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慚愧,在一起五年,我極少帶她出門,她的父母也是。她太單純了,對這個世界抱有的都是極其美好的幻想,令我們都不忍狠下心去毀壞她的純真。她的交友範圍僅限於被我們劃定的那幾個人,對此她沒有發表過任何的不滿。我們以爲,憑我們的力量一定可以好好保護她,讓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度過這一生。
對於參加宴會這件事,我持的是反對態度,但是她堅持要去。她說:“我有哥哥呢!哥哥會保護好我的!”哥哥,哥哥,每次和她通話,她提的最多的就是這個代詞。哥哥,已經再次佔據了她的心神。
那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過來的。從十點半起我就開始給她打電話(夏季澳大利亞與中國時差爲2個小時,即在澳大利亞10:00時,中國8:00),一遍一遍不停的打,打到夜裡兩點,一直無人接聽,到後來乾脆打不通了!
我快急死了,恨不能插雙翅膀飛到大洋彼岸去。還好第二天中午她回話了。她告訴我,前天晚上她喝了一杯酒,醉了,被哥哥帶回家的,一覺睡到那時才醒,醒了才發現手機沒電了,換了電池就忙給我打電話。
我是一個不合格的未婚夫,我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竟然酒精過敏!在澳洲的五年,爲了她的身體着想,我們從不允許她碰觸任何和酒精有關的東西。訂婚宴上她手裡端的也是果汁,酒都是我代她喝的。
那天以後,她的話明顯少了很多。她不再興高采烈的跟我說每天的新鮮事,也很少再提到她的哥哥,整個人都是有氣無力的。這個反常的現象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問她發生什麼事了,她故作輕鬆的說沒有。但是清清,生嫩的你,怎麼可能瞞得過久經沙場的我?
再往後,她進了寒氏做寒君鴻的秘書,從早到晚和那個男人形影不離,有時候工作太忙回家了都不得閒,打電話也是匆匆敷衍我兩句就掛了電話。但是那個時候的清清,是充足而快樂的,從她的聲音裡我可以聽出一切。
但同樣的,她的生活被工作和寒君鴻充滿,我被無情的拋到了一邊。危機感頓生。或許,我該做點什麼,暗示她一下不要忘了我這個未婚夫的存在?
我拼命工作,終於給自己擠出了一天的空閒時間,便馬上坐飛機去找她。
我見到了另一個清清。她美得逼人,美得亮麗,美得自信,我都差點被她閃亮的笑容晃花了眼。短暫的欣喜之後,我慌亂的意識到:清清長大了!這對我來說,不應該算是個好現象。她長大了,就意味着她對我的依賴會減少,這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寒君鴻是商場上的王者,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但真正和他面對面,我不免又有一番更新、更深刻的感受——這個男人,的確不簡單。對他我不想再多做描述,男人嘛,對自己的情敵都不會看的太順眼。
單看他看清清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心裡也是有她的,只是清清這個遲鈍的丫頭還沒發現。我選擇先下手爲強,大大方方的向在場的人公佈了我們的關係,以此杜絕他的念想。我從他眼裡看到了震驚、失落和茫然。然後,我得意的帶走了我的新娘。
其實我們在一起什麼都沒幹。就吃了頓飯,說了幾句話飛機就快到點了,清清一直心不在焉的。天剛擦黑,我就把她送到寒家大門口。臨別時,她附在我耳邊輕輕的對我說了我等了五年、令我心潮澎湃三個字:“我愛你。”然後就捂着臉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我石化了足足有五分鐘,才樂陶陶的坐回車裡,直奔飛機場而去。
唯恐是我的耳朵出了問題,或者心理作用,產生了幻聽,飛機起飛前我又給她打了電話,強烈要求她再把那話重複一遍。她說了,我帶着一顆滿足幸福的心回到澳洲,把無限的精力投身到工作中去。
回去後不幾天,我照常給清清打電話,又沒人接。第二天清清給我回話,我才知道原來是寒君鴻病了。那個男人,一定也爲清清付出了不少感情吧,知道她不屬於自己,不知道做了什麼自殘的事來。我爲他哀悼五秒鐘。
但就在我以爲一切都已盡在我的掌控之中的時候,在電話中,我明顯的發現清清又變了。
尤其是那天晚上,她竟然告訴我姓寒的在給她擦頭髮!五年來,那一直是我的專利!
