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自己的師父終於又醒了,看着徒弟的樣子,也知道他心裡想什麼,悠悠說了一句:“是福是禍,該到就到。我覺着,不遠了。”
很快,一陣快馬飛馳過了冬春館,去了當地的城督門口。進去沒多久,胖乎乎的城督大人,就帶着一排兵人來了臨川街口的大告示牌前。
臨川城有城督,代理皇帝管理一城。不過,臨川城太平安順,城督雖有似無。此刻,就是難得的,城督露臉的時候了。
臨川街和永川道因爲地理位置處於城中心,人流最爲廣泛和密集,所以這裡常年設置有城中事務公示榜——時事榜。年節城衙的休息安排,市場攤販的管理安排,各家稅銀的提交情況啥的,都會在這裡告知大家。
當然,年前衆皇子對峙都城的事情,是不會發布公文,讓城督來告知臣民的。
且說正月十六,城督大人搖搖擺擺去了公告處,一邊走還一邊敲着驚鑼。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存在感,引了一路的人去了目的地。
“嗯哼,臨川臣民,在此,仔細聽。咱們樑國都城來了公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先皇在位時所受刑罰,都可減免。這裡是文書,去,貼着吧。”城督大人一揮手,就有一人走上前來,將文書貼在了時事榜上。
圍着的人越來越多,城督大人指着八名兵人守衛着文書,自己就從人羣中撤了出去。
“原來是七皇子……”有識字的人已經讀懂了。
“說說,說說,怎麼就是七皇子?”有看熱鬧的開始了追問。
“這文書上是說,大皇子夥同外敵謀權,結果被外人給算計了。想栽贓給九皇子,害得九皇子身陷囹圄,未見先皇最後一面。”那識字的人說到這裡,一旁的人都紛紛嘆息,想來兄弟手足,也不過如此,民間兄弟爲一口鍋子爭吵的時候,人家皇子也正爲皇權爭搶呢。
“衆皇子聞國喪,都趕回都城,大獄裡的九皇子被人救出,結果大皇子得知之後,盛怒之下,對各個兄弟非常戒備。因爲兄弟帶的親兵太多,竟然不肯放入皇宮,還對個別對此出言過激的皇子展開暗殺。”識字的人又繼續說到。
一旁的人又議論紛紛:“這如何放呢?怕是畏懼重兵奪權吧?”
“幸虧被七皇子發現,然後,衆皇子的人馬和大皇子在皇城外一番對峙。等到年節時候,兩方爲國民憂心,遂停戰,不傷都城一民一卒。待年節一過,七皇子就帶了人和大皇子在皇城門口一場惡戰,將大皇子就地俘獲……”識字的人用白話解說了文書內容,周圍的人越聚越多,都開始感嘆了。
有的說先皇一生勤政,生下的兒子們雖然好爭鬥,卻是都愛民的。不過,兄弟之間,還真是……唉,有人開始嘆息,抱怨起了已經去了多日的先帝。
卻聽見,識字的人低低補充了最後幾句,“大皇子事不成,自戕。”這下子,臨川城的臣民們都不敢再多說什麼了。皇家權爭本來就是成王敗寇的,這大皇子也是個有氣性的。
“先帝手諭自前國舅,歸隱的巽侯爺出,將國之運脈傳給了七皇子樑睿。七皇子登得帝位,立年乾盛。”識字的人接着說道,“九皇子被救後不幸身殘,封乾興王,休養於王府中,其餘諸位皇子各有封。”
“新皇甫一登基,即下詔迎娶,三朝老將霍元啓之嫡孫女和當朝名儒孫承恩之嫡女,分別封與貴妃與賢妃之位。”
……
底下一衆人已經聽傻了。
葉程在不遠處的冬春堂遠遠聽見了,卻是心裡亮堂堂的。樑睿乃是九皇子一母同胞的兄弟,那面容……想來,卻是無疑了。只是從前因爲老皇帝寵愛,天下都知樑九卻不知其兄樑七。唉……這其中,有的是隱秘呢。
此刻,在臨川街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大着肚子的白姬默默站着,人羣在眼前流動起來,白姬卻在心中回想起來,那個即便躺在牀上也沒有示弱的,那個在黑暗中繞過自己走遠的,那個在房間裡哀哀看着自己一嘆的人,曾經說過的,那些瘋話。
這樑國的江山已經是他的了。白姬擡頭,看着青天白日,聞到了空氣裡殘餘的一絲硝火的味道,那是年節時候的人間的味道。
不過幾日,方陳兩家就從都城傳來了信。
都是要自家人準備收拾東西,前往都城的事情。
陳家的陳槐特地跑來了葉家,跟葉程通報了捎帶的口信。葉家正在吃晚飯,陳槐一進來,看到桌上素素淨淨幾道菜,配着白米飯,心中不由一嘆。這葉家,從錦衣玉食到如今落魄,眼看着又要騰飛了啊。少爺在信中囑咐了,必不可輕視葉家,同屬臨川,日後好相幫啊。
新皇帝送來的詔書裡會有方陳葉三家起身往都城去的詔令,陳槐一面說了消息,一面拱手恭喜。
葉老夫人連忙要打賞,陳槐卻是再□□開:“家主來的時候一再囑咐了的,以後還有的是往來,不急於這一時的。”
白姬順手遞過了一杯清茶:“小哥兒喝口水,今日有勞了。”
陳槐接過那美名臨川城的葉少夫人的一杯清茶,連聲道謝後稍作一啜,又說了些少爺說了的其它消息給葉家聽。
一杯茶後,便起身告辭:“今日不多叨擾,我家老爺已經着人去周府族學通知了葉老爺,您三位就不必心急去告知葉老爺了。且安心吃飯吧。”
葉夫人不免贊一回陳家的細緻周到。
等到陳槐走了,葉家陷入了一種不可置信的詭異氛圍。對於今日的轉機,在師父徐仲提點他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一半。雖然此刻確實如願,但是葉程卻是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靜。
從前的葉路遠,又要回去那繁華千里的都城了。本以爲斷掉的前程,山重水複地,又回來了。
接下里的一頓飯吃得無比不尋常,葉夫人樂得先去拜了拜祖先,燒了把香。留下了葉程和白姬,舉箸而食,相顧無言。
葉程因爲有所料,就難免剋制了欣喜。
而白姬,卻是單純的憂慮。假如,那上位的人說的不是瘋話……這日子又要如何才能安穩?都城不比臨川,皇帝一句話,便是葉家一家人……
想到這裡,口中的食物也沒有從前的滋味,白姬的心中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