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詭異了, 實在是太詭異了。
巫雲真對着大大敞開的門皺緊了眉頭,今天第二十三次嘆氣。
終於鼓起第二十四次的勇氣衝過去,結果就在要穿過門的一剎那, 全身就像溫柔地撞上了海綿墊, 被結結實實彈了回來。再結結實實落到了身後的另一堵透明海綿牆上。
“喂, 到底是誰發明的這種法術!我詛咒他下輩子當個大王八——八——八——八——!!”
KAO!居然還有回聲!!
一個青色身影飄了進來, 絲毫沒有受到那堵透明牆的阻礙。巫雲真無比惱怒地望着麒雲飄逸的身姿, 恨不得附身在他身上,好逃出這個獨獨困住了她的牢籠。可是,事實擺在面前, 她根本逃不出去。
其實嚴格來說,這也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結界。只因爲這個結界是根據巫雲真的意念而動的, 如果巫雲真老老實實呆在家裡, 她可以隨心所欲地行動, 但是隻要動了想出去的心思,結界就會自動開啓, 把她控制在一定範圍內。雷丘美其名曰保護,其實任誰都知道,這是爲了讓巫雲真不要去找九幽。
巫雲真着實不明白爲什麼他們分明對九幽那樣崇拜,卻又那樣懼怕他,好像多碰一下他就會被什麼病傳染, 還勒令她也不許接近九幽。
哼哼, 如果她告訴他們她和他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不知道爹孃會不會當場昏厥過去哈?
“真兒, 你別想了, 那樣危險的人,我們不會讓你去找他。”麒雲臉色照舊溫柔, 只是掩不住那一絲落寞。
果然麼?師妹對那人的喜歡已到了如此境地?否則,何以心防術會被師妹的意念逼迫成最小的防護罩?若是師妹沒有那麼想出去,那麼防護罩應該與整間房子一樣大,甚至還可以延伸到後花園纔對。
“師兄!你到底是哪一夥的?”巫雲真非常鬱悶而不滿,“我怎麼瞧着都覺得你纔是他們親生的,你說實話,其實我纔是雲麒麟吧,咱們被掉包了吧,啊?”她被關起來都已經三天了啊!以九幽的脾性,早晚得把天庭翻個個兒。巫雲真估摸着,九幽現在指不定在哪裡揪玉帝老兒耳朵呢。
哼,那個色迷迷的中年大叔。
活該被人尋仇!
一個爆慄不期而至。巫雲真冷不防被打,仰頭怒視,一對上麒雲的眉眼,卻不期然看到那一雙眼睛裡承載的滿是溫柔與寵溺。
她本能地慌忙低下了頭。
師兄。師兄。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溫柔?
“餓了吧,吃飯。”麒雲拿出一串長得小巧可愛的果子,塞到巫雲真手中。那果子長得十分像葡萄,卻是金黃色的。
“昨天是蟠桃,前天是雪菩提,今天又是什麼?哎呀,這個我認得,這不是葡萄嗎?”自從知道巫雲真有恢復仙力的潛能後,雷家上下就天天逼她吃仙果,又說吃人間的酒飯都會使仙氣減弱,硬是讓她戒了,每天只就給果子吃,任她也沒的挑。
“西池的百蓮果。”麒雲微笑,望着巫雲真生氣的樣子忍不住有想摸她頭髮的衝動,卻終究沒有動手。
他一向如此。想要什麼,從來不說出口。若不是雷丘信口說要將巫雲真許給他時心頭涌起了天大的歡喜,他恐怕至今還不知道自己對師妹竟已到了如此喜歡的地步。
喜歡到,不想再看到她的心思被任何人霸佔。
“好吧。”巫雲真知道師兄弄果子辛苦,便認真吃了。她又怎會知道,麒云爲了弄這些補仙氣的果子,幾乎搭上了自家的性命。
這果子本來連天界都非常罕有,百萬年才結一次果,自從天庭政權顛覆以來,那將軍便派了重兵把守西池,尋常仙人靠近一里內必死。麒雲費了好大力氣才進得園中,不想被天兵發現,結果難免一場惡鬥。當時情況危急,一直打了幾個時辰,原本還有更多天兵涌過來要與麒雲打鬥,卻不知被什麼人阻止了,全數退了出去。
“師兄,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悶死了。”巫雲真吃完果子,照例感到神清氣爽,這些果子每種都有奇效,雖然她一時還無法領會妙處,養着身子卻也沒什麼不好。
“你走不出去的。”麒雲的聲音非常冷靜。
“我知道,所以要你幫我嘛!”巫雲真的語氣半帶着撒嬌,半是有些賭氣,“討厭的大哥,欺負我現在比他笨。哼,等我哪天有仙術了,也讓他嚐嚐被欺負的滋味!”
