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寰宇瞪大雙目,不敢置信的看着萬惡淫,魔瞬間變成冰雕,突然目光一凝,喝聲道:“什麼人?”
“一個快要死的廢物竟然還敢泄露這種秘密,真是罪該萬死!”一個冰冷無比的聲音傳來。
同時旁邊不足二十丈的樹林邊上走出來兩個人,兩個女子,其中一個帶着厚厚的面紗,另一個一身侍女打扮,不過面容卻是嬌美如花。
楊寰宇見過前者,並且還認識後者。
這兩名女子,那名臉上蒙着厚厚面紗的,竟然是一個多月前,楊寰宇因爲聽到楊福逝世的消息而心情哀傷過度離開洛陽後,第二天在官道上一個茶棚中遇到的那個詭異女子,那天這詭異女子揮手將一名搶親的強盜的手臂瞬間變成冰棍,這讓楊寰宇的印象極爲深刻。
至於另外一名女子,卻是那詭異女子那天救下的新娘,也就是洛陽城最大的青樓春滿樓的頭牌姑娘之一天香姑娘。
楊寰宇明白過來,剛纔萬惡淫,魔是被這詭異女子動的手腳,只是自己當時有些失神,沒有注意到這詭異女子是如何對萬惡淫,魔下手的。
不過,聽到這詭異女子剛纔之言,楊寰宇心中一動,暗想剛纔萬惡淫,魔提到什麼隱世武林,還準備說出那復仇盟背後的隱世武林的勢力,但是僅僅說出了一個字便被暗算了,顯然這詭異女子有古怪,極有可能和那什麼隱世武林的勢力有關。
那詭異女子只是冷冷的看着楊寰宇,似乎在等着楊寰宇說話。
楊寰宇心中思潮起伏,想到了太多東西,而那些東西卻是一件比一件詭異,就拿剛纔萬惡淫,魔瞬間變成冰雕,那到底用什麼樣的武功才能做到?
“你在想什麼?我殺了他,讓你無法聽他說出你想知道的消息,難道不生氣?”冷到極點的聲音響起,聽得出說話之人已經有些不耐煩。
楊寰宇暗想,自己確實有很多疑問,本以爲可以從萬惡淫,魔口中的到解答,畢竟萬惡淫,魔在復仇盟中的身份超然,還參與了當年殺害自己全家之事,他定然知道其中的原委,可惜此時一切都已經稱爲空談,因爲萬惡淫,魔已經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不過,不知爲何他竟然不生氣,也許今天他得到的消息已經夠多、夠他震撼,聽他說道:“姑娘是何人?爲何突然出手殺人?”
“我就是隱世武林中的人,而且還是剛纔那個老殘廢物想要說復仇盟背後那個隱世武林的勢力的一員。至於爲何要殺他,這一點你就算再愚蠢也該想到原因。”那詭異女子沒有一點客氣說道。
楊寰宇聽得心頭一緊,這麼說來對方還是自己的對頭,可是對方的武藝實在太過詭異,或者說對方的手段已經不在武藝的範疇,這樣的一個對手,他沒有一點勝算。
不過,他還是說道:“這麼說,你是來對付小可的了?”
那詭異女子冷冷的盯着他,說道:“你的確有資格成爲我的對手,不過我就是我,就算是要和你動手,也不會牽扯到別的任何人。”
她說着,突然語聲變得冷厲,道:“現在,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玉面神簫!”
對於對方知道自己的名號,楊寰宇並沒有驚訝,只是沒想到對方還真是要和自己動手。
正當他想着的時候,又聽那詭異女子說道:“我只出兩招,第一招我只用三成功力,如果你抵擋不住,死了也不怪我。第二招我會視情況而定,不過如果你太弱小,死了可怨不得我,我出手了!”
