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開的婦人並不影響大家熱切地打招呼。
不過,白姬眼尖,還是發覺了。不過流蘇曾跟她說過,百官的夫人們也都很是有些翻雲覆雨的能力,而且多有明爭暗鬥,看見紛爭不合,不必在意,做自己的就是了。她偷眼看到葉夫人臉上顏色分毫未動,於是沒有說話。
這一羣還站在原地裡的,就有人熟練地打了招呼:“湘君,來我們這裡。”
葉夫人着寶藍衣服,戴着白銀嵌藍寶珠釵,耳邊墜着不大不小的水滴珍珠,素淨,卻不減風姿。
聽到那邊的聲音,更是將笑容提了上來:“就來了。”
白姬想:原來孃親是叫湘君。
白姬順從地跟着到了跟前,葉夫人沒說幾句,就被問起了一旁的白姬。葉夫人笑意更盛:“這是我家兒媳婦,臨川,同籍,很是貼心的小人兒。”
對面的幾位夫人臉上則是呈現了疑惑、同情、不屑等等奇怪的表情,白姬看到了,凝着眼睛沒有說話。
葉夫人拉了拉白姬的手,繼續說:“我從離開都城,如今,也有三年有餘。各位姐姐們,如今可還好啊?”
於是,夫人們就開始講自己家的事情,不再想別人家的事情了。
葉恆文那裡就是滿朝文武的一次休閒聚會,不談朝政,只談春花。指不定,還能讓年輕二郎們在女眷的一片春花裡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閒聊幾句之後,大家就以皇帝爲首,去了別苑最大的花園萬芳園。這萬芳園設計精巧,移步換景,而且因着是春花賞,格外有些嬌豔的春花栽種着。等一走近那花園外側,就已經可以聽見女孩子們嬌笑打鬧的聲音。走在前面的皇帝在門口頓了一下,就繼續邁步進去了。
這邊的各位夫人們也隨着懶洋洋的貴妃和殷勤周到的賢妃,到了花園子裡一處已經佈置好了賞花臺的涼亭下。這涼亭不似一般是六角小亭子,卻是一處蜿蜒的走廊涼亭。其上是竹爲架,紫藤花蘿爲幕,其下是三步一撐的粗壯竹柱,間或有大理石長凳上鋪了乾淨暖和的絨花氈子,大抵是爲了防止女眷們坐石凳太硬,準備的。
等到內侍和婢女們引着各位官爺和夫人小姐們坐在該坐的地方後,就開始擺上小桌,上了春釀和春菜。
春釀是宮廷御用釀酒師用三春杏花和枇杷果釀製而成,清甜爽口,還兼有止咳清肺、平胸理氣的效果。春菜則是當季的鮮嫩菜芽,或清炒,或涼拌,或沾上面粉上鍋蒸,其中又有青椒、彩椒、洋蔥、花椰菜、甜豆、豌豆、芹菜、萵苣、薺菜、油菜、菠菜、香椿、春筍、馬蘭頭、瓠瓜、韭菜等多樣的種類。
吃得在座各位忍不住想要拉着御廚回家纔好。
這邊美味也開始吃了,美酒也開始品了,那邊隨着內侍一聲尖細但諂媚的聲音響起,賢妃娘娘準備的移春檻就來了。
葉夫人和白姬因爲沒有誥命,也就坐在這移春檻最近處,看着這安了輪子種了珍貴鮮花的小車緩緩往皇帝陛下那裡移動。
移春檻過處,都是一羣人在不斷低低驚呼。往常都是人看花,如今,卻是花過人。小小的花車上,栽種着一棵絕世牡丹,花叢低矮,花朵豔麗,細細數來,九朵盛放的牡丹花卻是顏色不一,形態各異,朵朵卻都是花中魁王,姿態無雙。
如此嬌貴的花朵,被種植在移動的檻車之中,從曲折的走廊一點點移動到了皇帝和二妃之前,春檻兩旁觀賞的官員和夫人們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害怕錯過一眼的樣子。
九朵盛世牡丹移動過了他們的身旁,大家紛紛讚揚這個“移春檻”果然如其名,移來了春天,移動了春花。
相比這移春檻,好像那些種在土裡的花朵們都沒那麼好看了呢。
羣臣驚歎的時候,白姬在心裡想:根系保養在這離了地脈的土壤裡,就算美,生氣也不過爾爾。於是就轉眼去看觀景長廊外,那一叢叢的蓬勃春花。