還記得第一次在醫院見到她的時候,爲了治療方便,醫生把她的頭髮剃光了。但看來看去,我還是覺得她像天使。本來後來醫生一直建議她留短髮,那樣便於打理,但我堅決不同意。我讓她把頭髮留長了,我幫她梳,幫她洗。五年來,她的每一根青絲都在我的指縫間滑落過無數遍。除了我和她,就只有美髮店的老闆碰過幾次她的頭髮。我一直以爲,那會永遠是我的專利,哪知才幾個月的時間,這項專利權就轉移到了別人手上!
我們每天晚上照樣通話,但能說的東西越來越少,她老是跟我打哈哈,或者欲言又止。隱隱的,我也知道有些不對勁了,我內心慌亂得很,好像覺得她就要離開我一般。每次她像是鼓起勇氣要說什麼,我都會在她把話說出來之前掛掉電話,然後撫着不規則跳動的心自我安慰很久。
然後,我比以前更努力的工作,打定主意儘快去把她接回來。從此把她牢牢地鎖在身邊,不讓任何人任何事再來帶走她。
但我還沒積攢出足夠的時間,她要求解除婚約的電話就過來了。她的態度很強硬,說完就掛了。我再打過去,是寒君鴻接的,那個男人充滿敵意的對我宣佈:清清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許也不可能搶走!
我問他,你是真的愛清清嗎?他說是。我又問,你保證會保護她一輩子,讓她幸福快樂嗎?他毫不遲疑的說會。我說,那好,我不跟你搶,只是你要好好對她,否則我絕對不饒你,然後就關掉了手機。
把和她專用的手機扔進垃圾桶,我告訴自己夢該醒了。
我一直捧在手心裡柔心呵護的小粉蝶,終究還是認清了自己的感情,然後朝着自己認定的那個方向努力飛去了。我該爲此感到高興嗎?
或許還抱着一絲僥倖的心理吧,我沒有立即向雙方父母說明我們要解除婚約的事情。
再過半個月,她回來了,和她的父母。
她約我出來見面,很幸福的跟我說她要做媽媽了。但那洋溢的幸福裡,卻有一絲明顯的落寞意味。我太瞭解她了,她的一顰一笑代表的什麼,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絲落寞,扯得我的心也是淡淡的痛着。
我問她,既然要做媽媽了,爲什麼你還會那麼憂鬱呢?
她含着眼淚回答我說,她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但是流掉了。現在雖然又有了一個,但只要一想起那個她丟失了五年才知曉曾經存在的孩子,她還是會忍不住傷心。
兩個孩子,應該都是寒君鴻的吧?她會失憶,也是因爲那個男人吧?看那個男人看着她時眼底深沉的感情就知道了,好像已經愛了她一輩子似的。而清清,每次說到他時眼裡的深情也不容忽視。這份深沉的感情,說實話,我比不上,所以我纔會甘心認輸。
先前的孩子的失去,應該也和那個男人有關吧,否則她不會這麼痛苦,不會在我提到他的名字時又是思念又是心酸,不會在看到相似的身影時掙扎不休。
她說,她很矛盾,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她是愛他的,她想他,很想很想,但是爲了那個死去的孩子,她又不想原諒他,想恨他。被這樣矛盾的情緒左右着,她除了用冷漠僞裝自己,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所以,她很沒用的逃了,逃回了這個沒有他的地方。她不敢去想他,甚至不敢聽別人說起關於他的事,因爲她怕一旦心底又有了他的影子她就沒有辦法再繼續騙自己,沒有辦法再假裝自己是恨他的……
彆扭的小女孩,這是我對她下的評語。做了五年的男保姆,到頭來,我不僅要把心愛的人送進別的男人的懷抱,還要做她的心理工作,幫助她接受他。我自嘲的跟她說,我都快要以爲自己是耶穌轉世了。
我曾對她的父母說,只要她還是肯嫁我,我願意把她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但她堅決不同意。這個執着的女孩,除了自己的心上人,寧願做單身媽咪也不願意隨隨便便嫁給別的男人。
我們解除婚約的消息震驚了我的父母。他們很生我的氣,也生清清的氣。他們氣我在她身上白白浪費了五年,氣清清浪費了我寶貴的五年。卻不知,這五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充實的五年。不管再過多久,我都不會爲我五年前的那個決定感到後悔。
結婚請帖已經發出去了,收是收不回來的。要是在這個時侯宣佈不結婚了,不僅有損我們家的顏面,對我家的生意也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父母趕快又給我物色了一個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