話完,卻沒見她手腳上有任何動作,僅僅是身形微微一震。
但是就是這一震的時候,楊寰宇猛然感覺到一股冰寒刺骨寒流涌來,雖然間隔將近十丈遠,但是那股寒流太強烈,若非他身上的真氣幾乎已經可以到達全身經脈,這一股寒流就足以讓他也變成冰雕。
同樣沒有動作,僅靠體內真氣的流動抵擋住了第一擊,楊寰宇心中的震撼反而更強烈,想到對方適才之言,言語中似乎認定自己必勝,看來對方之言並不是空穴來風,因爲對方只用了五成功力就讓自己幾乎全力以赴。
“很好!你很不錯,看我這一擊……”說着,右手擡起,隔着十餘丈揮出一掌。
楊寰宇不敢有絲毫怠慢,如臨大敵,當一股比之剛纔強烈不止一倍的寒流涌來之時,他沉喝一聲,雙掌齊出,一連擊出十餘丈,然而就是這十餘掌還是沒能將寒流完全擋住,一股極細微的寒氣破體而入,讓他感到如同墜入萬丈冰窟,冷到了靈魂深處。
那股細微的寒氣竟然可以穿經過脈,每到之處經脈都會被凍僵,楊寰宇暗道一聲“完了”,自己大概很快也會變成一座被輕輕一碰就碎落的冰雕。
然而,就在他絕望之時,不知怎麼就感覺到一股暖和的熱流在體內生成,直撲向那股寒氣,很快那股寒氣被融化,不僅如此體內被凍僵的經脈也恢復如常,僅僅數個念頭的功夫,楊寰宇就感覺到體內再沒有異樣。
“極陽之體,你的體質竟然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極陽之體,看來你是命不該絕……”詭異女子沒頭沒腦的說了幾句。
楊寰宇卻是一頭霧水,他不明白什麼“體質”,還有什麼“極陽之體”,但是對於剛纔自己體內突然形成的那股暖洋洋的氣流,他卻驚異無比,難得說那就是什麼“極陽之體”的原因麼?
就在這時,那詭異女子突然停了下來,目光一移,對着身旁數十丈外的一處草叢哼了一聲,道:“給你一個教訓……”話未完,一股激盪的氣勢涌出,直襲向那處草叢。
楊寰宇還沒反應過來,並聽得一聲悶哼傳來,傳來的方向正是那處草叢,這才猛然驚醒過來,原來那裡有人埋伏。
不過,以他的功力竟然沒有發現埋伏之人,看來此人功力不弱,而且極善於隱藏行跡。
“你可以和復仇盟作對,甚至滅掉復仇盟也好,但最好不要牽扯到隱世武林,否則你會輕易的死掉!”詭異女子說着,轉身帶着天香姑娘離開了。
楊寰宇呆愣了一會,等到兩名女子走遠,這才面色古怪的看向剛纔悶哼聲傳來的草叢。
正要走過去,卻見一條人影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卻是一名身形稍矮的黑臉少年。
那草叢距離剛纔那詭異女子所立之地少說也有五十丈,這五十丈的距離竟然直接將人擊傷,楊寰宇想着都暗自咋舌。
只見那從草叢中走出來的黑臉少年走到他身前,伸手一擦嘴邊的血跡,喝道:“玉面神簫,我要和你決鬥!”
楊寰宇一陣呆愕,倒不是因爲這黑臉少年認出了他的身份,而是決鬥這兩個字實在讓他鬱悶,上下打量着這黑臉少年一陣,不解道:“這位兄臺,小可和你有仇?”
“沒有仇怨就不能決鬥嗎?你是成名人物,我是剛從山裡出來的,想要和你一樣成名,只要把你打敗了不就可以成名了!”那黑臉少年說道。
楊寰宇聽得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本來想勸說幾句,卻見那黑臉少年從背後拔出一根兩尺來長的劍芒來、黑乎乎的形同鐵杵一樣的兵器。
“這是我師父給我的鐵筆,是用埋在地底萬年的鐵母打造,堅硬無比,你亮兵器吧!今天我就要打敗你,看你到底是不是浪得虛名。”黑臉少年高聲道。
楊寰宇聽得心中有氣,哼道:“我沒有心情與你交手,而且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他此時確實沒有再動手的心情,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夠多,而且心中的震撼一波接着一波。
那黑臉少年聽得眉毛一挑,怒聲叫道:“你敢瞧不起我!看招……”說完,大喝一聲,揮動鐵筆攻來。
楊寰宇暗自哼了一聲,根本就不想理會這少年,若不是看他年紀小,自己還真不介意教訓一下他。
不過,這黑臉少年還真不簡單,不僅功力不弱,出手的招式也是極爲高明,只是對上楊寰宇,這一切都還不夠看。