麒雲微笑,笑容中卻有一絲苦澀。其實他很想告訴她,只要你不想着去見九幽,結界自然會消失。他們所做的一切,也無非是不想讓她再與九幽有絲毫牽扯。
那個人很危險。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危險。甚至於對整個天界來說,一個九幽的存在比整個天庭顛覆都嚴重的多。
“他很危險。”冷不防,麒雲已將心思說出了口。他一向冷靜,並不喜歡談論這些。所以,這次他是故意要讓她瞭解,瞭解那個天庭內極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在這個天庭中,雷家人是爲數不多知道這個秘密的,而雷丘對他並無隱瞞。
“什麼?九幽怎麼了?師兄你快說!九幽有什麼危險——”巫雲真已經跳了起來,慌忙往外頭衝,卻被結界穩穩彈回原處。她氣得兩眼發紅:“該死!”說着還要硬闖。
麒雲知道她誤會了,然而看她這般模樣,心裡更加不是滋味。
若現在有危險的是自己,不知師妹又會怎麼樣呢?
“他沒事——至少現在還沒有出事。你放心,如果九幽出事,全天庭必然是一番轟動,決計不會如此平靜。”
“真的?”巫雲真仍有些懷疑,心內考量一番,知道師兄不會騙她,才慢慢平靜下來,斜麒雲一眼,“那你剛纔說他危險?”
“對於任何人來說,他都是一個危險人物。難道你現在還不清楚嗎?”
巫雲真皺了皺眉,並不掩飾自己的不悅:“師兄,我說過很多次了,九幽雖然脾氣差一點,但從沒做過傷害我的事。而且他也不會傷害不相干的人。我覺得他根本就不危險啊,是你們想多了。”她自然堅持她所親身所感受到的一切,他們一定是因爲沒有和他接觸過纔會這樣說。
沒錯,他們一看到他就怕成那樣,又怎會有機會知道九幽也不過是個脾氣大點的孩子而已?
“那是現在。”麒雲定定望着巫雲真,已然下了決心,“真兒,他是大神,活了億年,你真的以爲現在的他就是全部的他?”
“什麼意思……”難道現在的九幽不是九幽?
“那麼,你以爲憑他的力量打了我一下,我如何還能好好站在這裡?並且沒有嚴重負傷?”
“因爲他沒有用全力打你啊!”九幽的力氣她是見識過的,就算他在最惱怒的時候,也未對她使用全力。想到這裡,巫雲真坦然道,“他心性本就不壞,只是你們把他想得太高深太可怕。其實……”
話還未說完,已被麒雲生生打斷,他無法再聽她講下去,不能,也不想,只是飛快將事實拋給她:“真兒,讓我告訴你。你現在所見到的他,只是百萬分之一的他。他原本的力量比現在可怕太多,雖則我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我的父母,我的祖父母,每一代都聽聞過他移石的故事。”
“自然不是普通的石,而是仙石。自混沌初開以來,天地間原本有一塊巨大的仙石支撐,在九幽大神的父親闢天神飛妄消失以後,九幽便繼承他父親的志願,將仙石一劈爲二,上面的半塊成了現在世間所有的山脈,下面的半塊則成了世間所有的湖海。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本就是他和他父親一起創造的。”
“若不是他無意間丟了那顆混沌如意珠,當初根本不會被玉帝設計打敗。而他下了地府以後,玉帝也並非不知閻非別就是九幽。只是恐怕九幽一死,世界也會隨着他消失活崩潰,才任由九幽以閻非別的身份活着。”
“不,不可能!九幽已經是非別覺醒以後的樣子。難道你說,九幽還有另外的樣子?他……他難道還會再復甦一次?”巫雲真覺得十分驚恐,並不是因爲九幽力量多麼可怕,而是因爲她怕二次覺醒後的他會再次失去記憶,徹底忘記她。
會嗎?她不確信,但是她冒不起這個險!對!她不能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如果那樣,她一定會瘋魔!
