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仲春, 女子身着玲瓏點翠雲煙裙,淡淡的青色和紫色相互交疊,顯得女子步伐如行在雲霧之上。
葉程在心中思索是與不是的時候, 那女子一驚坐在了皇帝的一邊, 皇帝也是有很久不曾讓自己來這景春殿了。
小蘇公公添了酒盞, 皇帝繼續對着葉程說:“路遠, 你可明白方纔孤所說之話?”
這一句一出, 皇帝感覺身邊的人有了一絲顫抖。
底下的葉程終於擡頭,於是看到了端坐着,裝扮過盛, 卻臉色不佳的周采采。
“怎麼是……”葉程沒能繼續說出來,心中卻已經是一片疑雲翻滾, 到最後, 感覺卻是實質的波浪拍打着心中的一根絲線。
“介紹一下, 這是孤的愛妃,前禮部侍郎周家的女兒, 你們應該認識的。”皇帝介紹着周采采,卻是看着葉程的眼睛裡有着波濤洶涌,似乎震驚無比。
果然,果然……是騙過了他嗎?
“原來金屋藏嬌的,就是這一位娘娘了。”葉程乾澀着喉嚨說道。而上座着的那位娘娘, 葉程又何止是認識呢?
先皇在世時候, 不, 更早, 是葉程父親葉恆文還未有過人生唯一一次失策的時候, 葉恆文和周采采之父均是禮部侍郎,平日一同上朝議政, 出了朝廷也混在一起喝酒,所以,關係頗是不錯。兩位大人都是一步步讀書考中進士,努力經營才留在都城爲官,時間一久,就開始爲兩家的孩子考慮,打算結親。
親是口頭結下了,可是葉恆文卻也從侍郎的位置跌了下去。
所以,這親事在葉家離開都城時候,就已經散了。因爲,周家只是派人送來銀子,捎來一句話,就把兩家撇清了。
這事情對葉恆文的影響很大。
十多年的同僚,一招不慎,離開都城,兒子的親事就被解了,兩家的關係也就斷了,對方倒是還貼心地送來了銀子,可是人沒到啊。
人沒到,情義有什麼好說的呢?
雖然前後不在都城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五年,但是葉恆文這些時間裡受到的折磨卻是不少。
卻教書,讓兒子去醫館做事,給兒子娶藥女爲妻……無時無刻不在戳着葉恆文的心。
人人都認爲人情淡薄,但是自己遇到冷臉的時候,就覺得很不應該。自己給別人冷臉或者避而不見的時候,就覺得理所當然。
於是,葉家對周家的反應頗是傷心,葉老爺本來已經做好了讓對方姑娘另尋親事的打算,還讓葉程自己也明白這道理。
可是,對方連來都不來,葉程很是記得父親那日離開都城的失魂落魄。對於自己的感受,卻是不大記得了。
是啊,不大記得了。
當初,都城裡還有衆多皇子,隔三差五詩會劍會馬球會,很是熱鬧。自己在一場棋比中拿到頭籌,引得了九皇子的注意,九皇子同自己對棋之後,還邀請自己去伴讀。可是,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初次得知自己可能成爲皇子伴讀,葉程的心情很難不激動。可是更讓人難以忘記的,是那棋盤旁邊,有一容顏俏麗的小生正看着自己。
葉程被那雙眼眸吸引,忽然就明白了小書生異常嬌俏的原因,想着是哪家公子偷偷帶了妹妹來棋比開眼界,於是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之後,就隨着歡鬧的人羣離開了。
後來,葉程就多次偶遇了這一位女子,雖然當時他沒意識到,每次都是在皇子也在的場合之中。
直到有一日,葉程偶遇了這位嬌俏小生的女兒裝扮。
很多事情都像是註定一樣展開,葉程送這姑娘回府,後來兩家還結了親。
葉程曾經想過和這位廝守一生的,只是後來,命運沒有如此罷了。
如今看着這位正端坐在皇帝身邊,葉程心裡一聲苦笑。
周娘娘很是迅速地調整了神色,臉上帶着笑意看着皇帝說:“原來陛下在和葉大人飲青釀。奴來這裡,可算是打擾?”
皇帝會意一笑:“不算,不算,只是久不曾和你共飲,今日想起來,就叫你來一趟。當日,孤也是在春花賞上,見識了采采的詩才驚豔,容貌無雙啊。”
周娘娘很是嬌羞,側頭一笑,千嬌百媚。
葉程三日後領命出都城,去了臨川。
車馬走在都城的大街上,葉程心中仍是不能平靜。
倘若,倘若當年皇帝封的妃子是周采采,那麼,白姬呢?白姬去了哪裡?
此去,皇帝讓我去青陽山尋藥,還順帶讓我找一個人,拘說是自己師祖的師祖,就是徐仲的師父,可是,那人真的在世嗎?在世又是多大的年歲了呢?
皇帝那天最後還送自己出了景春殿的門來,說了一句,讓葉程萬分不敢信的話來:“當日,你與你妻救我性命,我卻有愧於你們。如今我病勢加重,也是時候推你一把了。”
葉程心中驚疑叢生,卻沒有再得到更多消息。
現在坐在馬車裡,葉程翻來覆去地捋着,卻是沒有其他的結論出來。
葉程的馬車安穩地走着,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喧譁。葉程一看,一旁有輛大馬車,停在路邊,有女孩子的哭嚷聲,周圍人都慢慢簇擁了上來。
一青年掀開車簾子,對葉程說:“師父,外面馬車上突然跳下來個人,大概是誰家小婢女要逃跑吧?”
濃眉大眼,相貌堂堂,正是阿寶。
葉程點頭:“稍等片刻,等人羣散去,我們再走。”
外面的大馬車還是停在那裡,有婆婆大姐陸續從車上下來,堵塞的街道也引來了巡查官兵,一人撥開人羣,走到趕車人跟前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正要耍大爺脾氣,一旁沉默的官兵扯了扯他的隔壁,這時候,這官兵纔看到馬車上的標誌,很是快速地變了臉色,拱手一拜,熱切地問着車伕:“那個,請問,是慶安公主的車架嗎?”
車伕很是不當回事,答:“正是。這些人是公主喜歡的人,公主要給陛下辦百花展,所以這些是各地來的花匠,之後還會陸陸續續有人來。”
官兵這樣一聽,大概猜測了事情,接着問道:“那,這馬車停下是什麼原因?這樣堵着咱們的街道,確實怕耽誤了事情的。”
那車伕給了邊上小廝一個眼神,小廝就拉着官兵去了角落嘀嘀咕咕起來。
原來這批人裡有個小花匠是被劫來的,當地的花選剛過,這位小花匠種出了當年的花魁。可是千方百計找到這小花匠,人家不願意來都城,公主又吩咐碰到好的,必須要逮回來,一切責任她擔。所以,膽大的就趁人不注意,把人綁起來,帶回來都城了。結果不想,半道上,突然就丟了。而且還是進了都城丟的,這下子,萬一鬧出什麼事情呢?
這小花匠和車上一道來的花匠們很是處得來,所以,車上的人發現小花匠丟了之後,很是不滿起來:你至少要讓人家小姑娘平安不是?
於是花匠們就和車伕小廝們鬧了起來,車就停在了當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