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嵐清將頭上的斗笠摘下，天牢的陰暗中，她清秀雋美的臉龐上也沾染了些許陰鬱。
天牢中唯一一縷光線從天井上方落下，慕九天總算看清了向嵐清的臉。
這張臉上寫滿了漠然。
慕九天強撐着手臂，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水。
骯髒的手掌劃過臉頰，留下赤褐色的血跡和腥臭難聞的污穢。
“小女參見五皇子。”
向嵐清盈盈一躬身，此刻她的行禮問安，無疑是對狼狽不堪的慕九天的嘲弄和諷刺。
慕九天想要怒吼，但低啞的嗓音即使拼盡全力嘶吼，發出的聲音也像是鈍器劃過破敗的老樹皮一樣，沙啞難聽。
“向嵐清！怎麼是你！”
向嵐清冷眼看着像蛆蟲一樣在地上扭動的慕九天，就在他的手將要接觸到自己的鞋面時，她猛地抽開腳，嫌棄地甩甩裙襬。
“看來五皇子最近過得不怎麼樣，聽說陛下本想通融一下，讓五皇妃前來探望你，但兩日前，五皇妃被人發現包庇在誅風閣中。”向嵐清故作悲傷，“天不遂人願啊，還望五皇子節哀。”
慕九天絕望地垂下頭。
“子衿……子衿……”他帶着哭腔低吟着五皇妃的名字，忽地攥緊拳頭重重地錘向地面。慕九天擡頭，決絕地瞪着向嵐清，“是你殺的？還是二皇兄？”
向嵐清環起手臂，冷哼道：“是誰殺的重要嗎？”
“對，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慕九天放聲大哭起來，但沙啞的嗓音卻發不出悲痛的聲音，只能勉強向外吐着氣音。
“其實按道理來講，五皇子您的身份可是要比二皇子還要尊貴的。您的生母是當朝貴妃，又甚得陛下寵愛。而二皇子不過是幽皇后的養子。您說，您這一手好牌，怎麼就打成了這樣！”
向嵐清俯下身，看着慕九天遍佈血絲的雙眼。
她的話讓慕九天一陣心痛，正是因爲他總是認爲自己比慕凰承優秀，因此纔會一時間得意忘形，落得如此下場。
而慕凰承那個卑賤出身的皇后養子，此刻恐怕正在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笑話。
“二皇兄爲何不親自過來，要派你這條母狗來！”
向嵐清的話可謂誅心，聽得慕九天滿嘴穢語，口不擇言。
他已經不需要任何面子裡子，他知道自己已經再無翻身的餘地。
“如果不是您還有半分價值，五皇子以爲這地方我就稀罕來嗎？”向嵐清嫌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
慕九天雖然已經被摧殘的不像樣，但聽了向嵐清的話，瞬間明白了自己對她來說還是有價值的，一時間來了精神。
“你想知道什麼？”
向嵐清輕笑，“看來五皇子身體殘廢了，但是腦子還挺靈光的，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父親，還活着嗎？”
慕九天大笑起來，本就滿面傷痕，皮肉一經拉扯，瞬間皮開肉綻，恐怖至極。
“原來向大小姐心中還有向大將軍啊，我還以爲，坐在了世家之首的位置上，大將軍對你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少廢話！”向嵐清一腳踢在慕九天的頭上，“我父親到底身在何處！”
慕九天邪笑道：“我告訴你可以，那你給我什麼好處？反正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了，我可以把秘密帶到地底下，那樣你便永遠不可能知道你父親的下落了！”
向嵐清冷靜下來，她早就預料到慕九天會跟她談條件，用腳將慕九天的頭踹到一旁。
“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告訴我父親的下落，我救你出天牢，但你母妃的命，永遠都在二皇子手中拿捏着；第二，告訴我父親的下落，我保證你母妃的安全，至於你，能不能出天牢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你們！你們好惡毒！竟用我母妃的性命要挾我！”
慕九天本以爲自己有了籌碼，但一想到容貴妃還在水深火熱中，瞬間失了神。
他若是選擇救自己，只怕就算出了天牢，日後也無法再在皇都生存，母妃想必也會不得善終；但若是選擇救母妃，興許深宮中，母妃還能憑藉自己的恩寵安度晚年。
慕九天即使再混蛋，但想到自己血脈相連的母親，還是決定犧牲自己。
他頹然地倒在地上，“你保證能讓母妃安全度日嗎？”
“我是二皇子身邊的功臣，五皇子應該也知道二皇子素來對我不一般，我說的話，還是有用的。”
向嵐清眯着眼睛看着慕九天，算他還有點良心，這時候心裡還能念着他的母妃。
“你父親還活着。”
慕九天沉默許久，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鬥爭，終於還是開了口。
向嵐清身子一僵，臉色煞白。
“你說什麼？我父親……我父親真的還活着？”
所有人都已經默認向楠已經離世，如今親耳聽到父親還活着的消息，向嵐清除了興奮，還有說不盡的擔憂。
既然活着，爲何不迴向家？
皇族派出那麼多人尋他的下落，又爲何沒有一個人找到他？
向嵐清內心像是被萬千絲線纏繞，混亂地灼燒着。
“向嵐清，你父親，還活着！”
慕九天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
爲了讓母妃活下來，就算說出真相會讓自己沒了利用價值，他也只能如此。
“我父親，在哪？”
向嵐清低垂着頭，陰暗的光映在她的面容上，將她的側臉勾勒得格外堅毅。
“萬獸峽谷中聽說過嗎？”
慕九天擡頭問道。
向嵐清頓了頓，“父親就是被陛下派到萬獸峽谷之後，便再無了音訊，我怎麼可能不知道那個地方。”
曾經提起萬獸峽谷，向嵐清總覺得自己命喪於此而傷感萬千，如今聽到父親還活着，她心中隱隱覺得興許父親依舊還在那裡，等待着人去救援。
“萬獸峽谷中，有一處極爲險惡、靈魔遍野的所在，稱作獸王山。你父親被困在那裡。”
慕九天說完這話，便合上了眼睛。
他看上去十分虛弱，向嵐清蹲下身探了探鼻息，竟連呼吸都微弱異常。
“什麼叫我父親被困在那裡！爲何會被困！”但慕九天卻沒了反應，“五皇子！五皇子你起來！把話說明白！”
然而任憑向嵐清怎麼踢踹慕九天，他都沒有睜開眼睛。
看樣子，慕九天已經到了極限，再想問什麼，也回答不出來了。
向嵐清深嘆了一口氣，將慕九天推向一旁，緊鎖着眉頭起身離開。
走出天牢，向嵐清從未覺得太陽光這麼刺眼過。
天牢裡壓抑灰暗的環境讓她一陣胸悶，踏出後向嵐清弓着身子，大口喘息着新鮮的空氣。
父親還活着的消息就像驚雷一樣，讓她久久不能平息。
即使大口喘着氣，她的胸口還是有種壓迫感。
一陣噁心泛上，向嵐清差點吐出來。
眼前驀地出現一個蘋果，她顧不得那麼多，一把奪過咬了一大口。
蘋果的酸甜在口中漫開，向嵐清的噁心終於被壓住，窒息感也緩和了不少。
她站直身子，擡頭看向眼前之人。
“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