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綾羅綢緞,滿頭珠光寶氣,中年美婦,正是穆尚香,四十不到的年紀,雖然美人遲暮,畢竟有昔日的風韻。
精緻的妝容,華貴的衣飾,極好的掩蓋了歲月的痕跡,看起來,有一番中年美婦別樣的雍容華貴。
據說,光是頭上的珠寶釵飾,就值隨縣一半的GDP。
聽家丁稟報說老爺不在,前院頂不住了,只微微皺了皺眉,毫不遲疑,便親率二十名家丁出來增援。
她卻頗有心計,並不上前硬拼,而是在蘇塵他們必經之路佈防,順便救下了被綁的呂思青。
見自己計劃得逞,穆尚香得意地笑了,老孃要是做官,哪有這幫臭男人什麼事?便臉色一沉,喝到:“哪來的刁民?呂捕頭,給我綁了。”
“夫人,呂捕頭受傷,在捕快房休息。”黃克誠趨前一步回稟,眼睛卻看着夫人的胸脯。
穆尚香高高的胸脯,隨着呼吸不停地起伏,黃克誠口中熱流奔涌,呼吸的節奏,慢慢跟夫人同步。
穆尚香心中不屑,呂思青竟然如此廢物!
看着黃克誠賊溜溜的眼睛,穆尚香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隨即高傲地揚頭,胸前便更加堅挺傲慢,卻對黃克誠大聲喝到:“你,帶人綁他們!”
康連成的按察使衙門,穆尚香基本做一半的主,今天爲什麼抓蔣奉安,她十分清楚,因此,非常堅決。
聞着夫人身上脂粉的香味,黃克誠腿軟骨酥,聽夫人吩咐自己,心中驚喜,便帶人直撲蔣奉安。
“慢!”
蔣奉安揮手大喝一聲,忍着劇痛,向穆尚香拱手一揖:“夫人,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劉月書的妹夫、蔣奉安,今天的事,可能有些誤會,夫人放心,我絕不逃跑,只是回家療傷,康大人什麼時候提審,我一定出庭,請夫人放心。”
蔣奉安還是太幼稚,他本想走親情路線,卻極大地觸怒了穆尚香,她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劉月書三個字,蔣奉安竟然當衆說出,讓她惱怒不已。
卻滿臉堆笑,臉上竟生出闊別多年的俏媚:“喲,原來是妹夫,哎,看來真是誤會,樊教頭,去兩個人,扶奉安兄弟回家,小心,他腿上有傷。”
冷冷回頭,悄悄向樊衝遞了個眼神,眸中,如刀似劍、如霜如冰。
樊衝會意,親自走到蔣奉安身邊,笑道:“原來是夫人家親戚,倒誤會了,來,我來扶蔣班頭。”
突然運足力氣,擡腿向蔣奉安小腿狠踢。
謝三兒早已看出不對,樊教頭起腳,便將水火棍支在蔣奉安腿前。
“咔嚓”
水火棍斷爲兩截,斷處,木茬犬牙般猙獰。
水火棍反彈,樊教頭後退兩步,蘇塵飛身躍起,屈膝直頂樊教頭胸口,樊教頭悶哼一聲,口中鮮血噴涌,翻身倒地。
蘇塵落地,心中駭異無比,自己只是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覺得此時距樊衝的位置,來一個飛身膝頂,應該非常帥氣。
只是想想而已,身體,卻像開掛了一樣,心到意到,意到行到;感覺身子突然變輕,動作卻越來越快、越來越有力;眼睛更加敏銳,樊衝的動作,在自己眼中,好像慢放一樣。
來不及多想,蘇塵指着對面的捕快和家丁,凜然警告:“都不要亂來,看見沒?他就是榜樣。”
穆尚香憤怒地看着蘇塵,爆出一聲嬌斥:“打,給我打,咱們人多,給我照死了打,打死算老孃的,打死一個賞銀十兩。”
賞銀十兩!