直到鐵筆到了身前不到一丈的地方,楊寰宇才微微抖動右手,便見一柄氣刃瞬間在手掌前凝聚形成,接着見他朝着攻來的鐵筆輕輕一揮。
哧一聲,那鐵筆應聲而斷,從中間斷成兩截,黑臉少年的攻勢倏然停下,整個人驚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楊寰宇卻是沒有多理會,轉身而去。
可是走了數丈遠,聽到那黑臉少年喃喃自語道:“師父,徒兒給你丟臉了,你說過武林五奇沒有我這樣的徒弟,原來是我太沒用,怕我給你丟人……”
楊寰宇聽得心中一震,聽這黑臉少年之言,他竟然是五奇的傳人,而且沒想到自己無意間打擊了這個少年。
想到癲僧與自己和嫣然的關係,猜到這黑臉少年極有可能是受到過五奇中人的指點,以五奇古怪的脾氣,不是不願要他這個徒弟,而是另有原因,本想回頭安慰一下他,然而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那黑臉少年已經走遠了。
楊寰宇只有暗歎一聲,覺得心中有些愧疚,不過想到對方既然和五奇中人有這樣一層關係,將來說不定還會見面,於是暫時將此事放下。
看了看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他決定還是先回到陰陽宗的莊園,也許苗疆三老和豎漱等人還在等着自己。
穿過樹林,走上一條小路,楊寰宇一邊走卻是一邊想着剛纔發生的事情,不知不覺走到一個路口。
本來他想看看前面兩條路通向何方,只是剛剛擡起頭來就看見了一個人,一個曾經讓他日夜思念、情深愛濃的人:玉嬌嬌。
此時,玉嬌嬌右手上挽着一個竹籃,布衣荊釵,一身農婦打扮,呆呆的站在路口上,晶瑩的,目光癡癡的看着楊寰宇。
這突然的相遇,楊寰宇竟然不知所措,原本自己傷愈之後一直想找到玉嬌嬌,心中有着無數疑問想要向她問清楚,可是如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是呆愣的看着對方。
良久,玉嬌嬌落下兩行清淚,開口說道:“你……好嗎?”
楊寰宇回過神來,不答反問道:“你難道就不想解釋什麼嗎?以前無論別人如何看你,我都不會相信,也不會在乎。可是現在,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玉嬌嬌聞言,幾度欲言又止,最後在楊寰宇漸漸冷漠的目光下,她還是開口了,悽聲道:“你真的要知道?你知道了又將如何?”
渾身一震,楊寰宇突然神色變得極爲冷峻,道:“若真是如傳言中那樣,就算你與我有莫大恩情,我也不願放過你……”
玉嬌嬌渾身不住顫抖,她轉動着那雙絕美卻飽含酸楚淚水的眼睛看着楊寰宇,見楊寰宇俊臉上神色一片冷厲,還夾着幾分憤怒,她無法忍受、無法忍受自己心愛之人竟然也一樣用世俗的眼光看待自己,心中埋藏多年的積怨因爲此時的心情而催發,她突然仰天“哈哈”一陣狂笑。
雖說她那是在笑,其實那笑聲卻比哭聲還要難聽,而且玉嬌嬌一邊笑着,雙頰上卻同時滑落下兩道淚痕。
她笑了一陣,才低下頭來看着楊寰宇,淚珠已經像斷線珍珠一樣,大珠小珠落玉盤。
只見她神色激動到:“我從來都沒有欺騙過你,我對你的所有情意完全出於真心。江湖上所有人都認爲我是這樣一個又淫,蕩又邪惡的女魔頭,可是我自問這十餘年來所殺之人都有其必死之因由。而且……而且我雖然學過魂媚術,可是你看到的那一次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施展,那天你離開後沒多久,魏姑娘爲了保護我,把復仇盟的人引開後,樊青天就帶着兩個人在樹林中看到了我,當時我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他們要殺我,還要對我不軌……我不得已才施展魂媚術讓其中兩個人互相殘殺……我所做的那些都是爲了自保,你如果要認爲我是這樣一個無恥之人,那我也無話可說。”
她似乎下定了決心,在楊寰宇沒有說出剛纔那番話之前,她本來心中也是存着一種幻想,可是卻沒想到楊寰宇對自己的誤會是這樣的深,已經是無法用言語可以解釋。
不過,好在她此時心中有了另一個寄託,那一個寄託將會是完全屬於她自己的。否則,以她對楊寰宇的深愛程度,楊寰宇剛纔對她的打擊足可以讓她痛不欲生。