這邊的春花賞除了素淨可口的春菜,香甜清爽的春釀,賢妃娘娘精心準備的移春檻之外,就是看似加菜,其實很關鍵的春詩會。
賢妃娘娘心裡怎麼想,大家不知道。但是面子上一定是要安排一些官宦人家的女兒去在這春詩會上露頭的。
人字型的觀賞長廊此刻被用作宴會地,左右一邊是滿朝貴臣,一邊是女眷們,皇帝和自己的幾位妃子在左右交匯之處坐着,大家看着十多位少女一一入座,在長廊之間的空地上準備對詩。
這些東西本來就和白姬這種已婚婦人沒有什麼關係,只是當熱鬧看的。所以一衆少女並排一一對詩,題目由賢妃娘娘提前準備,評委是在場衆位大人和夫人們,在場的婢女們已經提着花籃給大家一一發送花朵。等會詩會上,要是哪一位的詩句好,就將自己的花朵投擲給喜歡的那一位。
春詩會一開始,長廊兩邊就開始歡呼鼓掌起來。無他,這場上的少女們皆出身名門,父親要麼是各部尚書,要麼是將軍國相,還有的是親王家的姊妹。總之,掌聲是不會斷絕的。
白姬看了看場中十多位少女,只覺得其中一位女子格外眼熟。素雪煙羅紗衣,裹着桂子綠雙魚繡面長裙,頭上也無金銀點綴,最顯眼的是一支蘇紀石蝴蝶白珠步搖,細密圓潤的小珍珠墜在紫紅色的蘇紀石下,襯得那粉黛略施的容顏格外出色一些。
少女們的春詩大都離不開“牡丹鬢邊斜,倦倦飛鳥歸”、“杏花明百里,海棠醉一杯”等等這些或者恬淡,或者明豔的詩句來,對詩對到最後,是賢妃娘娘家裡一位嫡系姊妹,正和白姬眼熟的那姑娘正對着。兩人都是春花的年紀,又有詩詞在腹,氣度格外華貴。
只是這對詩,總是會有高低的。
白姬問了問葉夫人場上兩位的身份,葉夫人頓了頓,簡單說了這兩位姑娘的家世背景。白姬一聽,心裡立刻知道了這場對詩的結果。一位是賢妃娘娘背靠着的孫家層層挑選的姑娘,一位只是禮部周侍郎的女兒。白姬一笑,心裡不免覺得賢妃娘娘手段外顯,又不免對這禮部侍郎的女兒有了幾分同情。
這一場的對詩,賢妃娘娘跟前的婢女換了男裝,向各位展示了題目,以“春風”爲題做詩,一炷香爲時,且要求兩位少女要在面前的宣紙上寫下自己的詩句。
只見場上的,紅衣的孫蘇姑娘略略一思考,就開始起筆寫字,衆人不禁開始期待起來。一旁的周姑娘則是擡頭看了看走廊外的青天,像是在感受春風一樣,思考着,隨即,也揮動起一隻紫毫筆開始寫了。
白姬不由得對這一位侍郎女兒多關注了一些,卻引得一旁的葉夫人多看了幾眼。
等到香盡,兩位佳人的詩句也做了出來。男裝的婢女們充當書童,雙手提起宣紙,將詩句展示給在場的各位,而孫姑娘也毫不怯場,開口誦讀了起來:“低低綠枝伏,脈脈川河澤。春風不歸處,何處是相識?”
孫姑娘秀麗雍容的花篆也贏得了一衆男性官員的認可,直說不愧是孫儒家教養的女兒,衆人一片喝彩後,就開始看周姑娘的詩。
只見橫如千里陣雲,點似高山之墬石,撇是陸斷犀象之角,豎似萬歲枯藤,捺現崩浪奔雷,努有百鈞弩發之勢,鉤帶勁弩之筋節。這字……相當不錯,甚得前朝衛夫人之遺風。衆人從字中驚醒過來,纔來得及去看那詩詞。而周姑娘,面色平靜,不言不語。
白姬看到那宣紙上的詩句寫着:“雷聲喧江浦,都城暗春寒。一夜東風來,花枝滿樑川。”
呵呵。白姬心裡暗笑了一聲,更是不由得仔細看了看這姑娘,忽然,頭腦裡就涌現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來,白姬覺得自己彷彿看到這女子着常衣和葉程走在一條陌生卻繁華的街道上。一會兒,又看到葉程和這女子竟然同處一室,親密如夫妻。
白姬恍惚,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