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子操刀手更毒!”孟昱不由地重複了一句,嘆息道:“其實也不是儒子操刀手更毒。而是被欺壓狠了的人,一旦反抗起來,就會比欺壓他的人做得更過分。”餘洪彪點了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很多人被青龍幫的混混欺負過,但還沒到吳老六這地步。雖然大夥兒一肚子氣,卻還犯不着去拼命。而吳老六不同。先有殺父之仇,再有被毆淋尿之辱,最後連母親的貞潔和名聲都被威脅,他實在是忍無可忍,心中的怒火,一經爆發,便成了一股狠勁。”
孟昱點頭稱是,道:“即便如此,他如此地心狠手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餘伯伯,那最後吳老六被判了什麼刑?”
餘洪彪賣個關子,問道:“你猜呢?”孟昱想了一下,道:“吳老六連傷兩條人命,又綁架兒童,本該是死刑。但他所殺之人都是最大惡極的,他又在關鍵時刻迷途知返,從人販子手中救下了被綁架的兒童,有立功表現,我猜可能是死緩。”孟昱剛說完,就搖了搖頭,自我否定道:“這事在近三十年前,而餘伯伯你和我父親要調查吳老六時,是近二十年前。也就是說,吳老六隻用了十年時間,便完成了坐牢和成爲黑*幫老大這兩件事。這怎麼也不可能啊。怎麼減刑,也不可能把死緩減成只坐幾年牢啊。”
餘洪彪道:“不錯。那是因爲他只被判了五年徒刑,罪名是防衛過當。而他在坐牢期間,又有立功表現,剛關了三年,就被釋放了。”孟昱大吃一驚:“啊?這是怎麼回事?”
餘洪彪道:“吳老六的所做所爲,連同他的詩,不知怎麼地就被一些市民知道了。而後他的故事和他的詩,就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一個星期,就傳遍了整個寶慶城。長期對青龍幫逆來順受的市民們,被吳老六激起了莫大的勇氣。不少市民到法院和公安局門口請願,要求政府從輕處理吳老六。他們的理由無非是:於私,吳老六殺呂志高是爲父報仇。在講孝道的華國,此舉贏得了大部分人的贊同,有個九十歲的老秀才還顫微微地站出來說:‘這在古代皇上還要褒獎他的呢。’於公,吳老六殺呂志高是爲民除害,呂志高爲非作歹,衆人皆知,只是抓不到證據,或者沒人敢做證。吳老六殺人販子更是爲民除害。更何況,他殺人販子以救仇人之子,這是何等高義?有反對者道:‘是吳老六把呂修文賣給人販子的。他只不過是後來良心發現,談不上什麼高義。’那支持者便道:‘迷途知返,立地成佛,這難道不是高義?’猛虎幫也乘機落井下石,乘青龍幫成衆矢之的且羣龍無首之際,把青龍幫給打得落花流水,不到一個星期,青龍幫在黑白兩道的夾攻下,徹底瓦解,不復存在。衆人又把這歸功於吳老六。最後,政府順從民意,給吳老六定了個防衛過當的罪,判了五年徒刑了事。”
餘洪彪講到這,停下來喝了口茶,也有意給孟昱一點時間消化這些信息。孟昱不由地想:“如果我現在殺了吳老六爲父報仇,那又會怎麼樣呢?不行,殺了吳老六,呈了一時之快,卻挽不回我父親的英名。我一定要抓到吳老六犯罪的證據,抓到他陷害我父親的證據,這樣才能把吳老六繩之以法,這樣才能洗刷我父親的冤屈,還我父親的英名。”
餘洪彪見孟昱在思考,便問:“你在想什麼?”孟昱若有所思地道:“餘伯伯,我沒怎麼聽說過猛虎幫,只聽說過儒子幫,這是怎麼回事呢?”