雙方開出同樣的外掛,黃克誠也不知爲什麼,今天非常想在夫人面前孔雀開屏,拔出腰刀,帶頭就衝了上去。
黃克誠非常玩兒命,完全是超水平發揮,心中卻很確定,絕不是爲了十兩賞銀。
縣衙的衙役不多,只有十來個,還要分出幾人照看蔣班頭,按察使衙門的人卻越打越多,黃克誠又是雙重外掛,戰鬥值快趕上呂思青了。
捕快對衙役,基本形成了碾壓的態勢。
蘇塵左臂被黃克誠砍了一刀,疼痛難忍,卻無心關注疼痛,雙眼觀察兩邊的形勢,心中焦急萬分,要是被趕進偏院,對方大門一關,那就成關門打狗的態勢了。
情況,越來越危急。
蘇塵望眼欲穿的目光中,終於出現錢克清匆匆而入的身影,身後跟着八名巡守衙門的護衛。
錢克清徑直走到混戰的人羣中間,高舉王章潤的牌票,大喝一聲:“住手!”
隨即眼風一掃,八名護衛便在人羣中站成一道牆,將雙方隔開,混戰的雙方,這才停下來。
你再能耐,誰敢對巡守衙門的護衛動手?
錢克清朗聲命道:“奉刺史大人之命,赦免蔣奉安,衆人各自退開。”
隨即,一陣馬蹄聲響,康連成也匆匆趕了回來,徑直走到錢克清面前,雙手拱了拱,笑道:“遠修,誤會!誤會!”
回身命令捕快家丁:“還不退下!”
穆尚香雙手叉腰,柳腰倒也不粗,顯得前胸後臀,格外的豐腴,輕蔑地看了一眼康連成,轉身離去,卻扭頭斜了一眼黃克誠,眸中,意味深長的眼神。
隨即柳腰一擰,家丁簇擁之下,揚長遠去。
黃克誠僵在原地,火山爆發一般的能量,在體內聚集。
錢克清也十分客氣,向康連成行禮回道:“康大人,誤會,誤會!”
康連成哈哈一笑:“既然是誤會,那就不值一提,遠修,你三日後啓程,本官還有些盤資奉送,希望你不要介意今天的事。”
錢克清不卑不亢:“豈敢?豈敢?”
回頭關切地看着蔣奉安,柔聲問道:“能走嗎?”
蔣奉安心中酸熱,既覺得屈辱,又感動無比,卻咬牙道:“無妨的,大人且稍等。”
說罷,轉頭看着黃克誠:“我的刀呢?”
“刀!什麼刀?”
黃克誠從想入非非中驚醒,脖子一梗:“搜查清單寫得清清楚楚,紋銀五兩,草紙一堆,絹帕一張,銀針一枚,哪有什麼刀?”
“你,你這個惡賊,你敢黑吞我的烏桓刀?”蔣奉安怒目圓睜,氣得,有點說不上話來。
錢克清心中一沉,烏桓刀,那是老師送給自己的寶物,他們竟敢黑吞,搖了搖頭,卻對蔣奉安微笑道:“走吧,奉安,或許你記錯了,刀,或許在你家裡。”
“大人,我!”
蔣奉安申辯,隨即看見錢克清的眼睛,眼中,有不容置疑的否定,便住嘴,謝三兒與侯行一左一右,架着蔣奉安往門外走去。
錢克清向康連成拱手告辭,扭頭往外走,回眸的一剎那,意味深長盯了黃克誠一眼,眼神,像看着一個死人。
黃克誠毫不在意,待對方走遠,卻悄悄向康連成陪笑道:“大人,烏桓刀,小人留下了。”
康連成眼前一亮,隨即越來越亮,不可思議地看着黃克誠,口氣,卻是淡淡的:“一把刀,有什麼了不起?晚上,給我送到內宅去。”
黃克誠心中狂喜。
康連成擡腿離去,幾步之後,卻又回頭,不經意似的吩咐:“你去看看呂思青的傷,晚上一併回我。”
黃克誠琢磨不定,按察使大人這算不算暗示?或許,要升我做捕頭?
有一點夢遊的感覺!黃克誠回味今天發生的事情,完全不可思議!尤其夫人回眸的眼神,差點把自己吞進去!
嗨!夫人,想必也餓得夠嗆!餓得想吃人!
