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和蹇叔來到秦國之後,獲得了秦穆公的信任與重視,秦穆公封他們二人爲“二相”。在二人的努力之下,秦國法制嚴明,興利除害,國家走上正軌,日益強大起來。如果說之前秦穆公空有一腔壯志,但是老虎吃天無處下口,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做,那麼百里奚和蹇叔的到來,則爲秦國規劃了明確的戰略與戰術。地處偏僻的秦國,戎狄雜處的秦國,向來被諸侯輕視的秦國,因爲這兩個人的先進發展理念,進入了空前發展的速度,從無組織的發展成爲了有序發展。
秦穆公的確是一代明君,不但能夠發現百里奚和蹇叔的才能,能夠充分的信任這兩個人,就將國家大權交給他們,而且還發現了人才果然是國家發展的重要推動力。大約這點和二十一世紀最重要的是人才觀點類似。秦穆公命令廣泛蒐集奇人異士,於是公子縶推薦秦人西乞術,秦穆公也委以重任。百里奚聽說晉人繇餘素有賢名,是個人才,於是向公孫枝詢問此人,可惜根據公孫枝的消息,繇餘早已經在西戎出仕了。百里奚惋惜不已。
這世間最可貴的真摯的感情,而命運的轉輪,有時候讓有情人分開,但是有時候又讓他們相見。
所謂有時候讓他們在一起,是爲了讓他們分開。
有時候讓他們分開,是爲了讓他們在一起。
百里奚雖然在秦國獲得了重用,但是白天他爲國事繁忙操心,夜裡無人時卻總是黯然傷心。
不是爲了別人,正是爲了自己走失的妻子與兒子。
妻子杜氏對於百里奚而言,不只是相濡以沫共患難那麼簡單,跟難能可貴的是,杜氏理解百里奚對理想的追求,在他因爲是出仕還是留在家裡兩難的時候,杜氏鼓勵百里奚爲了自己的理想去努力奮鬥,而把窮困潦倒的家留給了自己。
最後一頓在家裡的飯,百里奚永遠難以忘記,妻子宰了家裡唯一的老母雞,拆下了家裡的柵欄門作柴火,這是怎麼樣的一頓飯啊?這是妻子把全部身心都獻給自己的表示啊!
雖然自己之後的出仕之路坎坷無比,作過乞丐,放過牛,牧過馬,甚至最後從俘虜淪爲奴隸。
可是百里奚心裡永遠覺得,不會比妻子杜氏的生活更好過。
是的,自己離開家之後,妻子究竟是如何支撐下去的呢?他難以想象。更不敢想象。
午夜夢迴,一個念頭在心裡盤旋不已,妻子和兒子,如今他們還在人世嗎?
再說百里奚的妻子杜氏,等到百里奚離開家之後,就以紡織爲生計養活自己和兒子。可是偏偏遇到了大饑荒,這娘倆沒辦法再餬口,不得已逃荒外出。
杜氏帶着兒子前往的地方,不是別的地方,正是秦國。
或許這就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一切吧!
大概是百里奚作乞丐的時候,妻子和兒子就已經到了秦國。也就是他最後得以被重用的地方。
但是那時候誰能知道今後會如何呢?杜氏就算未卜先知,也不能告訴秦國人,我的丈夫百里奚,將來是你們秦國的右庶長。別看他現在還是個乞丐。
恐怕這樣說別人都會認爲她是瘋子吧!
杜氏帶着兒子來到秦國之後,就不再紡織,以浣洗爲生。也就是靠給別人洗衣服度日。
百里奚的兒子名叫視,字孟明。他便是日後在秦國有名的虎將孟明視。
可是孟明視在少年時期是個叛逆問題少年,看着母親每日辛苦爲別人洗衣服養活自己,孟明視卻每天和別人打獵角力,根本不幹正經活兒。這大概是孟明視對力量和武藝難以改變的興趣。
可是杜氏爲此非常發愁。
人家的孩子都知道學一門手藝,最不濟下個苦力給家裡幫忙幹活,我兒子長得人高馬大,每天就惦記着摔跤打獵?缺心眼兒吧!
杜氏苦口婆心的多次勸說孟明視,可是這孩子死心眼,油鹽不進,該怎麼玩兒還怎麼玩兒。
杜氏爲此苦惱不已,這將來還怎麼和孩子爹交待呢!
等到百里奚來到秦國,做了右庶長,有一次在大街上忽然人羣擁擠,杜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詢問左右的百姓。一個老人家說道,“這是我們秦國的五羖大夫啊,這可是當今秦朝最得寵的大臣,聽說名叫百里奚。”
百里奚?
杜氏手裡的東西跌在了地上,正巧百里奚掀開轎簾,杜氏在人羣中望見百里奚皺紋橫生的面龐,老了,真的老了,這些年他是怎麼過來的呢?可是真的是他!
