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
嬴政正在專心批閱奏摺,蓋聶站在嬴政身後寸步不離,李斯已經在下面站了好一會時間了。
如今秦國剛剛接受趙國領土,需要處理的政務太多,就連派遣到地方的官員,也需要顧及到國內各方,平衡各方的勢力。
許久之後,嬴政將最後一本竹簡放在右側的竹簡堆上,擡頭看向李斯,淡淡問道:“姜珝那邊如何迴應?”
李斯連忙彙報道:“姜侯自入城之後一切表現如常,並沒有表露出任何對秦國的態度。”
“不過姜侯卻是提到了一事……”
“姜侯似乎有意拜訪昌平君,還向微臣詢問了楚國勢力的事情,微臣雖言及秦國內只有秦國勢力,並無楚國勢力,但姜侯顯然不會相信此事。”
嬴政是不喜小人進讒言的,李斯對嬴政頗爲了解,自然不會犯這麼大的錯誤。
但有時候陷害一個人,卻不一定非要進讒言才行。
不着痕跡的看了嬴政一眼,李斯繼續彙報道:“姜侯顯然對秦國各方勢力頗爲了解,言談中除了提及昌平君,就沒在問起其他事了……對了,姜侯還詢問過侯府建制問題,不過姜侯對此事並未在意,言談中也是一筆帶過。”
“恩!”
嬴政點點頭,隨口問道:“蓋先生,你怎麼看?”
蓋聶淡淡道:“但凡降將,爲了向新的君主表忠心,往往都會自降身份,將手中權力移交出來。”
“而君主爲了收買人心,不但會將權力歸還,更會厚賞降將。”
“然姜侯卻反其道而行之,在歸降之前便提出條件,此舉雖爲自保,但卻太不明智。”
嬴政贊同道:“姜珝並非一個無智之人,那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蓋聶淡淡說道:“自保!”
“哦?”
嬴政詫異道:“蓋先生有什麼想法?”
蓋聶繼續分析道:“秦國內部衆臣皆爲陛下馬首是瞻,若有人稍敢反抗,定會惹得王上不喜。”
“但王上若能讓一個人從‘反叛’變成‘歸順’,王上的心情定會截然不同。”
嬴政手指輕敲案几,他一開始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聰明人只需釋放一些訊號,就能讓其他的聰明人看懂他的意思。
姜珝的意思其實並不難懂。
除非姜珝想要判秦,否則姜珝就只能向秦國妥協。如果代縣一直保持相對的獨立性,秦國早晚都會發兵剿滅姜珝。
因爲秦國要推行郡縣制,而姜珝目前的狀態,卻是屬於分封制。
嬴政可以容忍姜珝一些事情,但卻無法容忍姜珝阻礙他推行國策。
可嬴政仔細一想,卻又覺得其中有些事太過矛盾。
姜珝若真是爲了自保,此刻交出代縣的政權又能如何呢?
只要姜珝是真心降秦,嬴政莫非還會殺了姜珝不成?
姜珝用得着玩這一套嗎?
除非……
關於姜珝是否真心降秦這一點,嬴政現在並不想過多的深究。
姜珝此刻一定不甘心,可一旦秦國統一天下,姜珝就是在不甘心,也只得像秦國低頭。
以秦國和代縣的實力差距來說,姜珝降而復叛的可能性很小。
對於這一點,嬴政是有信心的。
只要秦國完成統一,以姜珝的二十萬大軍就翻不出什麼浪花。
若不是爲了謀反,那麼姜珝想要暫時保持相對的獨立性,目的就很明確了。
要說秦國內還有什麼值得姜珝下注的,那麼就一定是嬴政的兒子了。
奪嫡!
若是在聯繫李斯之前的話,姜珝直言不諱的說自己想要拜訪昌平君,而昌平君又是秦國內部的楚國勢力之首。
而嬴政的兒子扶蘇,其母又是楚國公主。
所以姜珝拜訪昌平君的目的並非是爲了昌平君本人,而是爲了針對公子扶蘇。
嬴政不自覺的就想到了這些。
扶蘇身居一半楚國血統,這本就讓嬴政有幾分不喜,而且扶蘇小小年紀,竟然喜歡儒家的學術,這就更讓嬴政反感了。
“那麼姜珝此舉的用意究竟是想讓寡人疏遠扶蘇,還是讓寡人產生這個想法,從而親近扶蘇呢?”
嬴政毫無疑問是一個多疑的君主,如果姜珝真的想參與奪嫡,那麼此刻姜珝透漏出想要拜訪昌平君的意圖,究竟是真的支持公子扶蘇,還是爲了陷害公子扶蘇?
越是多疑,嬴政就越是忍不住深究下去。
不過嬴政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絕不能被姜珝牽着鼻子走。
不管姜珝的意圖爲何,只要符合嬴政的心意,那麼姜珝的想法就不重要了。
若是姜珝所行之事不符合嬴政的心意,那麼在砍斷姜珝伸出來的爪子即可。
擡頭看向李斯,嬴政淡淡道:“姜珝那邊無需派人監視了。”
李斯作揖道:“是!”
李斯很瞭解嬴政,嬴政說放棄監視姜珝,並不是因爲嬴政信任姜珝,而是嬴政想讓姜珝毫無顧忌的實施他的計劃,而嬴政則躲在一旁洞察一切。
不管姜珝想要做什麼,最終都會體現在嬴政這邊。
嬴政哪怕不去監視姜珝,他也能知道姜珝的真實目的。
“另外……”
嬴政繼續說道:“天氣冷了,將寡人去年獵到的那張白虎皮送到姜珝府上。”
李斯領命道:“是!”
嬴政想了想,忽然看向蓋聶,輕笑問道:“寡人還有什麼沒想到的嗎?”
蓋聶輕聲道:“王上對姜侯的恩賞已經夠多了。”
嬴政微微點頭,雖說如此賞賜會讓姜珝在咸陽受到排擠,但若賞賜太多,反而會讓嬴政失了君王氣度。
“姜珝的事情不重要……”
“你們說,秦國下一個目標究竟是攻打魏國,還是攻打燕國?”
原本嬴政是想打魏國的,如今秦國盡收韓地和趙地,只剩下魏國橫在中間,光是看地圖,都能逼死強迫症。
嬴政心裡膈應魏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而且從戰略上來講,秦國攻打魏國不但容易,更能將三晉之地連成一片。
然而燕丹突然逃離咸陽,卻讓嬴政憤怒到了極點。
有人可以從秦國王城咸陽逃走,這不正說明咸陽的守衛鬆懈嗎?
如果不給燕丹一個教訓,還讓嬴政的臉往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