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公共媒體刊登的消息,濟南修建地鐵的決議一開始提出來是在二零零零年之前,但該決議一提出來就被擱置,遭到衆多地質專家的否決。
濟南名爲“泉城”,數千年來地底泉脈就沒有斷絕過,並且是全國獨一無二的以“泉”爲唯一旅遊資源的城市。這是大自然贈予濟南人的獨特寶藏,就像全國無數的金礦、煤礦、石油、天然氣礦藏一樣。面對這種巨大的自然財富,如果善待,則這個城市就會興旺發達,長盛不衰;如果不加善待,肆意妄爲,那麼就會遭受大自然帶來的無法抵擋的天譴。
泉脈深藏地底,通過各大泉羣的噴發口涌出地面,匯聚成七十二名泉和不計其數的小泉。地鐵軌道是要直插地底的,每一公里造價昂貴,不可能單獨爲了某一股小泉脈當道而調整路線。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就是當時濟南城面臨的窘境,一方面是交通擁堵,需要發展地鐵來紓解日益膨脹的運力,一方面則必須保泉護泉,珍惜老天、老祖宗遺留下來的這些好東西。
於是,從二零零零年到二零零四年,至少有二十餘支地質勘探隊應邀而來,給濟南的地鐵項目會診,在濟南的二環之內進行鑽孔勘探作業,總鑽孔量不下四萬個。
坊間最驚人的一個消息是從一位著名的民俗專家那裡傳出來的,而此人正是協助勘探隊選址鑽孔的總顧問。
“地下有東西。”此人說。
他是濟南民俗專家圈裡的大行家,在業界稱得上是泰山北斗,一言九鼎。所以,這句模棱兩可的話引得很多行業裡的老大都不淡定了,後來有人專程開了個各界大佬的碰頭會,將此人請來,解釋這句話。
說是“請”,其實就是幾位有着江湖背景的大佬硬是帶着人、操着傢伙把此人押來的,一直押上了停靠在大明湖碼頭邊的一艘朱漆大船上。
人一到,馬上開船,到了湖心,沉錨落槳。
船上,幾位大佬早就擺出了三堂法刀,也向此人亮明態度,要麼說實話,要麼凌遲了餵魚。
無奈之下,此人說了下面這一段話——因爲干係重大,當時同船之人刺破中指歃血爲盟,約定誰也不能泄露消息,否則天誅地滅,五雷轟頂。
關於這段話,坊間有數個版本,最合理、最貼近原文的是這樣:“勘探隊鑽孔之後,就會下潛望鏡,觀察地底岩層分佈。我也是第一次真正看到濟南城地底的情況,四萬個鑽孔,七成以上鑽孔成井,個個都鑽到了地底的儲水層,提上來的水經過化驗,全都是頂級天然礦泉水。勘探隊的人都服了,挑大拇指讚歎泉城名不虛傳。這都是次要的,畢竟咱是老百姓,城市怎麼發展,都是政府說了算。我只說一點,西安來的勘探隊在閔子騫路那邊一氣打了二百多個孔,而且非常密,就是繞着閔子騫墓幹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些人不單單是給政府勘察地質,直接就是奔着盜墓來的。老濟南傳言,閔子騫墓地下埋着孔夫子玉簡,玉簡上的很多話都在《論語》之外,一旦發掘,就能把《論語》擴容兩三倍,讓那些被掩埋的古人智慧重見天日。咱是什麼人?看這羣孫子撅腚就知道他們要拉什麼屎了。有一天,我就跟勘探隊的頭兒把話挑明瞭,告訴他第二天就拔腚滾蛋,別在濟南城搞事。濟南城地下寶藏多着呢,要是誰來誰挖、誰挖算誰的,那不就亂套了嗎?勘探隊的頭兒姓呂,見糊弄不了我,就說了實話,他們的確是奔着閔子騫墓裡的玉簡來的,而且已經日夜趕工,鑿開了一條墓道,當晚就要動手了。他給我十萬塊封口費,要我退讓一步,無論成功與否,第二天絕對離開濟南。我不圖錢,但一想到他們能找到玉簡,讓更多孔夫子的智慧箴言得見天日,這也是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而且我決定了,只要他們得手,我就報官,到時候人贓並獲,一起上交國家……”
說到這裡的時候,此人的話是“正常”的,只牽扯到勘探和盜墓,沒有任何神秘成分。
二零零幾年的時候,十萬塊人民幣不是個小數目,收買這民俗專家應該不是問題。反過來說,這羣盜墓賊能一出手就扔出十萬塊,可知閔子騫墓下面埋着的東西一定值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十萬塊。
閔子騫墓就在百花公園北邊,如今已經修建爲紀念祠,成了濟南城內的又一著名文化旅遊景點。
盜墓是中國最古老的職業之一,被稱爲一本萬利的行業之首。
中國自古就有“亂世買黃金,盛世藏古董”一說,新政府成立後,各種古董的價格打着滾地向上漲,增速之快,歎爲觀止。
在高利潤、高收益的驅使下,各路盜墓賊無視地底偷竊的高風險性,早就被真金白銀衝昏了頭腦,見縫就鑽,見墓就盜,如同聞見血腥味的鯊魚一樣。
當時的大明湖畫舫遊船之上,各路大佬一聽到西安盜墓賊瞄準了閔子騫墓裡的玉簡,所有人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濟南是塊寶地,但地裡的“寶”跟外地人無關。外地人過來盜墓,明顯就是壓山頭、搶地盤來了。按照江湖規矩,抓到那類人,輕則剁手跺腳,重則就地活埋。眼前這民俗專家被十萬塊晃花了眼,還傻呵呵等着盜墓賊們得手,恐怕真的是嫌自己命長了。
要知道,金銀財寶動人心,盜墓行裡無父子。
盜墓賊心狠手辣,即使是同伴、父子、兄弟、翁婿、連襟之間,都會在大件、大夥、大器出土的時候,瞬間失去理智,殺人越貨,獨吞寶藏。
民俗專家收了對方的十萬封口費,很可能最後就“有命拿、沒命花”。
“快說快說,你他媽快說!”當時就有七八個人連聲催促,“說重點的,說重點的!”
