鰲拜哂笑道:“你能有什麼法子?你若是有法子,怎麼前兩年不想着替老夫分憂呢?”
“前兩年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機會正好來了,”
班布爾善道,“中堂大人遲早是要除掉蘇克薩哈的,何不將兩年前皇上的遇刺安在蘇克薩哈的頭上呢?這事兒查來查去都查不出什麼證據來,誰也不知道是下官所爲,就算安到蘇克薩哈的頭上又能有誰說什麼呢?方纔中堂大人就說了,待議政王大臣會議的時候,就讓他們咬死了說蘇克薩哈是以退爲進想要用辭官守陵來威脅皇上保他做首輔大臣之位,那兩年前的刺殺也正好說明了蘇克薩哈早就有不想歸政的心思了。”
“只要咱們將這事兒做得細緻些,絕沒有人能查出來不是蘇克薩哈做的,那證據扣在他頭上了,蘇克薩哈就是想活都難哪!”
鰲拜沉吟半晌,才點點頭道:“這個法子倒是不錯,這件事要說起動機來,安在四個輔臣身上都是可以的,也唯有輔臣纔有能力做出來,蘇克薩哈這種人,能做出這樣的事也不稀奇,就按你說的辦吧,就把這事兒安在他的頭上,也絕了將來咱們的後患!”
班布爾善答應一聲,正在心裡算計此事時,外頭鰲拜府上的管家進來了,開口便道:“大人,宮裡傳旨了,說議政王大臣會議定在明日辰時舉行,希望大人能準時到場。”
鰲拜揮揮手錶示知道了,管家便走了,一旁的班布爾善皺眉道:“明日辰時就到?皇上怎麼這麼急?”
“這不是皇上急,這是皇上已經知道我們要做什麼了,”
鰲拜道,“老夫早該想到的,皇上怎會那麼爽快就答應了老夫的提議,原來他是一早就預備好了要在明日就舉行議政王大臣會議的,他是怕我們有時間跟那些人串通一氣啊!”
鰲拜一念及此,忙對着班布爾善道:“你也不要在老夫這裡耽擱了,你快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班布爾善應了,忙着就走了,若是明日辰時就要舉行議政王大臣會議的話,於他來說,時間還真是不夠的,他要安排的事情還有很多啊……
鰲拜看着班布爾善離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之中,兩年前他曾派人查過康熙組建的那個布庫隊,因爲南苑上跟那十幾個少年的對打讓他對康熙起了疑心,但是派人查探的結果卻是什麼都沒有,康熙也確實是組建布庫隊好玩折騰來着,且這兩年來,康熙再沒有做過對他有任何危害的事情,且布庫隊也很是安分,倒是讓他放心了一些。
其實班布爾善說的也沒有錯,康熙越大,對他來說就越是一種阻礙,他真得讓康熙看看,違逆他的意思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第二日在保和殿的議政王大臣會議按時舉行,場面自不必細說,衆人吵吵嚷嚷近兩三個時辰,總算是有了結果,當鰲拜把整理好的奏摺交給玄燁,玄燁看過大吃一驚之後,啪的一聲將奏摺拍在御案上:“你們要殺了蘇克薩哈?朕不同意!”
議政王大臣會議議定的呈上來的摺子裡寫明瞭蘇克薩哈有二十四款大罪,其中包裹心懷奸詐、久蓄異志、欺藐幼主、不願歸政等等,並提出應將蘇克薩哈凌遲處死,並處以族誅之刑。
在玄燁看來,這簡直就是對蘇克薩哈的惡意陷害和惡意栽贓,蘇克薩哈根本就不該殺,他心中亦是憤怒,儘管他在第二日就舉行了議政王大臣會議,可竟不幸被噶布喇所言中了,蘇克薩哈當真是在劫難逃,他鰲拜,竟真的控制了議政王大臣會議,意圖除掉蘇克薩哈!
對於玄燁的反應,鰲拜不驚不怒,只上前奏道:“皇上切莫動怒,議政王大臣會議審議的結果自然不會冤枉了蘇克薩哈的,何況,老臣昨日就查出了一驚天秘聞,正要在今日說給皇上聽,蘇克薩哈這個老賊,對皇上早有不臣之心,早就該殺了!”
言罷,他便將昨日與班布爾善商議好的說辭拿出來,指認蘇克薩哈就是兩年前在皇上首次去南苑行圍時密謀林中刺殺的幕後指使之人,鰲拜命人將證據一一呈上,在玄燁翻看的同時,他便道:“蘇克薩哈刺殺皇上,就是因爲他不願意歸政給皇上,當年他不願意皇上親政,所以乾脆想要刺殺皇上,如今他以退爲進,想要逼迫皇上授他爲首輔大臣,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如今又鐵證如山,還留他何用!”
