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景姨,想念你的孩子了嗎?”艾思語察覺到了聞景突然之間的低落,連忙關心地問道。
聞景點點頭,“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呢?”
“景姨,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怎麼會被他們綁架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
“別擔心,你失蹤了這麼多天,你的孩子肯定會到處找你,到時候你就可以離開這裡了!”艾思語安慰道。
“他應該不知道我被人綁架了,我是揹着他偷偷跑出來的。”
“額……偷跑出來?”艾思語不解地皺起眉頭,“難道你的孩子對你很不好,所以你要離開?”
“呵呵……不是這樣的。小語,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不知怎的,聞景莫名地很喜歡面前這個善良純真的女孩子,和她聊天,自己的心情似乎變得很放鬆。
“當然可以啊。”艾思語笑着點點頭說。
“小語,你願意聽我說個故事嗎?”聞景問。
“嗯,願意,景姨你快講講看。”艾思語有些迫不及待。
“這個故事說來有點長,那是一個剛剛從醫學院高護專業畢業進入醫院工作的女孩子,有一天,因爲醫院負責九樓vip病房的值班護士丈夫出了車禍,所以護士長就讓她去代替值班。然而,她不會知道,就是這一次,改變了她的一生。
vip病房裡住着的是一個身受刀傷的男人,他是一個擁有世間最完美五官的男人,輪廓分明而深邃,猶如希臘的雕塑,幽暗深邃的冰眸,顯得不拘邪魅。整個人發出一種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氣,俊逸的臉上噙着一抹不拘的冷笑。
初次見到他,女孩只是微微在心裡感慨了兩句,並不像其他小護士那樣狂熱,甚至忘乎所以。
美好的東西固然吸引人,欣賞可以,但是迷戀就太不理智。
因爲臨時代班,所以女孩並不熟悉男人的習慣,護士長草草交代的那兩句,她也沒記清楚。
於是,狀況連連。
不是喝藥的水溫太燙,就是上藥的力道太猛。
加上守在男人身邊那兩個凶神惡煞的保鏢,她更是緊張害怕,錯上加錯,有一次給男人打針的時候,甚至將針頭留在了他的手臂上。
自此噩夢開始,在以後的日子裡,男人想方設法地折磨她,最後,身心疲憊的她終於忍無可忍,毅然辭職離開了醫院。
如果當時離開,也就不會有日後的悲哀。
然而,這一切早已註定,擺脫不掉,逃離不開,這便是宿命。
離開醫院的第二天,她就被男人身邊的那兩個保鏢綁了回來。
躺在病牀.上的男人,嘴角浮現出得逞的壞笑,湊近女孩的耳朵說:‘你逃不掉的!’
直到後來,女孩才深深明白到,這一句聽來充滿威脅的話,其實是男人愛的表白。
他喜歡她!
相處會萌生愛情,時間會讓你瞭解愛情,證明愛情。
於是,他們相知了,相愛了,相許了。
後來,女孩變成了女人。
再後來,他們共同擁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名字是男人取的,女人很喜歡。
他從沒有許諾過給她名分,她也感覺到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縱然心中疑惑三千,她終究什麼也沒問。
在她看來,只要兩人相愛,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曾經他問她,爲什麼喜歡去教堂禱告?
她笑着對他說,因爲祈禱幸福的日子沒有盡頭。
他抱着她,溫柔地撫着她柔順的長髮,那是他最喜歡的。
他問她,如果擁有一座只屬於他們倆的教堂,開心嗎?
她仰起頭,幸福地點了點頭。
幸福是一種奢侈品,就像流星劃過天際,美麗卻很短暫。當你以爲飄入雲端、得到永恆的時候,其實已經註定墜落。
後來,女人和她的孩子接二連三的遭到襲擊,來人心狠手辣,存心置他們於死地。
再後來,男人失蹤,杳無音信。而她和孩子則再也沒有受到過襲擊。
從此,女人開始了漫長的等待,最後卻只盼來男人貼身的外國管家。
管家爲她和孩子做好了一切安排,衣食無憂。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麼也沒有問。
女人是聰明的,他知道他的不同尋常。
我願意爲你付出深情,但絕不願拖累你的腳步。假如有一天你感到厭倦,那麼,隨時可以放開我的手,甚至不需要給我任何理由。因爲我瞭解自己已經做好準備,接受你帶給我的一切,好的,或壞的。
一轉眼,孩子已經六歲。
在孩子生日那天,女人上街去買禮物,卻無意間在廣場的電視屏幕上看到了男人的身影,他還是和當年一樣,俊逸灑脫,那麼出衆。這時她才知道,他是某知名國際企業的二代繼承人,而這次的媒體見面會,正是宣佈他與法國一首富女兒的婚訊。
原來,他一直在法國!