她開始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必要再向楊寰宇解釋太多,可是她又想將自己真正的遭遇告訴他,因爲這曾經是她答應過楊寰宇的。
因此,見她放下手中的食盒,輕輕轉過身去,心情似乎在這一瞬之間平靜了許多,聽她略顯淡然道:“有許多事我從來就沒有和人說過,也沒打算告訴別人,是因爲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只是……只是今天見了你,心中突然有股壓抑不住的衝動,恨不能將自己的一切都講與你聽。此時,我也不管你愛聽不愛聽,我都會說出來了。但是,你聽了之後也許會可憐我這既無恥又苦命之人,可是我卻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可憐。”
她本來是有許多話壓抑了十幾年,本想將這些話爛在肚子裡,可是現在她被自己最心愛之人所不理解,心中受到極大的委屈,壓抑多年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
聽見她突然有神色黯然起來,道:“自我師父死後,你是我見過的人中,對我最好、最能理解我的人,我喜歡你、愛你卻不是因爲這些,所以不管你對我的情感是出於可憐還是同情,我都不在乎。我知道我被別人稱爲淫邪女魔,而且本來已經是個不乾不淨的人,也沒有資格說這些話,可是我就是喜歡你,我纔不管別人怎麼看,也不在乎你怎樣對我……”
她說到這裡,稍微平靜了一下內心的激動,只見她神色微微一整,控制住了將要滾落的淚珠,又說道:“本來我小時候與其他女孩子一樣,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一心只想侍奉父母、聽從父母之命嫁個好丈夫的的女孩子。可是也許是老天爺有意捉弄。我家雖然算不得大富大貴,卻也是鐘鳴鼎食之家,就在我十三歲那年,爹孃剛剛爲我訂下一門親事,卻不料家中一場大火不僅把整個家付之一炬,我爹在那場大火中爲了搶救財物,也葬身火海。從此,家裡就剩下我娘和我兩個人,本來開始的時候還可以依靠索債勉強過活,可是不想那些無良之人見我母女無依無靠,竟欺負我們將所有的債務推卸乾淨。無奈,我母女兩人有理無處伸,只好投奔未來的親家,可是我那未來的婆家卻嫌棄我母女新遭變故,巧設言辭,將我母女趕出了門。”
“萬般無奈之下,我娘帶着我四處投奔親戚,只可惜那些所謂的親戚見了我娘和我潦倒無依後,均把我們當成了沿街乞討的乞丐,不僅將我們拒之門外,還……還使喚下人驅趕。我娘因爲爹爹的離去,已經是深受打擊,又加上經歷瞭如此世態炎涼,傷心絕望之下,一病不起,直到煙氣的最後一刻她都沒能瞑目。就這樣,剩下我一個人在這冰冷無情、眼睛只有勢利的世間流浪,流浪了將近一年,就在我躺在一座破廟中等死的時候,恰巧一位遊外的道士經過,將我救起,只是當時我死志已決,是以沒感激那道士,只是自顧自的離去了。本來,我想既然我沒有死在此地,那就再找地方吧。”
“也許是那道士見我神情淡然,對生死之事漠視無心,便尾隨於我。後來,正當我縱身投入河中之時,那道士又出現了,再次將我救起。我見那道士一派正氣,又有幾分仙風道骨,便將自己苦命的遭遇說出,還請求他不要再多管閒事,讓我一死了之。那道士聽到了我的話後,對我說道:‘命運雖然無常,卻並非不公。人之一命活在世上,好比於草木野獸長於山林,自有其生存法則與天理倫常,風霜雨雷諸多劫難自是難免。若是這世間之人稍受苦難就自暴自棄、漠視自我的存在,那麼世間所存之萬物是否都是因爲無傷無哀、無驚無險才能生存?你的命運雖然多舛,卻也不是不能改變,這一切的變數雖然自有天定,但是卻並不是說你就可以自怨自艾、甘於接受命運的安排,只要你自己努力,命運也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那麼天命又有何可畏?要知道,道路尚且曲折跌宕,人生之路又何嘗不是跌宕起伏。’”
“後來,那道士竟然說要破例收我爲徒,我見那道士不僅爲人正派,而且本事好像也不小,於是便答應了他。再往後的幾年,我在師父的道觀中易釵居於後院中,本來那幾年的日子是我自毀家以來最開心幸福的日子,因爲自從爹孃離世,師父就像親生女兒般待我,不僅教我許多人情事理,還傳我高深的武學,而我又感到人世的冰冷無情之後,更加珍惜這份師徒情誼。只是,或許老天真的是有意抓弄我,在我感到師父對我的關愛和父女般的師徒情誼時,師父卻不知爲何人所傷,不久又離我而去。在萬般悲傷痛絕之下,我本想辦理完師父的後事之後,便離開那令人感傷的地方。”
