞潛規則,而是想讓程樂樂給自己當兒媳婦。在高局長的推動下,程樂樂畢業就直接進了濱南市教育局,然後順理成章地嫁給了高局長的兒子高峰。
高勝海作風正派,並不代表他的兒子就一定正派,正如高勝海是教育局的局長,卻並不代表他會教育孩子。高峰從小嬌生慣養,官二代所具有的一切惡習,都能在他的身上找到,娶程樂樂的時候也曾經在父母面前發誓,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和老婆過日子,但婚後不到半年,便在往日那幫紈絝子弟的攛掇下,故態復萌,又開始頻繁出入夜店,回到了花天酒地的生活。
程樂樂是個事業型的女人,同時也是個很單純的女孩,起初真的以爲丈夫在加班,直到第三者挺着大肚子鬧上門來,才明白自己的丈夫夜不歸宿並不是幹事業。程樂樂很剛烈,不顧高峰跪在地上苦苦求饒,也不相信他指天對地的承諾,下定決心就是要離婚。事情很快鬧到了高勝海那裡,高大局長先是把不爭氣的兒子狠狠教訓了一頓,然後厚着臉皮找兒媳婦說情,希望程樂樂能夠看在他的面子上,給高峰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出乎高勝海的預料,局長加公爹的雙重面子在程樂樂這裡並不值錢,被追求完美的程樂樂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於是高大局長惱羞成怒,以工作的事情相要挾,讓程樂樂自己想想清楚。
程樂樂也是獨生女,雖然出生在並不富裕的工人家庭,但從未受過委屈,在學校的時候是人人寵着的校花,進入社會就在高局長的特殊關照下進了教育局,從小到大沒經歷過半點挫折,當然也就意識不到找工作的難處,所以對高局長的威脅不爲所動,反而更加堅定信念要離開高家。
離婚的事情並沒有經過法院,高勝海這個教育界名流實在丟不起那個人,只好任憑程樂樂想帶走什麼就帶走什麼,讓二人草草地協議離婚了。
程樂樂離婚以後,才明白什麼叫冷暖兩重天,過去對着自己能笑成一朵花的朋友,如今全都冷着臉;過去恨不得天天陪着自己同進同出的同事,現在就像見瘟神一樣躲着自己。表現最明顯的就是科室主任,過去每天都來自己的辦公室裡走一圈,笑眯眯地問自己工作辛苦不辛苦,如今就算在走廊裡遇上,自己向他打招呼,他都不理不睬,揚着臉走過去。
大約半個月以後,高局長又找程樂樂談過一次,勸她回心轉意,這次談話是在局長辦公室裡進行的,和上次的情況完全不同。上一次高峰東窗事發,高勝海的身份是公爹,低聲下氣地懇求程樂樂諒解,而這一次,高勝海的身份是局長,姿態高高在上地賞給程樂樂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否則後果自負。
滿心委屈的程樂樂哪能受得了這個,當即就翻了臉,怎麼着?和着你兒子犯了生活作風錯誤,現在還成了我求着你們要復婚了?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二人再次談崩以後,高局長施展起了陰險的手段,首先就是在工作中抓住了一個小毛病,把程樂樂從局機關下派到中學去,擔任一線教師,並且授意濱南一中的曹校長多給她一些工作,壓得她喘不過氣,看看以後胳膊還敢不敢跟大腿較勁。
曹校長雖然知道程樂樂和高局長的關係,但並沒有對她頤指氣使,而是很客氣,這並不能說明曹校長正直,而是因爲曹校長心裡清楚,高局長此舉雖然是整人,但還是留有餘地的,如果手段再狠一些,完全可以把程樂樂下派到不通車、燒爐子、喝井水的鄉村小學。之所以沒有這麼做,一定是高局長還是希望程樂樂能服軟,畢竟這是他親自選的兒媳婦,而且離婚的根本原因也是錯在自己的兒子。
基於這些考慮,曹校長讓程樂樂擔任高一重點班的班主任,同時肩負另一個班級的語文課,又把她安排在團委,整天瑣事不斷,卻對她客客氣氣的,不給半點壞臉色。
程樂樂經過很艱苦的一個學期以後,慢慢適應了繁重的工作,雖然這期間無數次想放棄尊嚴去哀求高局長,但都忍住了,咬牙堅持了下來,不僅完成了所有的任務,而且保持住了重點班的成績,全年級前十名都出在她的班級,讓所有人刮目相看。
高局長自從把程樂樂派了下去,一直很關注她的一舉一動,雖然程樂樂沒有按照他預想的那樣哭着回來,但看到程樂樂的成績,高局長仍然很滿意,拿着成績單向老伴兒炫耀:“怎麼樣!你看我的眼光怎麼樣!樂樂就是最優秀的!”
高夫人白了丈夫一眼:“優秀有個屁用!還不是跟咱們的寶貝兒子離婚了,我看就是整的輕!當初就應該聽我的,把她踢到山溝裡!”
高局長兩眼一瞪:“婦人之見!我的兒媳婦,早晚還是我的兒媳婦,再說小峰有錯在先,都是被你給慣壞了!慈母多敗兒,歸根結底還是你的錯!我相信遲早有一天,樂樂還能回來。你給我把兒子管住了,斷了他的經濟來源,不准他出去鬼混,好好做人,再把樂樂給我追回來!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兩口子哪能說分開就分開?還是有感情的!”
程樂樂可不知道高局長還盼着自己回到高家,在她看來,好馬不吃回頭草,再回去找那個紈絝子弟是絕對不可能的。嫁入豪門之前,每個女孩子都有灰姑娘穿上水晶鞋的幻想,當初程樂樂嫁給高峰,也不完全是衝着高峰這個人,家庭因素給他加了不少分。當灰姑娘發現王子並不完美的時候,真正有勇氣放棄金迷紙醉的生活,毅然決然走出那扇朱門的人並不多,得到和放棄的哲學讓很多人迷惘了一輩子,也分不清天平到底該傾向於哪一邊,很多灰姑娘就是在抱怨和默認中度過一生的。程樂樂並不是這樣的灰姑娘,至少說在她踏出高家那個瞬間,並不把富足安逸的生活放在首位,所以她纔有機會成爲肖冬雨的老師。
肖冬雨是程樂樂最器重的學生,這和家庭背景沒有關係,完全因爲肖冬雨成績優異,每次考試都能穩居第一名,尤其是語文,成績特別好,剛剛讀高一,拿高考的卷子做,就能輕輕鬆鬆超過一百二十分。這次月考肖冬雨和李星琪成績遙遙領先,更讓程樂樂高興得合不攏嘴。現在程樂樂最擔心的就是肖冬雨的身體,半年以來,肖冬雨好幾次突然暈倒在課堂上,稍微受到一點驚嚇,都會出現極端狀況,這件事讓程樂樂頭痛不已,不止一次對惹禍的學生大吼大叫,以至於全班同學講話細聲細氣,不敢摔東西,不敢在教室裡打鬧。
在上學期的家長會上,程樂樂與楊曉靜見過一面,但楊曉靜對這個年輕教師並不滿意,並沒有做什麼深入交流,甚至楊曉靜對女兒是不是得了第一名也不在意,只要女兒健康,而且開心就可以了。這也難怪,楊曉靜並不擔心女兒的前途,死讀書在她看來未必是好事,健康纔是重要的,生命纔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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