愛是忠誠,可是愛也會令人背叛。一個人負心,或許是因爲他的記憶力不好。?他忘記了,所以他能夠負心;不是因爲他負心,所以他忘記了。以前種種,或許他並非完全忘記,但他記憶力太差了,往事已經不再深刻,很快就被新的記憶取代,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你,至始至終愛過我嗎?
答案,她只要他給她一個答案!
於是,她帶着孩子飛往美麗之城--法國。
因爲有所期待,纔會失望。追尋愛情,然後發現,愛,從來就是一件千迴百轉的事,最浪漫的愛是得不到的。
他們終於見面了,她最終得到的答案卻是他的無情,他的冷漠。
她沒有哭泣,即使心如刀割,她仍舊堅強地和他說了那句“再見,我祝你幸福。”
沒有怨,沒有恨,因爲她早已作好了準備。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就在她打算帶着孩子徹底逃離開一切是非的時候,他讓人強硬地綁了她,就像當年一樣,那麼蠻橫,那麼霸道。
‘你逃不掉的!’
同樣的人,同樣的話,意義卻已然不同。
‘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關於我和你的過去。從你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愛過我的那刻起,我們便沒有了任何關係!’女人淡然地說。
‘即便是我沒愛過你,你也休想逃到任何地方去,我要把你一輩子困在陰暗裡。’
從此,他對她,再也沒有當年的柔情、當年的呵護,有的只是虐待和折磨。
就這樣,她被他困在他的一座私人古堡裡面,整整兩年。
他們的孩子,也從六歲長到了八歲,在這兩年裡,小小的孩子,目睹了男人對他母親的暴虐,孩子的性格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小的年紀,對周圍的一切,皆充滿了敵視,對他,更甚!
終於,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黑夜,在男人朝女人狠狠扇下一耳光的時候,小小的孩子,舉起槍,朝他的親身父親,扣下了扳機,子彈貫穿了男人的胸膛,他倒在了血泊之中,最後一刻女人看到了男人瞳孔中的無奈與悲傷。
那夜之後,男人死了,女人瘋掉了……
時間是無情的,它能使紅花萎謝,綠葉凋零,會讓紅顏變爲白髮,讓童顏變爲老朽。
女人這一瘋就是二十年!
在這二十年的漫長歲月裡,她整天抱着一個琉璃相框,發呆、傻笑、然後落淚。
相框裡夾着的是那個男人的照片,這是當初男人的外國管家去中國安頓他們母子時交給她的,這也是男人留給她的唯一一張照片。
二十年的時間,她八歲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至於他是如何成長起來的,她一無所知。
無論她的兒子如何呼喚,她始終迷失在那個悲傷而混沌的世界裡,不可自拔。
生命中總會有那麼一個最最深刻的人,揮不去,忘不了。不是我們不夠無情,也不是我們太過固執,而是那些深植骨髓的記憶,一直流淌在沸騰的血液中,或許有一天當血液凝結冰冷不再沸騰,所有的記憶才能凝固,化成灰燼。
緣起緣滅,千迴百轉,即使化爲灰燼,也渴.望着在下一個輪迴裡再度相遇。
世間最殘酷的事情不是輪迴卻無法相遇,而是輪迴之前你發現了前世隱藏的真相。
突然有一天,那個終日陪伴女人的琉璃相框,不小心被她摔碎。在她拾起裡面那張孤零零的照片時,她看到了隱藏在照片背後的一行文字。
‘聞香識景,今生吾愛。幸福鐘聲,離山教堂。--費啓南’
熟悉的字體,如驚雷般劃破女人混沌的世界,她恢復了神智。
歷盡艱辛,她找到了男人所說的離山教堂,在教堂的鐘樓裡發現了一封泛黃的信:
‘今生吾愛:
情況緊急,抱歉很多事情不能對你一一說明,我已讓管家爲你和孩子做好所有安排,等我處理完一切事情,再與你們相聚。
千言萬語我只說一句:愛我,就等我!
