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思涼睡了好幾個小時,漫長的行程讓原本身體就虛弱的她有點吃不消。
聽說這一次去索馬里,是類似於隨軍記者的性質,有一定的危險性。這幾年思涼一直糾纏於傅其深身邊,險些都快要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她曾經也是有過夢想的,她想要當一名記者,這個夢想還被當時的傅其深諷刺過,在她成爲咖啡廳服務員的那段時間。
她深吸了一口氣,摘下了眼罩看向了窗外的雲霧,如同棉花糖一般柔軟。
抿了抿乾澀的嘴脣,思涼心底倒是沉靜了不少。
終於,可以擺脫傅其深了。如果可以她寧願在索馬里呆一輩子也不願意回來見到傅其深。
一輩子不見,最好鱟。
身旁的談心也剛剛睡醒,看到思涼疲憊的樣子便地給她一檸檬水:“學姐,喝點水吧,清醒一下,咱們快落地了。”
思涼伸手接過,手心卻是一陣冰涼,感受不到一點點的暖意。
談心略微蹙了一下眉心,嘆了一口氣:“學姐,你真的……做好準備留在索馬里的準備了嗎?這裡一呆,可是兩年呀。”
雖然是談心推薦給思涼的這個機會,但是她看着思涼一路上面色冰冷的樣子,總覺得她像是看破了紅塵一樣……有些異常,便多嘴問了一句。
思涼深深吸了一口氣,含笑扯出了一抹笑意看向談心:“就算呆十年二十年,也總比留在a市好。”
只要,這裡沒有傅其深。
a市。
偌大的傅宅內,傅其深一個人坐在思涼原本的臥室內,沒有開燈,只是藉着窗外偷過來的清冷月光能夠稍微看得見一點他面部英俊的輪廓。
傅其深一向驕傲慣了,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溫思涼不可能會離開他也離不開他。
十三年,她說走就真的走了。說白了,一切都是他的錯,傅其深心底明白,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直接合衣躺下,只脫了鞋,連西裝外套都沒有脫掉。
他的臉頰貼在枕頭上,枕頭和被子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思涼身上獨有的味道,他再熟悉不過。
曾經在思涼小的時候,思涼撒嬌地對他說過,她最喜歡他身上的味道。那個時候她年紀小,晚上總是鑽到他的房間跟他一起睡,對於一個孩子,也算是半個親人,傅其深是怎麼也不會拒絕的。
而有的時候律師行很忙,思涼便自己到他的房間睡,說他的被子和枕頭上會有他的味道,能夠睡得安穩。
曾經小思涼的望梅止渴,如今卻成了傅其深的重蹈覆轍。他貪婪地呼吸着她留下來的味道,似乎,能夠明白當時尚且年少的思涼的心境。
可是,一切都晚了。
兩年後。a市。
濱海大廈中央懸掛在半空中的偌大液晶顯示屏上,一個女人嬌小的身影站在一個酒店門前,酒店的大樓已經是廢墟一片。她的身後黑煙瀰漫,時不時傳來路人慌張的叫喊聲。但是與路人相比女人卻極爲鎮定。
她的臉色平靜無波,彷彿身後人們的恐慌一點都沒有影響到她一般。
“在酒店門口,我們可以看到已經是廢墟一片,此次爆炸造成了一定人數的傷亡和人們的恐慌。但是爆炸並不能夠撼動人們堅強的內心。在這個擁有非洲最長的海岸線,有陽光海灘和豐富資源的國家,我們相信,只要堅定內心,相信未來一定會更好。xtv駐索馬里記者站記者溫思涼,於摩加迪沙報道。”
屏幕裡的女人鎮定若斯地說完了一席話,屏幕轉換到了身後黑煙瀰漫的場景,在鏡頭的晃動中,女記者的瘦弱但是堅定的身影時不時地出現。
濱海大廈門口,不少羣衆都在看這則新聞。不禁有人嘖嘖稱奇,這個看上才二十幾歲的年輕女記者,在這樣危險的情況竟然能夠做到臨危不亂,並且說話思維邏輯極爲清晰,一點磕磕絆絆都沒有,並且話語鎮定沒有一味地煽情。
這個女記者的報道最近經常出現在大屏幕和網上。
在濱海大廈門口,停着一輛白色的跑車,透過車窗,白子陽的目光落在大屏幕上已經看了很久了。
他搖了搖頭,看不出來是什麼表情。
“你這是吃屎的表情?”陸遲遲知道白子陽在看屏幕上的溫思涼,心情頓時有些不好。
白子陽剛剛陪陸遲遲在濱海逛完街出來,正準備開車離開的時候恰好看到溫思涼報道的新聞上了大廈的大屏幕。
“嘖嘖嘖。”白子陽蹙眉道,“小思涼這兩年幹了不少大事了啊,了不起。”
陸遲遲給了白子陽一個白眼,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不就是去索馬里當了一個記者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白子陽調侃地湊近了一些陸遲遲,笑道:“你敢去那裡嗎?”