“可是,就在師父傷重去世的第二天,一位自稱是我師父的師弟的道士突然出現,這個道士一出現,不知怎的整個道觀便都被他掌控,似乎他深得人心一般。而且,這位突然出現的師叔很快便認出了我的女兒之身,於是要求我回復女兒身。當年我已是十八歲,我自己雖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到底如何,可是當我恢復女兒身時,那些道觀裡的道士個個都直盯着我,而那位師叔更是口涎垂流。當時我並沒有覺得有何異樣,只因我在道觀中住了幾年,早就不在乎這些外在的容貌。”
“只是,沒想到……沒想到那位師叔雖然長得人模人樣,卻是個道貌岸然、奸邪狠毒的惡賊。就在那天晚上,他偷偷潛入了我的房中,趁我不備,將我……將我……”玉嬌嬌說到這裡,身軀不住的顫抖,口中銀牙緊咬,發出吱吱之聲,似乎心中的悲憤就要控制不住。
而且,她原本淚水漣漪的美目射出怨毒的光芒,就像突然間看見不共戴天、仇深似海的大仇人一般。
楊寰宇聽着,正猜想着玉嬌嬌接下來的痛苦遭遇,突然發現她頓住不語,不由得擡眼望去,卻見玉嬌嬌如此神色,不由得心中驚駭。
他從來都沒有看過玉嬌嬌會有如此駭人如惡鬼的神情,他也不敢再猜想當時玉嬌嬌將要遭受的苦難。
過得一會兒,玉嬌嬌看着楊寰宇,突然長長的悽嘆一聲,接着又道:“那惡賊將我玷污後,我本想與他同歸於盡,可是就在事後第二天我想要下手殺掉這惡賊時,卻發現一個重大秘密。原來在十幾年前,我師父因爲這惡賊師叔罪惡滔天,纔將他趕出了師門,可是那惡賊卻依然在外爲惡,我師父一直內愧於心,十餘年來一直想將這惡賊清理門戶。可是那惡賊實在太狡猾,我師父不僅沒能將他奈何,反而不知不覺間讓這惡賊在暗中佈置和培養了不少手下,並且還在道觀中安插了不少同黨,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向我師父下手。就在我師父去世的兩天前,終於讓這惡賊找到了機會,他趁我師父途中救助一位受傷的武林朋友之際,猝然暗施殺手,給了我師父一記致命之傷。”
“我師父當時在給人療傷,卻不料中了那惡賊的暗算,也是那惡賊狡猾,他知道他遠不是我師父的對手,他打傷我師父後,立即隱藏了起來。我師父重傷之後,回到道觀中,沒說上幾句話就昏倒在地,直到氣息斷絕都沒再醒來。於是,那惡賊等到我師父死後,便大搖大擺的回來了,可是按理說他是被逐的叛徒,本不該讓他再回來的,更別說讓他執掌道觀。其實,這一切都是因爲這惡賊早有安排,原來那道觀中竟有半數的道人是他暗中安插培養的,因此待他一回來,便順理成章、輕而易舉的接掌了道觀。想到這惡賊如此狠毒,而且毀掉了我的一生,我氣怒之下本想立即出去與他拼命,可是又想到自己既打不過他,而且道觀中不知道還有多少他的狗黨。”
“我就決定再等一天再說,就在那天晚上,那惡賊又故技重施,幸虧我當時死志已決,當天晚上一直藏在那惡賊的屋樑上,伺機下手與他拼命,可是我卻發現那惡賊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不過那惡賊沒能找到我,算是讓我躲過了再次被凌、辱。總算老天沒有完全瞎了眼,也是那惡賊惡貫滿盈,他遍尋我不到之後,竟讓他在我師父的房中找到了本觀的秘籍,那惡賊狂喜之下,竟然得意忘形,就在自己房中修煉起來。
我當時隱身屋樑上,待那惡賊正在行功的關鍵時刻,心中竊喜,知道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這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就趁那惡賊運功到了關鍵時刻,突然從屋樑上跳下,一指點在那惡賊的將臺穴上,也是這惡賊的修爲不弱,當時我雖然只隨師父學了幾年的武藝,但是師父愛我如親生,而且又因爲我的根骨還算上乘,因而幾乎已得師父的真傳,只是功力上卻遠不及那惡賊。我那一指雖是聚全身之力,卻也沒能一下子要了他的命,但是,那惡賊受了我的一指後,卻再也起不來了,我本想一掌將他打死。可是,一想到這惡賊殺害了師父,而且還毀了我的一生,覺得就這樣打死他實在太便宜他了,於是我就連夜收拾東西,將那惡賊捆於麻袋中拖在馬後,將他帶到一座山洞中,便開始用盡各種手段折磨他。”
