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丁元擡起頭,眼裡收斂了方纔的戲謔和不屑,“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沈荷爲什麼會找上我。”
路西綻回過身子,看着他,丁元眼裡有着說不出的悲哀,雖然面容憔悴,但卻還是能從他的五官中看出他的英俊。丁元攤攤手,呼了一口氣說道:“我只能說,無論是我,還是沈荷,我們,都不是兇手。只有這樣了。至於那個江斯慮,呵,你們以爲他就一點罪過都沒有嗎?他就那麼光明正大嗎?真正每晚不敢閤眼的人,恐怕是他。”
“你跟沈荷,是如何認識的。”
“我去小婷工作的地方找過她,她見過的。”丁元撇撇嘴,“第一回見她的時候,小婷還跟她有說有笑的,我還以爲她們兩人會是閨蜜呢。”
丁元撓了撓頭,因爲疲憊而耷拉下眼皮:“沈荷這人,說來也奇怪得很,我跟她總共沒見過幾次面,可每次見她,都覺得她像變了個人似的,我也沒多想,女人麼,總是善變。”說罷丁元冷哼了一聲,“想不到這女人竟然精神有問題。”說罷罵了一句髒話。
“丁元,其實你心裡很清楚,自始至終,於沈荷而言,你只是一枚棋子。”
丁元心理素質很好,無論路西綻怎麼套他的話,他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在他的臉上絲毫看不到緊張:“我說過了,我們兩個只是都看不慣江斯慮,有句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我跟沈荷,正是這種關係,僅此而已。不存在你說的什麼,利用,棋子。”
路西綻去外面叫了兩個人,兩個年輕的小夥一個搬着一把凳子,另外一個手裡拿着布條和臉盆等物,見有人進來,丁元有點慌了,猛地站起來:“這是要做什麼。”
路西綻只給他們使一個眼色,隨即二人把丁元定在椅子上,一人用黑布條矇住他的眼睛,另外兩人用碎布條綁住他的手腳,丁元的呼吸急促起來,卻依然一句話都不說。兩個小夥子在完成這一切之後便離開。只剩下路西綻同丁元二人,路西綻俯下身子,在他的耳邊低聲道:“熟悉嗎?”
路西綻手裡拿着一根牙籤,輕輕扎着他的食指,丁元果然有反應,沉着冷靜地他大呼道:“放開我!你放開我!”
“我問你,熟悉嗎?”路西綻不急不緩,輪番扎着他的十個手指。
路西綻右手握着膠頭滴管,左手用牙籤扎着丁元的手指,膠頭滴管裡的水一滴一滴滴到地上的臉盆裡,散發着詭異的聲音。
“你放開我,你滾啊!”
人在看不見眼前的事物時會產生強烈的恐懼感,更何況在這樣一間密閉的房子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丁元,你所憎恨的江斯慮,此時此刻,正在他安逸舒適的家裡,享受着天倫之樂。而你,卻只能在一片黑暗裡,一點,一滴,爲那個被你而奪走生命的無辜少女贖罪。”路西綻的話似乎帶着蠱,聲音明明不大,卻縈繞在丁元的腦海裡,細密的痛落在他的指尖上,蔓延進心坎裡。
“你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流逝,每一滴,都是你深愛的女人的眼淚凝結而成的。”路西綻靠近丁元,感受着他此刻的顫抖,“此刻的你,就如同甕中之鱉,待宰的羔羊,你的生與死,皆不在你的掌控裡。你是否希望有一個愛你的人,在燈火闌珊處等你,給你一個溫暖的擁抱,就如同你們第一次擁抱時那般,真摯,熱情,熾烈。”
“你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丁元拼命掙扎着,整個椅子都隨着他的搖擺而晃動,“我什麼都不知道!”
“沒關係。時間還很長。”路西綻放柔了聲音,使用牙籤的力度比方纔強了一些,在他的指尖留下一道印記,“丁元,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血液是紅色,還是黑色。你想不想看一看,它是否與你最愛的女人身體裡流淌的血液有着同樣的美好。你想不想快一些見到她,然後,給她一個擁抱。”
丁元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嘴脣泛起白色,心跳加速,路西綻看着丁元的反應,膠頭滴管裡的水滴緩緩滴落,從丁元的臉上,路西綻彷彿看到了那一日的崔婷。
驀地。路西綻摘下蒙在丁元眼上的眼罩,俯下身子,直視着他。丁元早已被嚇得丟了魂,低着頭,不住地發着顫。
“我看着你,正如同那日,你看着她。”
丁元的臉上掉下一滴淚,順着臉頰滾下來,滴到地上,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其他。就這樣過了三分鐘,他終於緩緩啓齒道:“其實我,早就後悔了。”丁元搖着頭,放聲嚎啕起來,“可是,就算我再愛她,她也不該當着那個老王八蛋的面那樣詆譭我!”