“我放着安安穩穩的日子不過,跟她一樣瞎跑幹什麼?我有病嗎?”陸遲遲咬了咬牙,瞪了一眼白子陽。
白子陽伸出長臂
一把抱住了陸遲遲的肩膀,笑道:“也對,你要是敢離開我的話,我一定不會客氣。”
“哦?怎麼個不客氣法?”陸遲遲挑眉看向白子陽。
“晚上好好懲罰你。”白子陽略微眯了一下眼睛,故意戲謔,引得陸遲遲的臉刷的一下子紅了。
她立刻伸手推開了白子陽,輕聲咳嗽了兩聲。
白子陽心情大好一般,發動了車子。
陸遲遲伸手捋了一下頭髮,打開手機開了微博看了一眼,隨口道:“溫思涼都上了熱搜了啊。”
話語有些酸溜溜的。
白子陽倒是很感興趣:“怎麼說的?”
“‘面癱’女記者數次報道臨危不亂,堪稱事故現場報道的教科書。”陸遲遲輕蔑地笑了一次下,“不就是不怕死嗎?”
“小思涼出名了啊,不錯不錯,不過什麼叫面癱女記者!小思涼那麼漂亮竟然說她面癱!”白子陽在思涼很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跟她鬧着玩,跟傅其深幾乎是一樣慣着思涼的。
陸遲遲嗤了一聲,什麼話都沒有說,別開了臉去。
索馬里,摩加迪沙。
思涼一邊摘掉耳麥,一邊將手中的話筒遞給了一旁的編導,深深舒出了一口氣。
爲了報道這場事故,作爲現場的出鏡記者她已經連續十幾個小時沒有好好睡一覺了,只是在中間休息的時候眯了一下眼睛。
一旁的談心拿着一瓶礦泉水走到了思涼的面前,激動地手心裡都是冷汗。
“學姐,你真的太棒了!剛纔我都快要嚇死了,你竟然臉色一點都不變,報道的時候還一個字都不差!太牛了!”談心一臉崇拜地看着思涼。
這兩年思涼在索馬里報道了不少重大的新聞,一般蒐集這些新聞的時候她都是親到最危險的地方自己去找來的新聞,因此在記者站被同行稱爲最拼命的女記者。
思涼只是扯了扯嘴角,就連笑意都很淡很淡。這兩年裡談心跟思涼朝夕相處,卻幾乎沒有看見過她笑。
談心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思涼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心底有些複雜。
當初思涼從a市來索馬里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副死了心的樣子了,現在愈發嚴重,難怪網上評論會說她是面癱。思涼自己也知道網上的議論,但是卻根本不顧忌。
思涼回到了xtv給駐站記者安排的住處,疲憊地趴在了書桌上,整個人像是要垮掉了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日曆,還有一週的時間,這一批來索馬里的記者就要全部調回a市的總檯去了。思涼的心底有些混亂。
兩年了,她每天甚至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試圖忘記有關a市發生的一切,但是如今卻是不得不回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沉沉睡去。
一週後,從索馬里飛來的飛機在a市國際機場落地,思涼比談心要早一批迴國,她一個人拖着碩大的行李箱走出了機場,剛剛走出沒幾步,不遠處便傳來了一個久違了的,但是卻很熟悉很熟悉的聲音,熟悉到,思涼做夢都會記得。
“溫思涼,終於捨得回來了!”
顧同忽然上前,有力的雙臂忽然緊緊地箍住了思涼的身體,思涼渾身顫抖了一下,在感覺到顧同身體的溫度的時候,渾身都放鬆了下來。
她扯了扯嘴角,難得地露出了笑顏。
“好久不見,顧同。”
顧同箍着思涼瘦弱的身體,一時間竟然有些手足無措。兩年前她不辭而別,如果不是她到了索馬里之後主動聯繫了他的話,顧同真的可能一輩子都會丟了她。
這兩年裡,顧同幾乎每晚都會強制要求跟思涼視頻通話以隨時隨地保證她的生命安全。思涼拗不過顧同,每天都應允着他。也只有跟顧同視頻的時候,思涼纔會不那麼面癱,纔會有一點點表情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