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孤單的大雁,孤獨地飛翔,飛向西南的方向,飛過白雪皚皚的雪山之巔,飛過綠草如茵的雪山草甸,飛過淙淙的溪流,飛過奔騰的大河。
飛過斷崖遮雲的高山峽谷,眼前豁然開闊,一片廣袤無垠的平原撲面而來,平原羣山環繞,中間一座巨大的石山,擎天之柱一般屹立在眼前。
依山傍勢,修建了一個巨大的城堡,山腳往上十丈,是大塊石頭堆砌的城牆,城牆光滑如鏡,輕易不可攀爬。
沿城牆而上,是星羅棋佈、密如蛛網的街道、石梯、商鋪、民居,縱橫交錯,迤邐而上,街麪人羣熙攘,繁華和熙。
石山頂部,卻是一個巨大的平臺,矗立着一座尖頂拱門、石頭建造的雄偉宮殿,象徵權力之巔,俯瞰着豐饒的平原。
大雁精神一振,振奮最後的力氣,向下俯衝,滑向城堡山腰一處尖頂的房子,劃過正廳,趁勢躍起,飛向二樓一處門窗緊閉的臥室。
大雁靠近,臥室房門自動開啓,大雁疲憊地一聲輕鳴,落在房中靠窗的牀上,隨即頭一歪,倒在潔白的牀單上,永遠的睡了過去。
片刻。
牀上一名久臥的病人,彷彿電腦開機,高聳挺直的鼻翼,啓動了微弱的呼吸,呼吸緩慢加強,漸漸變得平穩安詳。
忽然,病人白皙的臉上,雙眼霍然睜開,眼中藍光瀰漫,彷彿掀開久閉的窗簾,映入一片朗朗的藍天。
“來人!”
病人大喝一聲。
“咚咚咚”
樓梯劇烈的顫動聲中,兩名僕人匆匆而入,異口同聲道:
“司登大人醒了?”
“不,司登伯爵回來了!”
司登尚翻身下牀,回身拉開身後的窗簾,一束燦爛的陽光透窗而入,一掃房中陰冷黑暗的氣息。
司登尚用力過猛,腳下踉蹌,差點摔倒,雖然身體虛弱,司登尚身上,依然有淡淡王章潤的氣質——堅定智慧,瀟灑飄逸。
一名僕人急忙上前扶住,口中關切道:“伯爵大人,幾年沒有下牀走路了,先慢慢適應一下吧。”
司登尚自嘲地笑了笑:“做王章潤久了,不會走路了。”
“大人,先吃點飯吧,我吩咐他們立即準備。”另一名僕人勸道。
“不,立即帶我去見女王陛下。”
一匹白馬順着城堡的街道,一路迤邐向上,奔向山頂王宮的方向,身後緊隨兩名持戈的侍衛。
宮殿門前,三人下馬,侍衛上前朗聲通稟:“司登伯爵請見女王陛下。”
王宮守衛驚訝地看了看司登尚,彷彿看見闊別多年的老朋友,隨即頷首致禮,匆匆入內通稟。
俄頃,匆匆的腳步折返而出,守衛快步跑至司登尚面前,立定,右手撫胸,恭肅道:“伯爵大人,陛下正在用餐,請隨我來。”
走入雄偉的王宮,來到一處寬敞明亮的大廳,高高的穹頂之下,巨大的亮窗灑下耀眼的光輝,大廳正中,一張考究的橢圓形長桌上,女王正在專心地用餐。
司登尚急行幾步至女王面前,右手撫胸,單膝下跪,朗聲道:“至高無上的女王陛下,你的僕人司登尚回來了。”
女王高興地笑了,緩緩起身,款步走到司登尚面前,優雅地伸出蔥靈般的右手,司登尚輕輕握住女王溫玉一般潔白的手掌,在手背上虔誠親吻了一下。
隨即擡頭,尊崇地看着女王,五年的時光,並未在女王身上留下歲月的印痕,反而增加了些許成熟的嫵媚。
一頭金色的柔絲,瀑布一般披散在肩上,頭上戴一頂寶藍色的王冠,中間鑲嵌一塊斐然的寶石,一襲紫色的緊身裙子,肩上披一件潔白的紗衣,顯得高挑豐滿的身姿,更加楚楚動人。
湛藍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飽滿的嘴脣、潤潔白皙的肌膚,宛如油畫裡走出的聖潔精靈。
淡淡香水的芬芳在空中溫暖地瀰漫,聖潔冰清,高貴美麗,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不敢有絲毫邪惡的想入非非。
