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尉從長城歸來,帶回來的消息讓衆人感到驚訝。
趙佗麾下兩個謀士,都眉頭緊鎖。
陳平道:“上將軍,現在有兩種可能,一個是烏氏倮並沒有向月氏人泄露我秦國將要攻取河南地的事情,月氏人確實是想要與吾等結盟攻打匈奴。”
“但平以爲這事情的可能性不大。月氏本就強盛,如今趁着匈奴內亂,將河南地佔了,把彼處的匈奴人趕到德水以北,陰山附近。他們明明佔據強勢上風,根本沒有必要來找我大秦結盟。”
德水,是秦朝對黃河的稱呼,秦始皇稱帝以後,以秦尚水德,更河水之名爲德水。
趙佗微微頷首,示意陳平繼續說下去。
陳平道:“另一種可能,就是烏氏倮已經向那些月氏人泄露了我秦國的軍事計劃,故而月氏纔派人在長城沿線查探。他們此番說是要遣使者入塞,或許是想假借結盟之名,欲要來查看我秦軍虛實,試探我大秦是否真的有攻取河南地之意。”
“陳生說的是,月氏人很有可能是來試探。我大秦乃是東方強國,又素來與月氏無仇怨,就算真有人泄露我們大秦欲要攻打河南地的事情,他們不確定清楚的話,恐怕也不敢輕易做決定,前來試探虛實也是正常的事。”
酈食其笑着附和,看着陳平的眼神有些警惕。
這小老鄉腦子轉的挺快啊,從投奔上將軍到現在一個多月,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智慧和謀算。
或許因爲年輕,陳平在經驗和口才上比他酈食其差了那麼一點點,但終究是個用腦子的,遠比涉間、黑臀等人給酈食其帶來的威脅大多了。
以前上將軍只有他酈食其一個謀士,張嘴酈先生,閉嘴酈生,問計只向他一人。
如今嘴裡卻多了一個陳生出來,怎不讓人感到吃味。
想到此,酈食其又補了一句:“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烏氏倮並未泄露消息給月氏,但因爲我秦國調動數郡騎兵,同時除了北地之外,在隴西郡和上郡皆有動作,或是在其他郡有人泄露消息,引起了月氏人的警惕,他們因此而派人查探,也有可能。”
陳平看了酈食其一眼,酈食其對他微笑示意。
趙佗點點頭,幕僚多了就是好,轉眼間就將事情的種種可能性給分析了出來,只等他這領導最後做決定。
略一思索,趙佗道:“你們說的有道理,但具體的還是等見到月氏使者再看,或許能從他們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秦國調動數萬騎兵屯聚邊境,動靜還是蠻大的,月氏很有可能得到了消息,知道他們這支部隊的存在,所以趙佗也不打算掩飾,準備見見使者。
只是如何見嘛,他卻有些打算。
趙佗看着面前長得又高又白,面容俊美的陳平,又看了看自己小麥色的皮膚,心頭一動。
虛而實之,實而虛之。
……
兩天後,秦昭襄王時代修築的一處長城要塞打開城門,月氏使者進入秦國境內,在北地騎兵的引導下,奔義渠城而來。
“月氏的使者里居然有女人。”
當月氏使者進入義渠城外的上將軍大帳時,引起諸多秦人的驚訝。
除了護衛的數十月氏騎兵外,月氏使者共有一男一女兩人。
“休密翕侯使者牙骨達。”
“貴霜翕侯使者蘇迦莎。”
趙佗坐在帳中,看着入帳的兩個月氏使者。
牙骨達是個五十餘歲的老者,上來就對着秦國上將軍行禮,並用磕磕絆絆的秦語說着拜見的話。
