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位於府谷縣城北的一間幽靜府邸內,正有一場密議正在進行。
自被折昭解除了兵權軍職之後,折惟本已經蟄居了足足一年之久。
在這一年中,折惟本體會到了從巔峰落下摔入深谷的狼狽,也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人情冷暖,什麼叫世態炎涼。
在一個人得志的時候春風得意,滿目望去均是笑臉,耳中聽聞均是恭維讚頌。
然當失意之時,卻落魄得無人理睬,就好似現在的折惟本一般。
故此,折惟本整個人恍若一座沉默的火山般靜靜等待着,等待可以容他爆發的那一天。
而直到那個時候,他相信他所迸射出的火山熔岩,足可以吞滅一切的東西。
包括那個可惡的折昭以及崔文卿!
這一年來,折惟本咬緊牙關苦苦支撐着,終於,機會被他等到了。
此時,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帶着鬼怪面具的黑衣人,嗓音中有着一絲意外的嘲笑之意:“沒想到,蕭樞密使讓本使前來尋找之人居然是折長史,哈哈,實在本使意料之外啊!大齊的官員,難道也會出賣大齊麼?”
折惟本自然聽出了黑衣人口中的嘲諷,淡淡言道:“本官早已非是齊臣,而是效忠於沒藏太后以及西夏皇帝的西夏臣子,這一點還請易左使不要弄錯了,況且易左使身爲漢人,不也是在爲遼人賣命麼?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易左使一臉認真的搖頭道:“折長史,你錯了,我們明教和遼人只是合作關係而已,可非投敵。”
聽到投敵這個字眼,折惟本瞳孔很明顯收縮了一下,繼而一聲冷笑,言道:“這次蕭陌連線大遼大夏兩國,共同出兵欲共同瓜分大齊河東路,三軍未動陰謀先行,本官也是受了沒藏太后之託,答應相助明教而已,說句不好聽的話,遼人對我來說也是無所謂而已,勸你不要把本官惹急了,免得到時候大家竹籃打水一場空。”
易左使嗤笑道:“沒想到折長史是如此剛烈之人,倒是大出本使意料之外,難道你這麼做派,就不怕西夏那位沒藏黑雲太后責怪麼?”
折惟本冷哼一聲,言道:“閣下謹記將相不可辱,折昭辱我折惟本所以我折惟本纔會選擇西夏,倘若閣下辱我,本官也用不着對你客氣。”
硬梆梆的幾句話,頓時讓氣氛有些沉悶尷尬,也讓易左使愣怔了好一會兒,半響他才冷笑道:“折長史果然滿是傲骨,在下倒是輕言了。”
此話相當於變相的道歉,折惟本臉色轉好,淡淡道:“無妨,易左使有事說事。”
易左使點着頭開口道:“好,那本使就直言不諱了,不知折長史對於這次遼人南侵,有何高見?”
折惟本略加思忖,言道:“遼國南院蕭陌乃驍勇善戰之輩,而折昭也非是凡人,兩人可謂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雖然遼軍戰力比大齊歷來強悍,然經過折昭的統領,振武軍已非昔日吳下阿蒙,故此兩者相鬥鹿死誰手卻是不好說。”
“那若加上西夏出兵呢?”
“去歲兔毛川一役,大夏大敗喪師三萬,加之目前新皇即位,沒藏太后欲平息國內紛爭,故此對於南侵之心理應不大,即便是派軍參戰,只怕也非是國中勁卒,而爲偏師一支。”
明白了折惟本的意思,易左使不禁笑道:“聽折長史之言,似乎對這次合作沒有多少信心啊!”
折惟本冷漠得猶如高山之上的頑石:“你們太過小看折昭,就如本官昔日那般,一定會吃大虧的。”
易左使輕哼了幾聲,言道:“在下已經想到了對付折昭的辦法,必定能夠在大戰來臨之前,讓折昭方寸大亂,關於這一點,折長史放心便是。”
折惟本心頭一跳,忍不住問道:“是何計策?居然可以對付折昭?”
易左使目光望向了波光粼粼的水池,那裡正有一條烏色的水蛇在靜悄悄的遊動着:“打蛇打七寸,只要我們找准折昭的七寸,不就行了麼!”
似乎察覺道了易左使的目光,折惟本也是轉了視線,同樣落在了那隻水蛇身上,淡淡言道:“那不知折昭七寸何在?”
易左使冷冰冰的笑着,半響才緩緩吐出了三個字:“崔文卿。”
聞言,折惟本若有所悟,捋着鬍鬚冷笑了起來。
※※※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掃去了夏日的酷熱,頓讓如同蒸籠般的府谷縣降低了不少溫度。
時至夏末秋初,早晚天氣已經變得非常涼爽,加之此季多雨,倒也讓人大覺愜意,用不着整日躲在房中多陰避暑了。
大雨過後的清晨,府谷縣城門在朦朦朧朧的晨曦中打開,走出了一支馬隊。
這支馬隊大概十來人,其中七八人作振武軍親衛打扮,而其餘人則衣衫各異。
有錦衣華服的公子,有青皁布衣的書童,有身穿公服的差人,更有穿着色彩斑斕袍衫的異族之人,實乃讓人大開眼界。
馬隊之中,崔文卿手指馬鞭正微笑介紹:“德倫族長請看,咱們府谷縣地處於黃河西岸,乃黃河從雲中高地進入洛陽平原的最頂端,這裡水草豐盛,土地肥沃,便於耕種,雖則不比上江南魚米之鄉,然在大齊境內來說已經算非常難得之妙地了。”
騎馬走在崔文卿旁邊的蘇軾也含笑符合道:“是啊,早在隋唐之時,府谷一帶便是重要的糧食種植地域,只因唐末之後戰亂頻繁,土地荒廢嚴重,才值得這片沃土無人耕種,今後黎族人若能定居在此,必定能夠以之生存繁衍。”
德倫巴郎對着崔文卿和蘇軾兩人行得一禮,古樸的臉膛上佈滿了真誠的笑意:“多謝兩位大人不遺餘力的介紹,其實我們黎族要求不高,就一城五十里地足矣,完全夠我們兩萬族人生活了。”
另一旁,蘇凝和荷葉兩女正湊在一起談笑嫣然,而寧貞則是捏緊馬繮輕策駿馬,不緊不慢的跟在崔文卿身後,三人都對他們的談話是漠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