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的供詞對劉巖很不利,現場找到的證據也足夠證明這是一場地地道道的暴力案件。安然自始至終都處在恍恍惚惚的狀態,不肯吃飯,也不肯講話,而且對人非常牴觸,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碰到她的身體,都會讓她渾身發抖。醫生爲她處置了身上的傷痕,右手腕被手銬磨壞了,左手食指的指甲在反抗劉巖的時候也脫落了,當然這都不是受傷最嚴重的地方,屬於女人的患處血肉模糊,紅腫不堪,連見多識廣的婦科醫護人員都破口大罵劉巖是個畜生,應該拉出去槍斃。
三天以後,飄雪在夏哲的陪同下去民政部門辦理了離婚手續,因爲涉案原因,劉巖是可以不必來的,也沒權利對此發表異議。就這樣,尚未經歷洞房花燭的新娘用小紅本換回了一個紫顏色的小本子,還是嶄新的結婚證書上,被加蓋了作廢的公章。飄雪很失落地從民政局走了出來,彷彿昨天還和劉巖笑語盈盈地給這裡的工作人員發糖,而現在陪在身邊的人卻換成了夏哲,那個曾經讓自己不顧一切去愛,也讓自己撕心裂肺去想的男人。
濱南市是一個不太大的地級市,城市人口並不多,社會治安又很好,所以這種惡性案件不是很常見,三天的時間就足以讓劉巖的事情滿城風雨了,消息是如何擴散的,已經無從考證,也許是寫字樓裡的白領,也許是公安局的警察,又或者是醫院的護士,總之劉巖這個名字從年輕有爲的商人,一夜之間就變成了罪大惡極的強姦犯。一起出名的還有安然,漂亮的女秘書和好色的男老闆,這樣的故事本就最能吸引人的眼球,更何況中間還涉及了暴力案件。濱南市電視臺《法制時空》欄目組第一時間找到刑警隊,準備進行全程報道,直到劉巖這個混蛋挨槍子。
夏之雪廣告公司裡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董事長夏哲召開董事會,免去了劉巖的總經理職務,並且玩了一個很小巧的手段,收回了劉巖手裡那百分之十的股權。公司裡的白領們此刻哪裡會不明白,劉巖的時代已經黯然收場,以後公司裡的事情完全是夏哲做主,包括財務總監陳飄雪,也很快就會成爲董事長夫人了吧。
安然終於開始吃東西了,她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遞交了辭職報告,夏哲沒有猶豫,甚至沒有挽留,直接在上面簽了字。按照公司的規定,在重要部門任職,掌握企業機密的人,即使辭職也必須經過半年以上纔可以離開的,所有這些夏哲都沒有考慮。安然抱着自己的東西神情落寞地離開寫字樓的時候,剛好遇到迎面走來的飄雪。
安然把頭深深垂下來,埋進手裡的紙箱,裝作看不見,擦肩而過。走出十幾步遠的時候,飄雪突然叫住了她,兩個人坐進飄雪的那輛黑色馬自達。
“你是怎麼對警方說的?”飄雪打破了沉默。
安然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還沒有說。”
飄雪深吸了一口氣,接着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這種時候,我也不該往你的傷口上撒鹽,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上了法庭,你打算怎麼說?要知道你的話可以決定劉巖的生死。”
安然起初悶頭不講話,好一會兒才反問了一句:“你還愛他嗎?”
“我?”飄雪一愣,然後搖了搖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或許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他,嫁給他可能是因爲這六年裡,他讓我感動的事情太多了,用感動當基礎的愛情是不牢固的。”
“那你恨他?”安然擡起頭,又追問了一句。
飄雪依然在搖頭:“也不能說恨,雖然當時很氣憤,恨不得殺了他,但後來想想,已經不把他當成愛人了,爲什麼要恨,對我而言,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朋友,現在他落難了,我不能對他的生死不聞不問,所以我想知道你準備怎麼做。如果你能放過他,我會以朋友的身份很感謝你;如果你不放過他,那也怪他咎由自取,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死刑或者無期,又能怪得了誰呢?”
安然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疼痛,“陳總監,你就真的相信是他傷害了我?一點也沒有懷疑?”
飄雪詫異地看了看安然,然後說道:“原本我是一個很會吃醋的女人,在決定嫁給他的時候開始,我就討厭你總圍在他身邊,假如那天早晨我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看見你和他僅僅是睡在一起,我會毫不懷疑地認爲是你勾引了他,但是那種場面,我還會懷疑嗎?太自欺欺人了吧!”
安然把頭重重地靠在了後座上,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嘀咕道:“親眼看見就一定是真的嗎?”
