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來,向薛東來看了看,心底有些茫然。
天明之後,現場這些混亂的東西必定要清理出去,尤其是那尊神像,如果不歸還到關帝廟裡去,一定也會引發一場混亂。至於薛東來,他罪該萬死,但至少應該把他找地方埋葬。最重要的,我不想因爲這些混亂局面引來警方的關注,因爲北屋內的冰棺裡還貯存着更重要的明千櫻。
“嗒嗒、嗒嗒嗒嗒”,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車輪滾動聲。
我正在錯愕,八個人由門外走入,推着三輛雙輪板車。兩人將薛東來扔到一輛板車上,推起來就走,看都不看我一眼。另外六個人則是齊心協力把神像放倒,準備拉走。可是,神像太大,而門洞太小,根本不可能從門洞裡擡出去。六個人抱着胳膊沉思了一陣,突然動手,將大門邊的院牆拆掉了三米長的一段,將佛像擡出去,放在連成一線的板車上。六人一起動手,從板車上拿下沙子、石灰粉、紅磚和砌牆的工具,十幾分鍾內就和好了砂漿,把那段牆迅速補好,與原先一模一樣。
一個戴着棒球帽、穿着運動服的民工頭模樣的人走過來,拿着一個藍色的票據夾子,翻開一頁遞給我。
“是夏先生吧?簽字。”他又遞上了一支簽字筆。
那一頁上,是一張手寫的預訂單,全部文字如下:“八個人、三輛車,到曲水亭街夏家。活簡單,把死人運走,把神像送回關帝廟。酬勞一萬元,預付。最後由夏家人簽字確認,生意纔算結束。”
預訂單右下角留着的日期十分扎眼,因爲上面寫的是1996年8月2日。按照時間推算,籤預訂單的時候,面前站着的這個工頭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預訂單是誰籤的?”我問。
包工頭搖頭:“不清楚,我就只知道時間和地點,過來幹完活就行,你錢已經預交給我爺爺,現在咱們活也幹完了,兩清。”
我在預訂單上籤了自己的名字,包工頭就合上票據夾子,帶着他的人揚長而去。
其實,在我簽字的時候,其他的人已經把院子清掃乾淨,不留血污痕跡。
這種夜半來、夜半去的工作效率真是非常少見,更少見的,是爺爺準確預定了這八名工人,對今晚之變計算得清清楚楚,毫釐不差。即使是最有應變能力的高手,也不能夤夜完成這些工作,而爺爺卻計算得滴水不漏,堪稱神機妙算。
我在屋檐下坐下,看着空蕩蕩的院子,心中十分感慨。
爺爺留下了太多伏兵,似乎已經預知了未來的一切。這些伏兵是爲了應付未來任何一個入侵者的,但他卻沒有辦法扭轉自己的命運,安排自己的未來。
“如果這就是命,我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命、看清自己的命?”我同時又有些惶惑,“‘鏡室’之內的戰鬥仍然在繼續,趙天子一退,會不會再回到那裡去?薛東來到這裡來翻找,一定是想找到與‘神相水鏡’有關的東西,但卻什麼都找不到。除去‘眼食佛’,爺爺還會留下什麼奇術安排嗎?抑或是,他仍有安排,但只有危機來臨時,那些奇術纔會展露出來,替我抵擋災難,化險爲夷。那樣的話,也許我該在這段時間裡加速成長,掌握‘神州九刀’,讓自己具有保護自身的能力。否則的話,爺爺的安排總有用盡的時候,我若不自立,誰能扶持我走一萬年?”
那些金條已經被我好好收藏到牀下的暗洞裡,將來,它們能幫我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
忽然之間,院外狂風大作。
這突如其來的狂風令我心生警惕,立刻起身,走入北屋,把所有門窗全都關緊。
風越來越大,眨眼間,天空已經黑暗如墨,不見星斗。
“妖風!”我猛然醒覺。
奇術典籍中說,雲從猛龍,風出惡虎。毫無理由的狂風之中,必定蘊藏着可怕之極的事物,不是怪蟲即是怪獸。
啪嗒一聲,我身後的冰棺蓋子突然掀開,之後砰地落地,在空屋裡激起陣陣回聲。
我倏地回頭,盯着那具冰棺。
棺內的明千櫻並沒有產生異常舉動,但蓋子是不可能無故掀開的,室內一定另有他人。
屋內的燈是開着的,沒有人能在無影無形中掀掉棺蓋,而且不被我察覺。
我背靠牆壁,緩緩地環顧室內,從左手邊開始看,一直看到了右手邊。視野之內,空無一物。
“誰在那裡?”我低聲問。
背後,門外妖風越刮越緊,將屋門推得咣噹咣噹亂響。
嚓啦,冰棺之內有了動靜,正是那布幔掀開時發出的。
我貼着牆壁向左去,躡手躡腳地扶着牆壁前進,一直到了視線能夠進入冰棺之內,才無聲地停下。
之前,明千櫻從頭到腳都包裹在布幔之內,臉也被緊密地遮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