“她說我一沒錢,二沒勢,根本就是一個廢物,是男人中的敗類。”丁元笑了笑,夾雜着眼淚,“當時她挽着江斯慮的胳膊,那個老男人看我的時候,彷彿在看一個笑話,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嗎?那是一種比死還難受的滋味!”
“我累了。”丁元閉上眼睛,神情近乎絕望,“我真的累了,你們想要怎麼樣,都隨便你們了……”
“所以,江斯慮曾經的相好,沈荷,找上了與她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你,你們兩個謀劃了一出精彩絕倫的謀殺案。由她負責對你進行心理培訓,而你,只需要按照她所說的話行動,便可以達到你們殺人嫁禍的目的。即便嫁禍不成,現場沒有任何作案證據,你們兩個也不必負任何責任。”
“呵。”丁元笑了笑,像是在嘲笑沈荷,又像是在自嘲,“可惜了沈荷機關算盡,卻少算了一個你。”
是了,如此,所有的疑點便全部能夠對上了。沈荷的初戀情人是江斯慮,那時,單純的沈荷爲了能夠與心中的白馬王子江斯慮長相廝守,不惜放棄出國培訓的機會,留在國內,豈料,不久後江斯慮就本性暴露,造成了沈荷的心灰意冷。可沈荷對這段戀情始終難以忘懷,鬱結於心,所以在研究生畢業論文中多次提到契可尼效應,從側面反映出江斯慮對她所造成的傷害使她永生難忘。
可有句古詩講的好,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沈荷到底是癡情女子,只要江斯慮回頭看見她的身影,給她一些甜頭,她便可以不管不顧地重新接受他的擁抱。沈荷的卡地亞戒指便是江斯慮買給她的。
至於崔婷,她該是知曉江斯慮同沈荷的戀情的,所以,表面上性情善良,實則愛慕虛榮的她爲了同名義上的“好姐妹”沈荷攀比,慫恿江斯慮也幫她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戒指。殊不知,這個戒指,很可能就是徹底激怒沈荷的□□。
沈荷並非等閒之輩,任她心頭再怨恨崔婷,可對心理學知識掌握熟稔,自控力極強的她也依舊能夠維持與崔婷表面上的友好。丁元的出現,對崔婷來說是一個危機,可對沈荷來說,卻是一個絕佳時機。
丁元運用的是沈荷教與他的心理暗示殺人手法,先是剝奪崔婷的安全感,將她的四肢禁錮,置於黑暗環境中,而後用針刺她的手指,其實傷口並不深,流血也不多,但混合着膠頭滴管滴到臉盆裡發出的聲響,會給崔婷的心理造成極大的恐懼。崔婷的心臟本來就有先天性的疾病,丁元只需在她耳邊說一些恐嚇的話,例如他會如何慢慢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崔婷便在這種心理暗示的效應下自己將自己給“害”死了。
“你是很厲害。”丁元吸了一口氣,看着路西綻說道,“可你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到頭來,我跟沈荷依然不用爲此而負任何的責任,不是嗎?”
“這不在我所關心的範圍之內。”他跟沈荷二人能否得到懲罰,她根本絲毫都不關心,她之所以竭盡全力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是想盡快結案,讓喬倚夏可以迴歸平靜的生活罷了,“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情。”
“你就這麼肯定我會答應?”
路西綻未回答,只給了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
“算了。”丁元無奈地搖搖頭,他真的敗給這個女人了,答應與否,現在也由不得他了,“你說吧。”
出門之後,丁元被帶到了他該去的地方,而迎接路西綻的不是石韋,而是商陸:“路教授,你沒事吧?丁元沒做什麼吧?”
路西綻搖搖頭:“關於案子,我回去之後會做一份報告。至於丁元,獲釋後我安排了他與沈荷的會面,到時候,自然會真相大白。”
“路教授,你真牛!”商陸花癡地說道,他原先覺得喬倚夏已經夠厲害的了,但人外有人,路西綻不僅跟喬倚夏一樣長得漂亮,辦事效率還這麼高,不禁讓他反思到,如今這世道女人都這麼厲害,真是不給他們男人留活路了。
“你們喬警官的辭職報告,通過了嗎?”
商陸點點頭:“我剛想跟您說這個事來着,已經通過了,沒有別的事情的話,老大隨時可以離開。”商陸看起來不是很開心,“雖然,我也希望老大以後能夠過得安逸些,可是還真是好捨不得。英子也是,估計又要掉淚了。”
商陸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算了,不說這個。路教授,我送你回家吧。”
“不必了。”
“路教授。”商陸跟上去,走在路西綻身邊,“我怎麼覺得你有些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字還沒說出口,路西綻就定住腳步,因缺氧頓感頭暈目眩,商陸攬住她,防止她摔倒,她從口袋裡掏出一瓶噴霧,背過身子對着口噴了三下。
“路教授,我送你去醫院看一看吧,你看起來真的很虛弱!至少,你不能再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