“也許是上天還有憐憫之心吧,我連續三天用了各種酷刑將那惡賊折磨到不死不活,準備將他活埋,正當我尋找工具之時,卻意外的發現了一個木扎,那個木扎裡面還有一封信。我當時本來沒有什麼好奇心,可是還是把那封信取了出來,那封信的大概內容是說,這個石洞原本是百多年前魔門因爲人才凋零、實力大大削減後,所隱跡的地方,如果將來那個有緣之人找到這個木扎並得到信上的指示,自願成爲魔門的傳人後,就可以打開石洞的機關,進入石洞內部。”
“我當時漸漸感到好奇,在和師傅相處的那幾年,我聽師父說起過魔門這個門派,聽說這個魔門是幾百年前曾經統治過武林的邪派,不過因爲當年武林中出現了第一任武林盟主,那位武林盟主打敗了當時的魔門門主,從那以後魔門就漸漸的衰敗,到了百多年前,幾乎再也沒有魔門的人出現。我就這樣懷着好奇心進入了石洞裡面,石洞裡面就算是魔門的總壇。”
“石洞裡面有一間石室的石壁上刻有許多奇形圖文。我當時一念好奇,不由的認真看起那些圖文來,說也奇怪,我當時只稍用心神看那圖文,便再也收不回目光,而且還手足舞蹈的比劃起來,直到把那些奇怪的圖形看完。那時我才發現,原來這些圖文竟是一種高深的奧妙的武學,後來我再看那些奇怪的文字,才知道這高深的武學原來是一種修元練氣的心法。待我看到後來,發現這種心法中提到的一種吸取他人精元以補充本身真氣的方法。”
“我當時突然心中一動,想到了那被我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惡賊,覺得這惡賊不僅作惡多端,還毀了我的幸福,於是我就想着用這種方式結束這惡賊的一生。當我依照那心法所言之法運氣,堪堪將雙手按在那惡賊的頭頂,便覺得那惡賊體內的真氣像洪水一般想雙掌涌來,不消半個時辰,那惡賊的一身功力已經被我吸個乾淨。可是,當時我因爲急於嘗試,竟然忘記了學那收起真氣之法,於是便一直吸取,直到發現那惡賊變成了一堆皮包骨頭,才驚呼一聲收掌推開。
這惡賊一死,我心裡面便沒了活着的目的,恍恍惚惚在山洞中呆了幾個天,又發現了洞裡面有一些武學秘籍,其中我那日教你的‘萬化歸一’心法就是其中一種。我在洞中無聊的時候便照着那石洞頂端的心法修煉,以打發時光。慢慢的,我心裡面竟然不在消沉,也許是因爲漸漸的感到那石洞頂端的武學異常深奧,我在思索之時,把自己以前看不開的事情淡忘了,同時心境也打開了。我不再自怨自艾,更不會再自甘墮落,我仍然想像其他普通女子一樣活着。”
“於是,過了兩三年,我又找到了我十三歲那年家裡爲我訂了親的婆家去,可是當我找到時,一切都變了,早在幾年前那婆家的人就因爲我家的遭遇而向鄉里百姓退了與我家的親事。我本來還存着一份奢望,想去婆家理論,可是那婆家的人早已經不認得我了。但是,當我傷心絕望離開時,我那未來的夫婿卻突然把我請了回去。我還以爲婆家的人改變了主意,便歡天喜地的跟着回去,心中那份高興當真是難以表達,以爲從此就要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其實,回想起當時,自己真是太單純、太幼稚,一切的事情都是這麼的一廂情願。”
“早在我回來之時的一年多以前,婆家就已經爲那未來的夫婿另娶了一房妻室,當我被叫回去時,他們竟然說要收我爲偏房。當時我一聽,一顆心就像跌入了冰窟,再看那未來的夫婿那淫邪的目光,我登時明白過來,原來這人只不過是貪圖我的美色。他們見我不肯答應,竟然取笑、辱罵起我來,當時我的心已經絕望,我是真的看透了,我發現並不是老天待我不公,也不是老天有意抓弄我,而是我自己太天真、太無知,甘願接受別人的羞辱和施捨。看着這些人醜惡的嘴臉,突然想起當年我家遭逢大難時,他們對我母女的驅逐,要不是他們太過絕情,我孃親也不會病死途中。想到這些,我心中不由升起無邊的厭惡,本來我是打算一走了之,可不想那婆家的人竟然不讓我離開,硬是逼我嫁給那個畜生做偏房。”