女王淺淺一笑,款款退回座位,沉聲道:“司登伯爵,坐下,陪我共進午餐,桌上的麪包,就是用你送回的糧食做的,你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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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女王陛下,臣不敢,臣沒有完成使命,糧食,終究功虧一簣,只送回一倉。”司登尚緩緩起身,卻不敢落坐,主動請罪。
“不,伯爵,你做得很好,一倉糧食,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你坐下。”女王和藹道。
“是,陛下。”
司登尚輕輕退步至女王對面,矜持地掰下一塊麪包,先聞了聞,然後緩緩放入口中,一股糧食的芬甘在口中悠悠地瀰漫。
“我伊歐國,原本也是豐饒之地,平原開滿鮮花,地裡長滿金黃的麥穗,河裡流着牛奶和蜂蜜一般的河水,想不到被惡靈詛咒,連續十幾年,居然天災不斷,反而要去朔國弄糧食。”
司登尚嚼着麪包,嘴裡卻沉重地感慨。
“是啊,伯爵大人,這一倉糧食,雖說解決了燃眉之急,可畢竟不能支撐太久,還要儘快想辦法。”
“是的,陛下,遠景十一年之前,我們與朔國相互貿易,用我們的美酒、寶石、黃金,也能換來充足的糧食,可遠景十一年之後,一切都變了……”
“還有我們的女人。”
女王深深一嘆,打斷司登尚的感慨,隨即輕蔑地笑了笑:“堂堂大朔的皇帝,自稱華夏文明,居然焚燬史書,殺盡史官,與天下開戰,這樣的朝廷,這樣的國家,我看也維持不了多久。”
“不,我的陛下。”
司登尚有些微激動,竟情不自禁反駁女王:“只要還有錢克清這樣的讀書人,朔國,終究會走出混亂。”
“哦!”
女王有些驚訝,能讓驕傲的司登伯爵親口誇讚,倒是很不容易的,便微笑道:“讀書人,不是遍天下都有?錢克清有什麼出奇的。”
“尊敬的女王陛下,並不是讀過書的人,就叫讀書人,錢克清他們,有不一樣的氣質。”
女王靜靜地看着司登尚,示意他說下去,司登尚略一低頭,緩緩道:“潔身自律,以天下爲己任。”
“潔身自律,以天下爲己任?潔身自律,以天下爲己任……”
女王喃喃而語,不斷重複這句話,卻突然一笑,問道:“天下,包括我們伊歐國嗎?”
司登尚愣住了,女王犀利的提問,讓他有點難以啓齒,囁嚅片刻,司登尚徐徐道:“恐怕,不包括。”
“哼!”
女王輕哼一聲,隨即高傲地站起,在廳中緩緩踱步,喃喃道:“我們,即便是他們口中的妖,也有活下去的權力!司登伯爵。”
“啊,臣在!”
“你爲何放過錢克清,卻對蘇塵痛下殺手?”
“哦,我尊貴的陛下。”
司登尚急忙起身,徐步走至女王面前,單膝下跪,回到:“臣三次刺殺錢克清,卻都被神秘人物所救,至於追殺蘇塵,是因爲,因爲……”
“因爲什麼?”女王提高了聲音。
“因爲臣隱隱覺得,蘇塵是最終改寫我們命運的人,臣必須爲女王永絕後患。”
“嗯?他?”
女王停步,靜靜地站着,雙眸直視司登尚,臉上,血色嫣紅如淡淡玫瑰,彷彿有一絲激動、有一絲不可思議:“改寫我們的命運?他,憑什麼?”
“臣並無實據,只是隱隱的感覺,他從天而降,來歷不明,既非我族,也非異類,似乎是輪迴之外的人,朔國的五錢術士雲扶搖,竟然也不能識別他的身份,臣最初還可以用意修質的藍氣壓制他,最後一次他居然能夠反制,實在出了臣的意料之外。”
“哦,起來吧。”
女王微微一笑,擡手虛扶了扶司登尚:“那你爲何又放了他?”
“陛下,不是我放了他,而是他放了我,這個蘇塵,其實很善良的,不過女王放心,錢克清已經決定帶他進京,交給欽天監,按朔國的律法,像這種來歷不明的妖孽,交給欽天監之後,似乎從未有過留活口的先例。”
“那你如何知道他死沒死?”