相比這個月氏老者,最吸引諸秦人目光的,還是另一位來自月氏貴霜翕侯的使者。
這個叫蘇迦莎的女子,約二十歲,在帳外解下面紗,露出高鼻深目的容貌,一看就和中原人大不相同,甚至和旁邊名叫牙骨達的老者看上去也不像一個人種。
包括北地郡守、郡丞在內的秦吏都好奇的打量着她,倒不是欣賞她的美貌,而是像看猴子一樣感到稀奇。
“西域品種的美女。”
趙佗心中暗道,相比見識少的秦人,他什麼沒看過,能夠正常的欣賞這種異域美。
月氏遊牧於河西走廊,遠至於敦煌一帶,控制了進入西域的通道,和西域諸國之間自然會有往來。
這一點從蘇迦莎身上,佩帶的帶有異域風情的黃金飾品上就能看出來。
所以月氏和西域諸國相互通婚,誕下這種混血後代什麼的就很正常了。
至於貴霜翕侯派女人作爲使者,趙佗倒是略微驚訝。
女人做使者,在這個時代很少見啊。
不過他想到以前曾看過某個講漢武帝的電視劇,裡面張騫出使西域,見到的大月氏女王,也就釋然了。
只是蘇迦莎一開口,還是讓他愣了愣。
因爲她竟然說的是一口流利的秦語,雖然口音還顯得有些怪異,但足以讓衆人聽懂。
“貴霜翕侯讓我問秦國的將軍,爲什麼你們秦國要調動軍隊在邊境聚集,是有什麼目的嗎?”
蘇迦莎雙目炯炯,直盯着主座上的秦國上將軍。
這位上將軍身材高大,膚色白皙,模樣和草原上那些整日吹風沙的草原男人完全不同,顯得有些精緻。
上將軍早有準備,回道:“你們月氏本居住在河西,卻突然侵入河南地,打跑了匈奴人,看上去氣勢洶洶。我秦國在這裡聚集軍隊,自然是爲了防範你們月氏人來侵襲我秦國的土地。”
這回答明顯讓兩個月氏使者愣住了。
蘇迦莎和牙骨達對視一眼,這是他們沒想到的答案。
牙骨達連忙搖頭道:“我月氏並沒有侵犯你們秦國打算,還請將軍不要誤會。”
蘇迦莎輕笑道:“秦國將軍說笑了,我們月氏人以放牧作爲生業,部族隨草場而移動,對於你們秦人用大城圍起來的土地並沒有興趣,我們想要的是北方那片流淌着蜜與奶的牧場。”
“這次我們代表兩位翕侯前來,正是爲了和你們秦人聯手,一起對付北方的匈奴人。”
“打敗他們,奪取的可以耕種的土地歸你們秦人,放牧的牧場則歸我們月氏,不知秦國的將軍覺得怎麼樣?”
雖說帳中諸位秦吏秦將,早聽郡尉說過這些月氏人的結盟要求,但當他們真的聽到月氏使者說出結盟的話時,還是有種荒誕的感覺。
秦國準備攻打月氏,月氏卻不知道,還想着拉秦人打匈奴,這算個什麼事啊。
上將軍道:“你們月氏是草原大國,能夠將德水以南的匈奴人趕跑,完全有能力打敗他們,你們覬覦匈奴人的肥沃牧場,自己就能打下,爲什麼要來和我秦國結盟?”
蘇迦莎雙目放光,緊緊盯着主座上的秦國上將軍,說道:“匈奴人是殘暴的狼羣,他們霸佔着東方的牧場,我們月氏雖然強大,但和匈奴的爭鬥也很難取勝,想要奪取河水以南的這片土地很困難。”
“直到你這位秦國的將軍在北方打敗了匈奴單于,讓他們互相殘殺,陷入了混亂,我們才能出兵打敗匈奴人,奪下這片土地。”
“你們秦人和匈奴打過仗,我們月氏也和匈奴有仇怨,大家一起聯手對付的共同的敵人,不是應該的嗎?”
“你可是打敗過匈奴單于的男人,難道害怕一匹曾被你打敗的狼嗎?”
聽到這月氏女人的讚美,上將軍明顯有些不自在起來。
月氏資料太少,這裡採用《漢書·西域傳》裡的大月氏資料,五部翕侯按西漢時的名稱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