“我當時正在氣怒之際,又見這些無良無恥之人實在太過分,再也不顧一切,理智漸漸失去,只含憤一掌打在那可恨的畜生身上,卻不料這人真是不堪一擊,只隨手一掌就把他打死了。那其他人見我打死了他,紛紛過來向我索命,我一見那些人面目猙獰的向我撲來,再也沒有顧忌,見人就殺,一口氣將那些人殺得乾乾淨淨,哈哈……真是痛快、解恨……看着這些醜惡的人一個個倒了下去,我心裡面就像把數年來的積怨一股腦兒吐了出來一樣快活。”
玉嬌嬌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眼睛突然有意無意的看向楊寰宇。
楊寰宇先時本來還是面無表情,可是當後來聽說他竟然一舉將自己婆家之人殺光,心中暗自震驚,想到玉嬌嬌雖然命途多舛,然而怨恨之心太重,難怪後來的行爲……。
正當他沉思之際,玉嬌嬌似乎已經看出了他所思所想,只見聽突然咯咯一陣嬌笑,又說道:“這算得了什麼,我當時殺完那些人後,仍覺得不解氣。突然想到我師父道觀中的那惡賊師叔的手下,想起了那些人當我恢復女兒身時,那一副垂涎欲滴的醜態。哈哈!我又折回到道觀中,一進去見人就殺,直到將道觀中剩下的百多個人殺光。”
說着,她突然向楊寰宇問道:“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真的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沒等楊寰宇回答,她又咯咯嬌笑道:“我這夜媚狐的外號可不是自己封的,在別人看來,我既是個殺人無數的女魔,還是個淫,賤蕩,婦。自從被那惡賊侮辱清白之後,我早已心如死灰,只恨不能將世間所有淫,惡之徒殺絕。可是我雖然學會了萬化歸一心法,可以吸取他人真元來提升自己功力,但是我發誓除了那一次對付樊青天,以前從未使用過。我的名聲當初出道時本來並不壞,就是因爲一個人、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這個人名爲唐堯,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想追求與我,因爲這個人雖然長相不錯,卻看着讓我討厭,我便沒有給他好臉色。可是沒想到這個人報復之心極重,而且不知爲何他竟然打聽到了一些關於我以前的事情,於是這個人便以此要挾與我,要我做他的侍妾……哈哈哈……他的話讓我想起了以前的婆家,所以我一怒之下讓他變成太監。
本以爲這件事就這樣結束,可是沒想到那個姓唐的竟然如此卑鄙,他在江湖上散佈傳言,說我是一個淫,蕩的女魔頭,以媚術迷惑別人,然後將人的精元吸光,讓人瞬間變成白骨……這也就是現在江湖的傳言,可惜我找了這個人將近五年,這纔將這個人找到,也許這個姓唐的自知落入我手中的悲慘,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竟然自殺了,可恨沒有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後悔才死,哈哈哈……”
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滿含怨毒,說到最後竟又變成了淒厲的狂笑,這狂笑聲卻並沒有任何的得意和解恨之意,而且讓人聽來不但不感到恐懼,反而生出一種憐憫和同情,根本就與她那絕美的容顏格格不入。
玉嬌嬌笑到最後,卻已經不是在笑,而是變成了大聲地哭泣。
楊寰宇聽了她所說,心中無比感喟,沒想到玉嬌嬌身後還有這樣悽絕的經歷,難怪她有時候行事作風讓人難以理解,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她的這些經歷沒讓她瘋狂,這已經說明她心中根本就是善良的。
想通了這一點,他又見玉嬌嬌此刻因爲歷年來鬱積在心中的怨恨霎時爆發,在聽了她的遭遇後,心中卻也不再覺得她殘忍無道,同時也不再像剛纔一樣心懷怨恨芥蒂。
可是,當他再看玉嬌嬌時,發現這江湖武林中人人談之色變的所謂邪,淫、女魔,竟然這般無辜、這般孤苦無助,在心中遭受創傷後,又被誣陷讓世人所唾棄時,所有的痛苦卻只能窩在心裡,既無人可以傾訴,更無人理解。
楊寰宇不由得替她心酸起來,顯然他開始理解玉嬌嬌,心中對玉嬌嬌的怨恨也漸漸消失。
其實,他對玉嬌嬌的怨恨倒不是因爲她殺人,而是在目見耳聞一些表面上的事情後,又與玉嬌嬌發生了那種男女關係,心中難免芥蒂。