“放心,我的女王陛下。”司登尚狡黠地一笑:“我把靈玉留在他身邊了。”
女王會心一笑,隨即緩緩問道:“伯爵,依你看來,我們應當如何與朔國打交道?”
“陛下!”
司登尚恭敬地頷首,正色道:“朔國皇帝雖然昏聵,但華夏傳統,一向重用讀書人,只要讀書人還在朝廷掌權,朔國就不會滅亡,甚至依然強大,以我們的國力,是萬萬對抗不了的,因此臣以爲,還是要想方設法與朔國重修舊好。”
“遠景皇帝主動與我國開戰,又如何重修舊好?”
“陛下,此事當然要從長計議,遠景皇帝昏聵,但幾乎不理朝政,朝廷,實際上是太子掌權的,太子重用讀書人,其實他們並不想長期與我們作對,只要找到合適的人選,暗中影響太子,雖然公開交往沒有可能,但私底下做一些貿易還是可行的,這樣也能從根本上解決我們的糧食問題。”
女王默默點了點頭,隨即仰起白玉雕塑一般的臉龐,冰藍的眼睛如春水般沉靜,默默注視穹頂的藻井,陷入深深的沉思。
“司登伯爵在朔國呆久了,已經變成朔國人了吧?”
門外,一陣嘲諷的聲音,一名英武的年輕人昂首走了進來,長相與女王極其相似,只是更加高大強壯,留着串臉的髭鬚。
挺直的眉宇,深陷的眼窩,眼中,寫滿勇敢堅毅。
司登尚臉色微紅,隨即右手撫胸,彎腰施了一禮,語氣,有些微的憤怒:“伊頓公爵,你可以傷害我,但請不要侮辱我對女王陛下的忠誠。”
“忠誠?”
伊頓公爵輕輕哼了一聲:“朔國不宣而戰,驅逐我使節,屠殺我人民,侵略我土地,難道你忘了?”
“阿蘭,不要激動,坐。”女王揮手製止暴躁的公爵。
公爵,名叫伊頓阿蘭,是女王的哥哥,輕輕笑了笑,走到長桌邊坐下,卻爽然一笑:“當然,我從不懷疑司登伯爵的忠誠。”
“哥哥還是那麼直性子。”
女王輕輕笑了,眸中調皮地一閃,問道:“哥哥的意見呢?”
“攪亂朔國朝廷,取而代之!”
伊頓公爵毫不遲疑,斷然道:“我們來自遙遠的西方,雖然有故鄉,可故鄉,回不去了,我們已經沒有退路,如果不能銳意東進,遲早會被朔國吃掉。”
女王沉默。
司登尚斷然反擊:“公爵大人,以我們的國力,完全不可與朔國同日而語,主動出擊,那是以卵擊石。”
“可我們有攝靈奪魄,能夠控制他們的人。”
“攝靈奪魄只能控制道德淺薄、意志薄弱之人,像錢克清這樣的讀書人,在下幾次想控制,都無功而返,再說,朔國也有術士,有意修質,甚至神修質,可以輕鬆擊敗我們。”
“練神修質的人,不是都死於五雷轟頂?”
“未必!救錢克清的人,我敢斷定,即使沒有練到神修質,也是意修質的高手,更何況,朔國最強大的力量,並非術士。”
“那是什麼?”
“是讀書人!是權謀!我敢斷定,朔國的繡刀衛,一定在我們內部,植入了他們的人!”
一陣微風透窗而入,窗簾輕紗飛舞,衆人頓時感到一陣涼意,廳中忽然陷入沉默,能聽見陽光移影的聲音。
片刻之後,伊頓阿蘭忽然輕輕一笑:“我們在朔國,植入的也不止你一人,我的伯爵大人!況且,朔國的麻煩,不僅僅只有我們,按他們的說法,西南有妖,西北有匪。”
“西北有匪?”
女王喃喃重複了一句:“哥哥,你的意思是?”
阿蘭微笑點頭。
“女王陛下,不可!”司登尚試圖阻止。
女王輕輕揮手,制止了司登尚,笑道:“沒有對錯,我的伯爵大人,我們,爲何不都試試?”
司登尚右手撫胸,鞠了一躬:“是,尊敬的女王陛下。”
阿蘭也起身,面向女王,右手撫胸,彎腰一躬,調皮道:“是,我的女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