玄燁看着面前的奏摺和鰲拜呈上來的所謂證據,心知這是鰲拜落井下石,就是想要置蘇克薩哈於死地,且不說當年刺殺之事究竟是不是蘇克薩哈做的,這奏摺之中的二十四款大罪,又有哪一個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鰲中堂,朕覺得這些證據尚需要調查,蘇克薩哈罪不至死,抄家流放都是可以的,但是朕覺得不應殺了他,該留他一條性命纔是,”
玄燁道,“若真如你們所言,蘇克薩哈罪大惡極,有這二十四款大罪之多,那當年先帝爺選他爲輔政大臣,太皇太后把朕託付給他,豈不是一場笑話?豈不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先帝爺和太皇太后走了眼,選了這麼個人做輔政大臣?那天底下的人,還不知會如何非議朝廷。”
鰲拜不以爲然,哼道:“這有什麼?老臣覺得,這正可以顯現蘇克薩哈的陰險狡詐之處,先帝爺和太皇太后都是被這等奸詐小人所矇蔽纔會如此,所以才應該對此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天下人斷不會非議朝廷,只會唾棄蘇克薩哈此等奸詐小人才對。”
玄燁聽鰲拜黑白不分的說了一通,心裡也不得不佩服他強辯的口才,他也聽明白了,鰲拜這是非殺蘇克薩哈不可了,他掃視了一圈,參與議政王大臣會議的人多半不敢與他對視,還有些避開了他的視線,他知道,議政王大臣會議已經被鰲拜所操縱,大多數都已成了他的爪牙,即便少數人有不同的政見,只怕也是不敢說的,更不要說有人敢公開的反對了。
而被公議的蘇克薩哈本人,卻由始至終沉默安靜的站在那裡,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這個摺子,朕不能准奏,朕發還給你們,你們再議,議出一個讓朕滿意的結果來朕再準,朕不能剛一親政就殺輔政大臣,這不合規矩。”
玄燁決定了,就算鰲拜說破大天去,他也不能就此殺了蘇克薩哈。
哪知玄燁的舉動徹底惹怒了鰲拜,鰲拜之前本就被玄燁的推三阻四惹得不耐了,但因他是皇帝,心裡想着也要給小皇帝多點子耐性,這才耐着性子與他斡旋,並且慢慢的給他解釋,可如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小皇帝居然還不肯應,不肯准奏讓他殺了蘇克薩哈,他怎麼可能善罷甘休,就此功虧一簣!
鰲拜就有些惱火了,心中生氣,直接就衝上前來,竟衝到玄燁身側,喝道:“皇上,蘇克薩哈必殺!”
一旁的樑九功嚇了一跳,見鰲拜氣勢洶洶的衝上來,當即叫道:“鰲中堂,你要做什麼!”
玄燁也被鰲拜的舉動嚇了一跳,但是他掩飾的很好,沒有表露的很明顯,從表面看來,他依舊是鎮定自若的模樣,盯着距他只有半步之遙的鰲拜,用盡量平和的語氣道:“朕說了,朕不殺他。”
鰲拜怒極,一把攥住玄燁的手腕,俯身瞪着他道:“皇上,老臣要你立刻准奏,蘇克薩哈必殺!”
玄燁被鰲拜攥住的手腕傳來鑽心的疼痛,玄燁盯着鰲拜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中嗜血的殺意和威脅,他本能的顫抖了一下,心裡竟不自覺的有些害怕,一句話就下意識的出了口:“朕……朕準了。”
他已在鰲拜眼中看到了殺意,若是他再不準,只怕鰲拜殺心一起,死的不是蘇克薩哈,而就是他了……
鰲拜得了這話,放了手,對着玄燁拱手道:“老臣一時激憤,請皇上見諒。”
說完,就此下去了,玄燁沒有說話,只是盯着自己的手腕出神。
衆人都被鰲拜方纔的舉動給嚇到了,無一人開口說話,蘇克薩哈被拖出去的時候一直都在大聲哭喊:“鰲拜,你這個天底下最無恥的老賊!你擅權結黨,意圖奪政,你謀害忠良,殺害無辜大臣,你遲早會有報應的!……先帝啊,老臣死不瞑目啊!”
那境況,令聞者不忍直視。
而玄燁由始至終都未發一言,他心中不是不恨,不是不怒,只是卻無計可施,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軟弱,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夠強大,不能與鰲拜抗衡,以至於他想殺誰就殺誰……但是,但是他總有一天會變得強大的,到了那時,他會一一跟鰲拜清算這筆賬的!
帝王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千古帝業。這是皇祖母常說給他聽的話,他心裡一直都記着。
直到人都散盡,玄燁還坐在那裡不說話,只出神,眼看着時辰到了,樑九功不得不提醒道:“皇上,這會兒該去慈寧宮了,只怕太皇太后還等着皇上呢。”
樑九功被鰲拜方纔的行爲嚇得心驚肉跳的,當時他根本就來不及上前阻擋,鰲拜的動作又很快,從他的位置,他只能瞧見鰲拜飛快的抓了一下皇上的手腕,很快又放下了,這會兒人都走了,他又見皇上無甚表示,可這心裡頭仍是擔心,只得抿脣又道:“皇上,讓奴才瞧瞧皇上手腕方纔可被鰲中堂抓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