於是,民俗專家一句話說到最重點的:“盜墓賊全死了,被鬼吃了。”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但隨即就有膽大的人叫起來:“哪裡來的鬼?老張,是你心裡有鬼吧?”
這民俗專家的確姓張,單字名運,上幾輩與坐鎮濟南府的大草包張宗昌有同宗之誼。再向歷史上追溯,他家與兩宋名將張叔業是本家,也算是武將之後。
一直以來,他被業界的後輩們尊稱爲“張爺”,但這畫舫上全都是大佬中的大佬、老人中的老人,所以,稱他爲“老張”是很自然的事。
張運苦笑着辯解:“各位爺叔大佬們,我細說,你們嫌我慢;我快說,你們又質疑我的人品。別逼我了,再逼我,我直接跳到湖裡喂王八,這件無頭懸案就到此爲止算了。”
於是,各路大佬只好重沏了新茶,各自把着南泥小壺自酌,耐心地聽張運說下去。
簡單來說,以下的事情分爲三個重點部分,我不再援引張運的原話,而是概括於下:
第一部分,西安盜墓賊按照預先勘察好的路線打通了盜洞,並且將紅外線攝像機沉下去,先行打探,確信已經找到了一個古代墓室。姑且不管那是不是閔子騫墓,他們百分之百確定,那是一個古墓的主室。
第二部分,張運在暗處偷瞧着,親眼目睹盜墓賊下去盜寶。他手裡攥着手機,就等盜墓賊帶着玉簡出來,馬上打電話報警。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既要爲國求寶揚名天下,又要拿到政府的大筆獎金,務求名利雙收。作爲民俗專家,他的生活水平非常一般,連小康、中上都算不得,年過半百,仍然只是個窮知識分子。所以,天賜良機,他必須抓住。
第三部分,盜墓賊沒再上來,一直到了雞叫三遍,天色將明,那盜洞裡也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甚至沒有一個鬼爬上來。張運大着膽子過去,拽着拴攝像機的繩子,把那臺日本進口的微型攝像機提上來。他看了攝像機裡的內容,所有盜墓賊下到墓室裡之後,四下散開,尋找寶藏,但只過了半小時,所有人就慌亂地跑回來,爭搶繩索,向外攀爬。可是,盜洞極細,一次只能容一個人向上爬。爲了逃命,所有人拔刀火拼起來,血肉橫飛,慘烈之極。攝像機拍到,一個巨大的黑影飛速靠近,將墓室裡活着的、死了的、半死的人全都捲走了。張運判斷,除了鬼、怪獸之外,任何人力都不可能做到那一點。
世界上不可能有鬼——這是唯物主義者斬釘截鐵的定論。
世界上會不會有鬼?可能有吧,人類對於不知道的事只強調“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其實就是一種鴕鳥心理,把頭埋在沙坑裡,在心裡大叫“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其實自己的身體全隊在外面露着——這是聰明人的想法。
世界上有鬼,也有更多未知的東西。可見和不可見的,可知和不可知的,共同組成了我們身外的這個世界——這是奇術師的回答。
但凡是有點分辨能力的人,都知道第三種回答是最正確的。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們未見、未知、未識的,並不代表沒有,也不代表不會發生。
畫舫之會的內容是被一個瀕死的大佬傳出來的,他告訴了自己的小妾,小妾又告訴了自己的情人,情人在酒桌上喝大了,又告訴了作家協會的幾個三流作家,此事遂被添油加醋,一路流傳開來。
傳歸傳,大家都只當是故事來聽,從沒有人像我一樣,在種種離奇的際遇之下,把各種不可能、不可信、不可知之事全都串連起來綜合分析,最終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地底有龍,龍活着,盜墓賊誤入龍穴,遭到屠殺。”
既然有這樣的結論,跟着就有一個巨大的難題橫亙在我和連城璧面前——如果龍也出現在等高線密集的溝壑裡,那麼誰也不可能有命進入鏡室,那條龍就是鏡室天然的捍衛者。
當然,龍是什麼,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