餘洪彪放下茶杯,人往沙發背上一靠,緩緩地道:“因爲儒子幫把猛虎幫給取代了。
一般而言,新犯人入獄後,總會受到老犯人的欺壓甚至虐待。可吳老六入獄後,獄中犯人早聽說了他的事蹟。犯人中,青龍幫的早被大家收拾得服服帖帖了,猛虎幫的又把吳老六看成朋友,其他的則或感其高義,或畏其兇狠,結果是沒有一個老犯人去惹吳老六。吳老六這牢坐得舒服無比。不過,吳老六確實也是俠義心腸。他見一些犯人文化不高,又想和家人通信,吳老六就主動請纓,爲犯人寫家書。其實,監獄裡也有獄警爲犯人寫家書的服務,可犯人們覺得讓吳老六來寫,有些話更好說。久而久之,這事被刑滿出獄的犯人宣揚得衆人皆知,大家更覺得吳老六義薄雲天。《寶慶日報》一名記者入監獄採訪了後,寫了‘一封家信似春風’的長篇報道,用大量的真實故事,宣揚了吳老六代寫代讀家信,如春風化雨,溫暖和滋潤了失足人士的心,不少犯人因此安心改造,結果因表現好而減刑提前出獄。報道出來後,吳老六的聲望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他還沒出獄,就有崇拜者組織了儒子幫,幫主之位虛設以待。”
孟昱不由地好奇地問:“那崇拜者是誰?”餘洪彪道:“就是死了的程老九。程老九本名程鵬飛,那時還在讀高一。程老九個子高大,卻言行木吶,膽小如鼠。別人欺負他,他明明能輕易地把對方打趴下,可他卻不敢下手。俗話說,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久而久之,一些街頭混混和調皮搗蛋的學生,有事沒事,就拿他開心。想想也是,能欺負一個比你高出一個頭的人,多麼有成就感?”
孟昱不解地問道:“程老九這麼膽小,他創建儒子幫,能服衆嗎?”餘洪彪道:“程老九的膽子,就在一夜之間,變得比天還大。那是‘一封家信似春風’的報道發表不久後的一天,程老九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五個混混攔住了他的去路,這五個混混每個都比程老九矮一個頭,但他們卻毫無懼色地攔住程老九,要程老九從他們的胯下鑽過去。有個看來還讀過點書的混混說:‘你這小子書讀得好,肯定知道韓信甘受胯下之辱的故事。不是說見賢思齊嗎?我們今天給你一個和韓信看齊的機會。從我們的跨下鑽過去,你就成名了。哈哈。。。’程老九冷冷地盯着那大笑的混混,問道:‘真要鑽嗎?’那混混沒想到程老就突然如此有脾氣,倒是嚇了一跳,但一想到程老九平時的表現,加上自己這邊有五個人,便膽氣粗壯地道:‘你看老子像開玩笑嗎?’程老九道:‘老子看你不像是在開玩笑,你像是在找死。’話音未落,程老九就一腳踢在那混混的胯下,那混混剛疼得一彎腰,程老九就已經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當時就打脫了兩顆牙齒。其他的混混一看,還不知道自己也要大禍臨頭,反而大聲喝道:‘程鵬飛,你要做打人的壞學生嗎?’根據混混們的經驗,程老九每每聽到這話,就像打了霜的茄子,立刻焉了。可那天,程老九聽了這話後,大吼一聲:‘文人自古多豪傑,儒子操刀手更毒。’然後發了瘋似地撲向那四個混混,掌刮,拳打,腳踢,把那四個混混打得鼻青臉腫,哭爹喊娘。打完後,程老九仰天大笑,高頌‘文人自古多豪傑,儒子操刀手更毒’而去。”
孟昱聽到這,不由地唏噓道:“這又是一個被欺壓狠了,然後做得有過之而不及的例子。”餘洪彪點頭稱是,接着道:“第二天,程老九發飆的事就傳遍了他讀書的市第五中學。程老九所到之處,所有的學生都敬畏地看着他。程老九突然宣佈,他要成立儒子幫,自封副幫主,幫主之位,等吳昭愚出獄後來擔任。一時間,儒子幫風頭無二,很多高中生或街頭小混混都以加入儒子幫爲榮。”
孟昱感嘆道:“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些高中生正處在追求英雄的年齡,有吳老六和程老九的這近在眼前的榜樣,他們自然要追隨。”餘洪彪有點吃驚孟昱那老氣橫秋的口氣,不由地看了看孟昱,孟昱彷彿知道餘洪彪的心思,暗道:“我可是有兩千歲了,這些高中生在我眼裡就是小毛孩啊。”
餘洪彪突然笑了起來,道:“當時鬧出了不少和儒子幫有關的笑話。五中有個叫譚志超的語文老師,是高一年級的班主任。譚老師看到班上近半數的學生加入了儒子幫,整天把個‘儒子操刀手更毒’掛在嘴邊,心裡就有說不出的火。有一天,譚老師終於爆發了。他對那幫學生道:‘所謂儒子,儒雅之士也。最起碼,語文要學好,要對古詩詞要有一定的瞭解。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在黑板上寫十句古詩,你們都能接上下句,我就算你是儒子,不然的話,我建議你們自稱愚子,愚蠢之人也。好在你們的吳幫主已經有了遠見,大號昭愚,你們知道昭愚是什麼意思嗎?就是使愚蠢的人變明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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