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鬧市的一處茶室裡,古箏聲聲,挑撥之間,叮咚像是山間清泉流過的聲音。
林夏進去的時候,推開那扇竹門,迎面就有一陣燃香的味道夾雜着茶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前邊有人帶路,他跟着走,上樓時隨意的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竟然比上次和丫頭去的那家茶室環境還要好。點滴細緻之間,都頗有幾分味道。
“你們家老闆有心了。”
前頭帶路的人只是點頭示意不說話,想來是經過一番嚴格的訓練的。
不多時,他們上了三樓,左轉右轉的來到一個包間前,那人將路帶到就退下了。
林夏望了望包間門左邊掛着的一塊木質門牌——瀛客州。
推門進去,包間很大很寬敞。只見那個人側對着門口坐在遠處,雙腳疊着,背靠着木質的椅背正玩弄着自己中指上的戒指。知道林夏進來也不擡頭,倒是拿起了桌子上放的有點溫涼的茶水喝了一口。桌上冉冉升起的青煙,和這屋子裡的各種擺件,襯的他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
林夏也不說什麼,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徑自的拿起自己面前那杯已經放好的茶喝了一口。茶水溫潤,入口甘甜。
房間裡的燃香散發着醉人的清香,似乎還帶着點清神醒腦的作用,伴着呼吸一吸一吐納之間,整個人都變得格外的舒暢。包間的隔音很好,彼時在門外還能聽到的絲竹聲,進來關上門,就再也聽不到了。兩個人都不動,坐在那裡,連衣料摩擦的聲音都聽不到。
忽然,對面的那人擡起了頭,眼睛直視林夏。而林夏卻斂了眼,只盯着自己手上那小小的茶盞看着。
“林醫生真是好定力啊,就不問今天我爲什麼叫你到這嗎?”
林夏不爲所動,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姿勢。
“呵呵。”
對方換了個坐姿,將那枚戒指脫下隨意的扔在桌面上,沒有半點愛惜的樣子。戒指在桌上滾了幾圈最終晃動的停了下來,安靜的躺在了清漆刷的鋥亮的桌面上。
他到是一點都不在意林夏的態度,扯着嘴角,像是陷入了回憶一樣。
“這間茶室名叫茶疏,取自古時許次疏的《茶疏》一名,輕陰細雨,小橋畫舫,這是她最喜歡的江南風光。”
他在告訴林夏,這間茶室是他爲那個人建的。
“她說她最愛煙雨時候的江南,水汽朦朧的時候看一個人的時候很美。”
“她還說,她喜歡茶香,喜歡歷史,喜歡古時的閒適時光。所以她喜歡畫畫,我認識她的時候,她說她想當一個畫家,揹着畫板想學曾經的李太白,踏遍山川四處遊蕩,畫下自己喜歡的風景。”
想到這些的時候,說的人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不自覺加深的,透露着無限歡喜的語氣。
“你叫我來,就是爲了讓我聽這些。”
林夏終是放下了手上的茶盞,雙手交叉相握的放在桌面上,看着那個自顧自說的男人,不再願意聽他訴說這些回憶性的廢話。丫頭在家裡正做着飯菜等着他回去,他不想浪費時間。
“呵呵。”
對方先是輕笑,之後突然起身,上半身越過桌面,伸出兩隻手,狠狠的抓住林夏的西裝衣襟將他提了起來,迫使彼此四目對視。
“怎麼,這就不願意聽了。”
林夏看着他依然沉默。
“你說,她那麼美好的一個人,那麼簡單的一個人,你這種人渣有什麼資格去擁有她。”
說到氣憤的時候,他抓着林夏衣襟的雙手抓的更緊,就連眼睛也失了開始的平靜,怒目而視。
林夏不爲所動,用食指推了下有些許滑落的眼鏡。回視間,雙手卻將對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扯了下來。
他皺着眉頭在衣襟上一番整理,將它收拾平整。這是剛剛丫頭給自己理過的,林夏不願意看到它變得亂七八糟的。
“哦吼,看來林醫生也不是完全的好脾氣嘛,怎麼,不繼續裝樣子了。”
那人攤攤手,譏諷的笑着。
“我是人渣的話,那你這個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卻爲了錢拋棄她的人又要怎麼算。高哲川,你以爲你乾淨嘛?”
林夏背靠椅子坐定,面無表情的看着高哲川。
沒錯,那個一通電話約他見面的人,是高哲川。
像是被人戳到了痛處,高哲川雙手狠狠地砸在桌面上,撞擊聲在這個安靜的房間裡分外的響亮。他就這麼支着手彎腰撐在桌面上,但脖頸間可見的青筋一下子凸起。
“那你呢,林夏!你又是什麼!”
他朝着林夏吼着。
“一個當初初到美國時處處被排擠凌辱的可憐蟲?一個曾經被人靜脈注射過毒.品而進過戒毒所的癮君子?一個有嚴重心理問題的精神病?亦或是那個拿活體做藥物實驗的殺人狂!恩!”
“也許大家都不會想到吧,林醫生能有今天這麼精湛的醫術,是在多少人身上做了試驗,拿手術刀在多少人身上練習纔得到的啊。”
高哲川很滿意自己的話讓林夏變了臉色。他突然收起了怒火,笑的無比的猖狂。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個眼神,這個恨不得殺了我的眼神。何必裝作剛剛那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呢,你知不知道我看着有多噁心。”
“你說咱們的林醫生怎麼會有這種眼神呢?哦,也是,林醫生對自己都敢注射各種藥物試驗,對自己都那麼狠,怎麼會怕殺我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呢。是吧,我親愛的林醫生。”
“嗯,叫你什麼好呢?精神病?變態?殺人狂?林醫生覺得哪個詞你最滿意?”
高哲川依舊肆無忌憚的喋喋不休的說着,他無比的喜愛對面這個被他稱爲僞君子的人變臉的樣子。
“新藥的上市必然會有臨牀藥物試驗,他們拿到相應的報酬,接受新藥的注射,我們用新藥爲他們治病,這一切雙方都是達成協議的,都是他們自願的。”
高哲川呵呵的笑了,反問。
“在那些人均收入平均每天只有幾美元的國家?因爲落後而簽訂你們那些所謂能給他們治病的賣身契?拿他們當小白鼠一樣的來做實驗?林夏!那是活生生的人!”
林夏不爲所動,拿着茶壺往自己的茶盞裡到了一杯茶,端起來喝了一口,像是高哲川說的東西都與自己無關一樣。
“那你覺得,你手上就乾淨?拆遷上的那些手段就沒有害死過人?還是說,高先生手下經營的酒店之類,就真像表邊上那樣的風平浪靜?靠着那些不乾淨的東西讓自己在華氏站穩腳跟,高先生現在又何必義憤填膺的來跟我說什麼人性道德呢。”
林夏在心裡一陣發笑,曾經自己被那樣欺負的時候,又有誰來告訴他,自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