深愛你的南
這封信,至關重要,可是當年,她卻沒有發現。
也許,命運的輪盤註定了他們今生的陰差陽錯。當年那個外國管家在交給她琉璃相框的時候,似乎提醒過她什麼,然而她卻忽略掉了。
後來,當她意外看到了關於他宣佈婚訊的新聞,她便衝動地地飛往了法國。
她不知道,因爲她的到來徹底打亂了他苦心經營的所有計劃。
他有着一個暴虐專制的父親,曾經她和孩子在國內遭遇襲擊全是他父親一手策劃的,目的就是爲了逼他回去。
之後,他被他父親禁足一年。
再然後,他按照他父親的要求,宣佈婚訊。實際上他早已計劃好在婚禮當天製造混亂,然後假死脫身。
可是,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女人竟會帶着孩子到來。
他的父親很快發現了女人,如果他不趕緊採取措施,那他的女人和孩子最終的結果只有一個--死!
爲了保護他們,他叫人強硬地把他們綁回了來。
他故意裝作對她很壞,爲的只是掩人耳目,好讓他那個精明的父親以爲他不過是拿她玩玩而已!
然而,即使是假裝,但每次看到她眼中的淚水和絕望,他的心就像被萬箭穿心,奇痛無比。
這種滋味,又有誰能體會?!
‘只要他們好好地活在我身邊,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這是男人曾經對他的外國管家說的。
如果故事就這樣一直髮展下去,後來又會是怎樣呢?說不定他們一家三口最後會得到嚮往已久的幸福,開開心心每一天!
可是,世事難料,誰會想到,八歲的兒子會憤怒地舉起手槍殺死了他的親生父親?!
男人彌留之際,他的管家按照他的要求把他送回了離山教堂,那是他專門爲她而造的,因爲她說:‘祈禱幸福的日子沒有盡頭!’
在他生命的最後,他多希望再見女人一面,再見見那個單純又有些笨拙的護士……
愛情和情歌一樣,最高境界是餘音嫋嫋。世上最悽美的不是報仇雪恨,而是遺憾。最好的愛情,必然有遺憾。那遺憾化作餘音嫋嫋,長留心上!”
故事講完,聞景已經淚流滿面。
唯一的聽衆,更是淚如雨下。
“景姨,這個故事……嗚嗚嗚……好悲傷!”艾思語抹着眼淚,不住的啜泣。
“傻孩子,不過是個故事而已。”聞景溫和地伸出手替她擦去眼淚。
“不對!景姨,這是你的故事對不對?‘聞香識景’--聞景,說的就是你的名字對不對?!”艾思語啜泣着追問道。
聞景抹着眼淚沒有說話。
“好可憐,真的好可憐!景姨,怎麼辦?如果你的孩子知道他誤殺了自己的爸爸,他該怎麼辦?”
聞景搖搖頭,這也正是她所擔心的。
“那個人爲什麼當初不直接讓他的外國管家把信交給你呢?如果這樣做,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情了,不是嗎?”
“他的管家被人監視,如果遭到搜身,那信就會曝光,懂嗎?”
“景姨,那你的孩子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聞景再次搖了搖頭,她是從美國擅自回來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她的行蹤,而她也不知道如何聯繫自己孩子。
“那該怎麼辦?”艾思語焦慮地問。
“聽天由命!”聞景摸摸艾思語的頭,淡然地一笑,“如果我還有機會和我的孩子見面,我一定好好彌補這二十年來對他的虧欠;如果不行,我會和他的父親一起,在天上爲他祈禱。”
“景姨,你一定會見到他的,真的,一定會!”艾思語緊緊地握住聞景的手,澄澈的雙眼裡閃着異常堅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