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驕陽炙烤着巨獸般的洛陽城,撒下火辣辣的陽光。
時至午時,大街小巷幾乎不見多少行人。
即便有人匆匆路過,也是頭戴斗笠遮住頭頂太陽,腳步走得飛快,生怕在太陽下多呆一刻鐘。
如此做派,蓋因今年河南一帶的天氣忒煞奇怪。
開春之後少雨久旱,播到土地裡的麥苗種子未能成熟,就已經乾癟癟的枯萎下去,以至於許多人家夏種顆粒無收。
而入夏之後,卻一連數日下起了瓢潑暴雨,致使黃河水位持續高漲,差點來了個水漫洛陽。
就在官家以及政事堂諸公盯着河堤水勢緊張不安,徹夜不眠之際,滔天暴雨卻又嘎然而止。
還未等袞袞諸公鬆一口氣,緊接着,便是長達兩月餘的持續久旱。
每日紅火大太陽都是冉冉升起,依依不捨落下,而河南一帶的土地全都曬得龜裂,久旱少水的土地再也種不下一粒莊稼。
對此,官家陳宏急得是團團亂轉,然此乃天意爲之,非人力而能扭轉,除了調撥江南糧食入京抗旱救災,實在別無他法了。
“唔,真是熱死了。”
司馬府內蓮步輕輕,婀娜曼妙的身影恍若一道最是動人的美景,足可令人移不開眼來。
司馬薇身穿一件單薄寬鬆的湖水綠色襦裙,光潔如玉的額頭上香汗淋漓,秀眉無匹的面頰上帶着一絲燥熱嫣紅,纖手搖着一把繡着《小貓撲蝶圖》的團扇走入了正堂內。
與外面相比,正堂內的氣溫卻是驟降。
蓋因前些日官家念及有功老臣,已經吩咐製冰署送來了消暑冰塊,身爲元老功勳的司馬光,自然而然受到了重點照顧。
整整一車冰塊足可令司馬府中之人消暑度夏。
此時此刻,正堂內的隔牆內已經填入了冰塊,絲絲涼氣以肉眼可見的霧氣從牆體中滲透而出,帶來了一絲冰涼。
見到小妹風風火火的進來,正端坐在案几後品嚐着香茗的司馬唐一笑,笑容不免有了幾絲揶揄之意:“怎麼地,又去你那學生會忙活了?”
司馬薇邊點着螓首,邊坐在了司馬唐的對案,端起案几上早已經備好的冰鎮酸梅湯吞嚥幾口,待那股冰涼之感流入喉頭浸入心脾,她這才大感愜意,優美如黃鶯出谷般的嗓音也是不緊不慢響起:“是啊,現在學生會的事情着實太多了,文卿兄又不在洛陽,很多事自然也只能由我這個副主席處理。”
聽到她提及崔文卿的名字,司馬唐的臉上閃過了幾絲不自在,手捧茶盞冷笑道:“說起那個崔文卿就來氣,創建學生會本是此人的主意,沒想到他憑藉學生會賺足了名聲之後,竟離開長安當那勞什子的安撫使去了,將這個爛攤子全部交給了你,小妹啊,要我說,你就是笨也!被崔文卿利用了都不知道,還整日傻乎乎的爲他賣命做事。”
學生會乃是崔文卿和司馬薇花費無數心血而建,加之兩人之間早就表明了心跡,司馬薇豈能容兄長如此詆譭崔文卿?
聞言之後,她那張傾國傾城的俏臉兒未免冷了幾分,語氣淡淡卻又不失認真:“兄長,國難當頭之時,文卿兄能夠挺身而出勇挑重擔,安撫隩州,此乃不可多得的英雄行徑,更是吾輩之楷模,你何能在這裡說風涼之話?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呵?我站着說話不腰疼?”司馬唐擡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氣又是好笑道,“這崔文卿不過區區一安撫使,然在隩州那邊卻忒不安分,整日興風作浪,弄得隩州麻煩四起,這幾個月彈劾他的言官沒有五十,也有四十了。”
歷來朝中大臣被言官彈劾可非小事,只注意到後面這句話的司馬薇立即上了心,擔憂問道:“怎麼,有很多人彈劾文卿兄麼?”
司馬唐點頭道:“是啊,前段時間他在北地四州實行那免稅之法實乃亂我朝綱,言官們風聞奏事,自然要將這亂國妖孽拿下!”說到這裡,又一臉可惜的輕嘆道,“只是崔文卿貴爲王安石的關門學生,一直甚得王安石的庇護,而官家又對王安石引以爲股肱,那些彈劾奏摺也是石沉大海留中不發了。”
聞言,司馬薇這才放下心來。
記得前段時間她與陳寧陌交談之際曾言及免稅之策,在朝中幾乎所有大臣都口誅筆伐當兒,陳寧陌倒是有着不同的看法。
陳寧陌認爲崔文卿所實施的免稅之策,也是非常之時的非常之法而已。
也只有此法,才能儘快的平息異地安置之民動盪。
崔文卿能夠頂着壓力作出這樣的選擇,也算是敢作敢當了。
想到陳寧陌對愛郎所持的肯定評價,不甚懂得政事的司馬薇心裡比吃了蜜還要甜上幾分,有種與榮俱榮的感覺。
只可惜父親司馬光以及兄長司馬唐,卻對崔文卿不甚認同……
想到這裡,司馬薇不由暗自一嘆,對她與崔文卿之間那見不得光的感情起了幾分不知前路所在何方的憂慮。
司馬唐倒是沒有注意到司馬薇略顯黯淡的神情,他的心思已經被今日早朝上的爭吵所填滿了,冷哼言道:“而且這崔文卿也根本不懂得進退,實在得寸進尺,前段時間實施免稅之法也就過去了,今兒個居然又向着朝廷送來一封奏摺,說是提議免除北地四州原住之民五成賦稅,而折昭也不知道被崔文卿灌了什麼迷魂湯,居然也同意了,就此兩人聯名上書,頓在早朝上激起了一番爭吵,父親和王安石兩人更是爭鋒相對,一人反對一人支持鬧得沒完沒了。”
“吖,爹爹又和安石相公吵起來了?”司馬薇立即驚訝了。
司馬唐面色凝重的點頭道:“爹爹老成持重,素來與做事急功近利的王安石政見不合,自當有此爭吵。”
“那……官家最後可否同意崔文卿上奏奏摺?”司馬薇問出了最是關心的問題。
司馬唐冷笑道:“今日反對之人不在少數,官家豈會輕易做出決定,奏摺已經發回政事堂,容諸相商議之後再做決定了。”
司馬薇失望的點點頭,心思飄了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