迷迷糊糊的,黃克誠擡腿往捕快房走去,還未進院子,一名內宅小廝攔住黃克誠:“黃捕快,夫人想上街逛逛,不想帶家丁,你去保護一下,不要聲張,我帶你直接去香樹街跟夫人匯合。”
黃克誠眼前模糊一片,耳中有嗡嗡的呼嘯聲,難道是做夢?難道夢想成真?難道我的人生,從此要與衆不同?
對峙解除,縣衙的衙役走在大街上,感到身心放鬆,縣官、現管都在,大家一起散步,心中都有一份溫馨和親情。
此時才感覺渾身疲憊,居然人人帶傷,不過,傷都不重。
其實,除了黃克誠,雙方都留着餘地,並未下死手,大家都很清楚,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有的人還是親戚,這種內部械鬥,沒必要拼命。
都是公差,這點覺悟還是有的,爲這種事拼命,不值!
錢克清看着蔣奉安的傷勢,關切地問道:“有沒有傷到筋骨?需要多久恢復?”
蔣奉安輕鬆地笑了笑:“老爺仁慈,咱們衙門很少用夾棍這樣的酷刑,我,還是有經驗的,知道如何運氣抵抗,因此並未傷到筋骨,休息一兩天,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只是丟了老爺的烏桓刀。”
蔣奉安跟呂思青一樣,都是體修質高手,一般的刑具,不太容易傷筋動骨,這也是呂思青沒有阻止黃克誠的原因。
“烏桓刀,”
錢克清笑了笑:“也不過一把刀而已,並沒有人重要,況且,是誰的就是誰的,誰也奪不了!”
扭頭對蘇塵笑了笑:“你今天立了大功,奉安,你能平安出來,要感謝蘇塵。”
蔣奉安早就從謝三兒口中知道真相,卻只對蘇塵笑了笑,點點頭而已。
都是深沉人!
“大人,今天是最後一天,你看,我……”
還不錯,蘇塵並未忘記,今天是倒計時最後一天,而且,天已經快黑了,蔣奉安頭上的鍋被摘下,蘇塵忽然醒悟,這口鍋並未憑空消失,很有可能會重新回到自己頭上。
因此,突然就忐忑了,焦急詢問的心情,彷彿等待客戶宣佈中標結果,自己感覺能中,可又害怕,萬一結果不是自己,結局就是零,不是零點五,甚至沒有零點一,零,就是零而已!
錢克清公佈的答案,可比中標結果嚴重得多,
那是生與死的差距。
“無妨,你,奉安,我,我們的危機都解除了,放心吧,今晚睡個好覺。”
錢克清語氣很柔和,柔和得不像錢克清。
“哦……”
衙役們立即輕聲歡呼起來,有人玩起了水火棍,有人把帽子摘下,高高拋起,又在空中接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熱切地看着蘇塵,暗示他向錢縣令提銀子的事。
蘇塵卻無心關注銀子,心中塞滿十萬個爲什麼:“解除?大人,什麼意思?兇手是誰?糧食找到沒有?案子,如何了結?”
“蘇塵,不要多問,老爺說沒事,肯定就沒事了。”蔣奉安低聲呵斥蘇塵,卻是一番好意,他怕蘇塵激怒錢克清。
蘇塵不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怪不得你們沒有進步,便不依不饒地看着錢克清。
“我說無妨,肯定無妨的,放心吧!”
錢克清倒不生氣,扭頭看了一眼蘇塵,語氣淡淡,眼神溫暖。
蘇塵還是一臉狐疑,他當然相信錢克清,在這個叢林的世界,老錢是特殊的存在,他對身邊人的影響,比刀刻還深。
蘇塵早已看出,比起按察使衙門的捕快,縣衙的衙役們算是比較清貧的,可大家似乎並不介意,反而對錢克清敬若神明。
管理的最高境界,是管理信仰,老錢做到了,蘇塵無比佩服,可老錢那一抹眼神,爲何怪怪的?似乎、似乎有一點臨終關懷的意思。
蘇塵想不透!
實在看不開的話,你就看開一點吧,蘇塵說服了自己,選擇了最簡單的思維方式。
信老錢,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