“我……我……對不起!要是你早些告訴我這些,也就不會有後來這麼多事情……”楊寰宇說着,卻再也說不下去。
玉嬌嬌聽着卻是心酸不已,聽她幽幽一嘆,道:“其實如今我心中已經沒有了恨,因爲我已經找到了比一切都有意義的事情,甚至比我自己的性命都值得珍惜的事……”
她說到這裡,不知爲何臉上突然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
楊寰宇突然心中一痛,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難受起來。
又聽玉嬌嬌語聲變得輕柔,說道:“我已經找到了託付自己生命的人,無論如何、無論別人怎麼看我,我相信他一定會是我最疼愛的人,而他也會一樣愛我……”
她自顧自的說着,卻沒發現楊寰宇此時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渾身不住的顫抖。
楊寰宇萬萬沒想到玉嬌嬌會說出這樣的話,想到玉嬌嬌那句“找到了託付生命的人……”,他的心就在滴血,他甚至以爲玉嬌嬌說的是氣話,對自己的氣話。
然而,玉嬌嬌的神色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因爲他看見了玉嬌嬌的臉上真真正正的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還有目光中的神色,這種笑容和神色不可能是假的,因爲那是發自內心的。
要說笑容可以裝作,那麼眼神呢?
人說人的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那麼從玉嬌嬌的眼神就足以斷定其適才之言的真假。
“託付生命之人……託付生命之人……好!好……哈哈哈……”楊寰宇喃喃自語了好一陣,突然狂叫了數聲,而後又自嘲般大笑起來。
狂笑過後,他突然轉過身去,語聲冰冷說道:“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是……只是希望那個人能對你好些……”他說不下去,因爲他的神色已經背叛了他的冷漠。
玉嬌嬌沒敢去看他,哪怕是他的背影,只是緊緊的閉上眼,可是即便如此淚水還是控制不住留了下來。
楊寰宇見玉嬌嬌久久沒有迴應,最後的奢望滅絕,一狠心,說道:“從此……你我便再無瓜葛……還望珍重……”話完,沒有回頭去看玉嬌嬌一眼,身形飛速掠起,眨眼消失無蹤。
玉嬌嬌銀牙緊咬,控制着自己不讓哭出聲來,可是那一陣陣錐心之痛卻讓她無法忍受,緩緩蹲在地上,默默流下淚來。
“唉!你又何必如此?讓他知道真相,你們和好也就水到渠成,爲什麼?我不明白……”一個蒙面黑衣女子走了出來,這個蒙面黑衣女子正是指點玉嬌嬌將楊寰宇送上嵩山治傷的神秘女子,也是和楊寰宇有過數面之緣的那個神秘女子。
玉嬌嬌見這神秘女子出現,連忙站了起來,輕輕拭去淚水,說道:“你的傷好了……”
“已經不礙事了,還沒感謝你損耗功力幫我呢……”
玉嬌嬌搖了搖頭,說道:“要說感激也應該是我,如果不是你的指點,現在我和他都已經是兩具屍體……”說着,突然嘆了一聲,道:“我這麼做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讓他心中少了一些負擔……”
“你錯了!你這樣做反而讓他更加痛苦,他絕對不會忘記你,甚至還有可能會因此成爲心中一個隱痛。而且,將來孩子怎麼辦?孩子總不能沒有父親吧?”神秘女子說道。
聽到“孩子”兩個字,玉嬌嬌臉上蕩起幸福之色,伸手輕輕撫摸着小腹,道:“孩子當然不會沒有父親,以後我會好好教導他,等長大了再讓他找自己的父親。”
神秘女子心中暗歎,無話可說。
又聽玉嬌嬌說道:“對了!我剛纔忘記了一件事情……”說着,見她從腰間取下一柄短劍,這短劍正是楊寰宇的秋霜寶劍。
玉嬌嬌將秋霜寶劍交到神秘女子手上,說道:“請你幫我交還給他,可以嗎?”
神秘女子嘆了一聲,道:“好吧!他應該還會回嵩山,這兩天我正好要到嵩山一趟。”
玉嬌嬌微微一笑,道:“謝謝你!”說完,緩緩走上小路。
神秘女子長吁了一口氣,跟在其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