杜氏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家。
爲什麼沒有直接和百里奚相認呢?
許多年不見,杜氏不知道百里奚如今身份尊貴,是否還想
着自己和兒子。更不知道他的身邊,是否有別的女人?雖然年逾古稀,可是百里奚如今是秦國的右庶長啊!
這一夜杜氏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天亮時杜氏前往百里奚府第門口,正巧遇到百里奚府裡在招洗衣婦。
杜氏於是自願前往百里奚府裡洗衣服。在百里奚府裡,杜氏很勤快的洗衣服,而且從不多事,府裡的人都很喜歡她。但是她還是沒有見到百里奚的面。
的確,忙於國事的百里奚,怎麼會有時間關注自己府裡多了一個洗衣婦呢?
杜氏來到百里奚府上,當然不是爲了給他洗衣服,最終還是希望和百里奚團聚。既然百里奚沒有機會見到杜氏,那麼杜氏就自己尋找機會和百里奚見面了。
一天,百里奚坐在堂上,樂工在堂下奏樂。杜氏於是對管家說自己還懂得幾分音律,希望有機會去聽聽。於是管家將杜氏領到了廳堂之下,樂工詢問杜氏會些什麼,杜氏回答說自己能彈琴也能唱歌。於是樂工將琴交給杜氏。
杜氏於是開始演奏,樂聲悽慘,樂工覺得就算是自己也沒辦法演奏得這麼動人,於是讓杜氏配合着音樂唱歌。
的確悽慘,你要是全家離散,見面了還不認識,你也悽慘。
杜氏得到了樂工的允許演奏唱歌,但是她推說自己自從到了秦國還從來沒有唱過歌,所以請奏明相國,允許她在大堂內唱歌。
一個洗衣婦還是年老的請求在相府大堂裡唱歌?
這件事情本來就有點匪夷所思。
但是百里奚同意了,並且讓杜氏站在堂左開始表演。
白髮的妻子站在相府廳堂的左側低眉順眼,看不出她有什麼表情,但是那內心一定的沸騰的。但聽杜氏唱道:
百里奚,五羊皮!
憶別時,烹伏雌,
舂黃齏,炊扊扅。
今日富貴忘我爲?
百里奚,五羊皮!
父粱肉,子啼飢,
夫文繡,妻浣衣。
嗟乎!
富貴忘我爲?
百里奚,五羊皮!
昔之日,君行而我啼;
今之日,君坐而我離。
嗟乎!
富貴忘我爲?
這簡直就是當日杜氏送別百里奚和之後悲苦生活的素描。
熱淚從百里奚佈滿皺紋的臉龐上滾落下來,他顫抖着走到杜氏面前,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原來你還活着,原來你就在我家裡!
相距天涯恨不相逢,相逢卻未曾相識。
命運造化何其弄人!
不過還好,我們年邁的時候,還能遇到,在這茫茫人海里,我們從未失散過……
百里奚擦乾了眼淚,詢問兒子的情況,杜氏撲哧一聲笑道,“在村裡打獵呢!”
當即百里奚命人將兒子孟明視領來相府,一家團聚。
秦穆公聽說了百里奚一家離奇團聚的消息也大爲高興,特地賞賜百里奚粟千鍾,金帛一車。
第二天百里奚領着兒子孟明視拜謝秦穆公,秦穆公也拜孟明視爲大夫,和西乞術、白乙丙共同率領三軍,號爲“三帥”,專門掌管軍事。應該說雖然白乙丙和孟明視同爲官二代,但是兩個人都是帥才,並且在之後爲秦國南征北伐立下了赫赫戰功。
秦國的強大很快引起了周圍鄰國的不安。
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周圍就有一個崛起的大國,那將是自己最大的威脅。
雖然說離得遠了未必安全,但是最近的往往是最危險的。
西戎國主赤斑就爲秦國的迅速崛起而不安。他派遣大臣繇餘出使秦國,一探究竟。
秦穆公當然知道繇餘此次前來的目的,不年不節的,和西戎素來沒有什麼交情,難不成是打秋風來的?那當然不是,西戎國主當然是派繇餘探聽秦國底細來的。
秦穆公故意高規格招待繇餘,同時親自帶領繇餘前往苑囿圍獵,並且領着繇餘登上三休之臺,意思是你看我們秦國,山河秀麗,宮室華麗,我們有前途啊!
其實秦穆公這樣的做法頗有暴發戶的風範,所謂忽然暴富,總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多有錢。過去無非是修個大宅子宴請各方來賓,別管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反正就請你們來了,看看我們家的豪宅!看看我們的奢侈生活!
不過看過之後也阻止不了別人發出可惜樹小牆新畫不古的感嘆。
爲何呢?
新修的庭院難保有那麼多年頭的樹,所載新樹難免幼小;所塗新牆難免簇新;而暴發戶的鑑賞能力有限,恐怕也沒什麼古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