“你說什麼?”因爲聲音太小了,飄雪並沒有聽清安然的話。
安然苦澀地笑了笑:“我在想幸好他沒有娶你,因爲你並不愛他,你永遠不會和他共同患難,甚至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我替他感到悲哀,他對你那麼好,好到讓人嫉妒。假如他推開門,看見夏哲死了,而你的手裡恰好拿着一把刀,他一定對自己說這是事出有因的,如果實在找不到替你推脫的藉口,他就會奪過你手裡的刀,自己握着,我相信他一定會這麼做。”說完不再理會飄雪,推門下了車。
安然離開公司以後,又去了看守所,她想見一見劉巖。劉巖是重要犯罪嫌疑人,又有上面的人曾經打過招呼,所以不允許任何人探視,正在無奈的時候,迎面走過一個英姿颯爽的女警官,問明情況以後,對看守所的所長擺了擺手,漫不經心地說道:“讓她進去吧,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是我讓的。”
看守所長有些爲難地低聲解釋:“肖隊長,夏公子打過招呼,不許他……”
“夏哲?”女警官一愣,然後冷冷地瞪了看守所長一眼:“還用我再說一遍嗎?讓她進去,就算夏文鍾親自打過招呼又怎麼樣?更何況只是一個沒用的衙內。”
安然道了聲謝,在獄警的帶領下走進會見室,十幾分鍾以後,面容枯槁的劉巖被帶了出來。
劉巖見到安然特別驚訝,想不到她會來看自己,隨後很羞愧地垂下頭,無奈地說道:“安然,對不起……”
安然沒有說話,低着頭開始很委屈地掉眼淚。
劉巖再次穩定了一番情緒,舉起戴着手銬的雙手,狠狠地在自己的額頭上砸了一下,無比痛苦地說道:“安然,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竟然對你……我也不求你的原諒,就算殺了我也不爲過……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劉巖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安然的面前。
“老實點!坐好!”在一旁的獄警一把提起了跪在地上的劉巖,把他重重地扔回椅子上。
安然看了劉巖的慘狀,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放聲大哭起來。
這時會見室的門開了,看守所長朝那個獄警招了招手,淡淡地說道:“給他們一點私人空間,你也迴避一下。”
會見室裡只剩下兩個人,彼此能聽到對方沉重的呼吸,安然終於收住了哭聲,三把兩把擦乾了眼淚,對劉巖說道:“你娶我吧,我不會告你,就說……就說咱倆在玩呢……”畢竟是個清純少女,說起這樣的話題還是忍不住與生俱來的羞澀。
劉巖擡起頭,有些詫異地看着安然。
安然更害羞了,扭了扭身子,有些撒嬌地埋怨道:“裝什麼傻,我纔不信你會不懂那些,我就說咱們在玩那個,玩過頭了,誰能把你怎麼樣,反正你被公司開除了,我也辭職了。”
被公司開除是劉巖早就想到的,但他沒想到安然會辭職,急切地責怪道:“你辭職幹什麼?你的母親手術還等着用錢,沒有收入怎麼行?”
安然的眼圈再次一紅,剛剛擦乾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抽噎着說道:“巖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幫助我又怕我有心理負擔,把那些大客戶介紹給我認識,業績也算在我的身上,我自己有眼睛,什麼都看得明白。他們都把你趕出公司了,我還留在那裡做什麼,以後咱們離開濱南市吧,去哪裡都行,咱們有文化,有能力,在哪裡都能生活得很好。”
“你……你胡說什麼……不許再說這種話,你還年輕,我是有老婆的人,再說犯了這種案子,下半輩子能不能出去還是個未知數。”想起飄雪,劉巖的神色又黯淡了幾分,事發到現在,飄雪一次也沒來看過自己,聽獄警說,飄雪的供詞對自己非常不利,看來飄雪已經對自己絕望了吧。
安然撇了撇嘴,很不高興地說道:“你的心裡只有陳飄雪,她的心裡也會有你嗎?你還不知道吧,她已經和你離婚了!已經不是你的妻子了!在你最需要她的時候,她放棄你了!她已經投進別人的懷抱了!”
劉巖感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千斤大鐵錘狠狠地砸了一下,有些顫抖地問道:“是……夏哲?”
安然白了劉巖一眼,小聲嘀咕:“明知故問。”然後很正色地說道:“我會去對法官說我是自願的,然後你出來娶我,咱們一起去南方,這樣行不行?”
在這一瞬間,有千百個念頭從劉巖的腦海間閃過,很多模糊的事情漸漸清晰,終於很苦澀地笑了笑,落寞地說道:“不必了,我傷害了你,懲罰是應得的,隨便法官怎麼判吧,你以後要好好生活,人生的路很漫長,不能投機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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