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無旁貸是責無旁貸,但是楊文廣卻感覺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不僅僅只是關乎到九十多條人命這麼簡單,這些國子監的學子未來更是朝廷的棟樑之才,其中還牽涉到了九十多個貴胄之家,實在不容馬虎大意。
而且更別提還有官家交付重託時的信任,身爲臣子何能辜負?!
心念及此,楊文廣忍不住長長的吁了一口粗氣,恍若回到了成爲將軍第一次領軍作戰之時,面對那不可預估的未知,竟有一絲不可遏止的緊張。
恰在這時,穿着一身湖水綠長裙的陳寧陌來到了閣樓,剛步上樓梯便看見了矗立在窗前的蒼老人影,不由站定暗自一嘆。
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曾經英姿勃發的楊文廣逐漸老了,似乎今夜的重任太大,原本向來筆直挺立的腰身也微微有些佝僂,斑白長髮隨着輕輕吹拂而過的夜風飄蕩着,更平添了一種英雄暮年的悲涼。
曾經驚鴻冠世,被譽爲大齊第一名將的楊文廣終是風華不再了啊!
想到這裡,陳寧陌嘴角不禁溢出了一絲苦笑,對於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公公,她還是非常關心,連忙走上前去輕輕言道:“楊相公,你剛纔返回洛陽,沿途疲乏,還是坐下來休憩一下爲好。”
楊文廣轉過身來,苦笑言道:“太學生未曾平安救出,老朽豈有閒心休息,對了寧陌,司馬唐可曾已經返回畫舫呢?”
“走了。”陳寧陌點點頭,其實直到眼下這一刻,她的芳心依舊是被司馬唐幾乎可以說是主動赴死之舉深深震撼着。
聞言,楊文廣點點頭,嘆息道:“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這司馬唐平日裡看起來滿是書卷之氣,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卻是如此有擔待,這樣的少年英雄着實太令人欽佩了,只怕當屬年輕一代第一人也!”
“楊相公之言不錯。”對於自己這個學生,陳寧陌自然是知根知底的,嫣然笑道,“越是在危難時刻,越是考驗一個人的本性,明知是九死一生之舉,卻毅然返回,光憑此事,相信官家一定會對司馬唐刮目相看的。”
楊文廣笑微微的頷首,心內卻轉悠着另一份心思。
謝太后對司馬光有着知遇提攜之恩,而司馬光更在謝太后垂簾聽政的那段時間中支撐起了朝局,可謂是謝太后的堅定支持者。
官家一直暗中對司馬光有着拉攏之意,只是後者對謝太后感情極深,且極爲忠心,故而纔對官家的好意視而不見。
如今司馬唐入仕,對於官家來說實乃一個非常不錯的事情。
只要能夠讓司馬唐心甘情願的效忠天子,且對抗陳軒、謝君豪一黨,那麼對於官家與齊王之間的明爭暗鬥,說不定司馬光就會作壁上觀,甚至還會暗中支持天子。
故此,司馬唐雖則只是一個小小的蘭臺校書郎,但他對官家卻有着非同一般的重要性。
如果今晚司馬唐能夠活着回來,免不了官升數級的。
正在楊文廣悠思不斷間,突聞一片急促的腳步恰如驚雷般猛然砸上了樓梯,也驚得他和陳寧陌不約而同的回首相望。
金吾衛大將軍陳建大步赳赳的走了進來,剛毅的國字臉上止不住的驚喜笑意:“楊相公、陳學士,剛傳來好消息,金吾衛騎兵已經在河堤處救出了司馬相公之女司馬薇,現在騎兵正帶着司馬小姐趕來此地。”
“什麼?!”楊文廣、陳寧陌同時驚訝出聲,隨即臉上均是一片喜色。
楊文廣一直心急如焚,恰聞此話無異於久旱逢甘霖,激得嗓音都止不住有些顫抖了,“可知司馬小姐是如何逃出生天的?與她同路的可還有其他學子?”
陳建回答道:“據說只有司馬小姐一個人,具體情況爲何,末將也不太知曉,還有勞楊相公待會詢問。”
楊文廣站定思忖了一下,斷然揮手道:“走,先下樓,老朽要親自去迎接這個命大的女娃。”
陳寧陌聞言一笑,也是點頭認同。
畢竟司馬薇可是第一個從明教妖人手中逃出來的人,她的出逃能夠極大的振奮朝廷所有人之心,別說是楊文廣了,即便是現在身在億歲殿等待消息的官家,相信得知如此情況之後也會非常高興。
腳步匆匆間,楊文廣、陳寧陌、陳建三人很快就來到了閣樓之下。
恰在此時,突聞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竟是十餘名金吾衛騎兵呼嘯捲來。
馬隊衝到閣樓前齊刷刷的人立嘶鳴,來騎居中一匹駿馬上卻未坐金吾衛騎兵,反倒是一個長裙女子,正是在納蘭冰護送下逃出生天的司馬薇。
司馬薇當下也不猶豫,撩着裙襬,右腿橫跨馬背輕捷利落的跳下馬來,當看見眼前的楊文廣以及陳寧陌,眼淚頓時就包不住了,哽咽言道:“楊相公,國子丞……我終於見到你們了……”
“薇薇……”陳寧陌心頭又是激動又是感動,已是忍不住衝上前去,將這個泫然欲泣的學生摟在了懷中。
直到這一刻,司馬薇一直怦怦亂跳的心臟這才安穩了下來。
在陳寧陌溫暖的懷抱中,她想到目前被困畫舫,依舊是生死未卜的其餘學子,想到了微笑赴險,慷概仗義的崔文卿,心內悲慟之下,又是忍不住嚶嚶大哭,悲聲大作。
見狀,陳寧陌自是感到非常難受,連忙柔聲安慰這個已經被嚇壞的女學子,半響之後纔好不容易止住了司馬薇的哭聲。
楊文廣雖則一直非常着急,但也耐下性子在旁邊默默等待,此際見到司馬薇情緒漸漸安穩了下來,這才問出了盤旋在心頭的話語:“司馬侄女,不知現在船上形勢如何了?”
司馬薇抹了抹眼淚,言道:“稟告楊相公,目前那些明教妖人將學子們全都關在大廳看押了起來,誰都不能出去,學子們稍稍有些抵抗,便會遭到妖人們拳打腳踢,甚至還有幾位同窗惹惱了妖人從而被殺,名赴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