巫雲真緊張地抓住麒雲,急問:“有沒有辦法讓他不覺醒?”
麒雲看她的眼中帶着一絲絕望:“只要他不找到混沌如意珠。”
“那,混沌如意珠在哪裡?我們去找!”找來一定要毀掉!現在的九幽已經足夠強大,他要那麼大力量做什麼?毀滅世界麼?
“三分之一在玉帝手裡。混沌如意珠在找到後被直接分成了三塊,交給三個人保管。”
“那——我們去找玉帝!不對,九幽一定已經去找玉帝了,師兄,另外兩個人是誰?”就算是九幽潛意識想要覺醒,她也下決心要去阻止他。
不錯,巫雲真並不偉大,私心裡,此時她只想要她的愛人留在她身邊而已。
不要報仇,不要那樣可怕的力量。她根本不在乎九幽的身份,甚至寧願看到九幽根本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神——那樣最好不是嗎?沒有門第的差別,沒有那麼多反對的聲音,他和她,衝破艱難險阻,至多做一對平凡恩愛的夫妻就好……於巫雲真,平安喜樂纔是她最最嚮往的圓滿人生。
可是,他不是。正因爲他不是,所以巫雲真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沒的選。
“真兒,你確信你要去阻止他?”
“是。我不要看着他永遠陷在神的泥淖裡。”巫雲真彷彿聽到了內心深處的呼喚,“你知道嗎?其實九幽和所有的人一樣,很單純。我希望他開開心心活着,而不是看着他痛苦。”
“那麼,我呢?”突然間,麒雲的神色變得十分古怪,問出了他深埋在心底卻從不肯輕易吐露的心聲。
巫雲真一愣,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師兄?你,你剛剛……說什麼?”
“真兒,你真的不知道麼,還是假裝不知?”不知道當你這樣爲另一個人掛心,我的心裡有多難受,我有多想控制你的思想,要你就此把他忘掉,“他很可怕,隨時有可能殺了你。你卻還擔心他是否會把你忘記。真兒,你知道我現在的心情麼?”
“師……師兄你在說什麼呀……師兄?你怎麼了?”眼前的麒雲好陌生,是巫雲真從來沒見過的。習慣了師兄的溫柔,習慣了師兄的呵護,她從來只知道師兄內斂,卻不知道師兄原來也會有爆發的一天。
對!爆發!這就是師兄的爆發吧?她根本就不認識他了!
“意外嗎?真兒,其實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只不過你不敢面對我對你的感情。”麒雲似乎受了什麼蠱惑,已完全豁出去了,他的神情亦是前所未有的決絕,“告訴我,當你大哥說要讓你嫁給我的時候,你知道我是什麼心情?”
“我……這……我……”
“我當時,已經高興地要瘋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真兒,嫁給我!我們遠離這裡的一切,到世外桃源去過平安喜樂的生活!”麒雲一瞬不瞬盯着巫雲真,彷彿下了最大的決心。
他只有一次機會,只有這一次!
平安喜樂!他果然是最瞭解她的。可是,他不是他。巫雲真堅定而又不忍地望着麒雲:“師兄,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九幽。只能有九幽。
巫雲真低下頭,不敢再看麒雲。是的,她早就感受到了師兄的感情,她也知道師兄對她是真心誠意的愛護。她感激他,並且也試着想要回報他的好。她萬分慶幸自己生命中有師兄的陪伴,並且無法想象失去師兄的生命該是如何……然而,這終究不是愛情。
很難說清楚嗎?其實也很簡單。因爲不愛,所以即便再依戀,也不會欺騙他說,她肯違背心意嫁給他。就算拒絕的代價是就此失去師兄的庇護,她也必須要做這樣的答覆。她不能騙他,也不會騙他。那是她師兄,是她親生哥哥一樣的人。
“師兄,我……”
“我知道,我會給你時間考慮。不要急着回答我好麼?如果日後你決定不嫁,我也不會怨你。”麒雲突然展開一抹微笑,似乎是自嘲,那俊秀的臉上帶着一抹詭異的紅色,“即便他日……我們也永遠是師兄妹。”
永遠的師兄妹。不是愛人,不是夫妻。只是師兄妹。他的機會只有一次,他只能放縱自己一次性說出所有的心意。然後,任他們腐爛在光天化日之中。
麒雲說完這些話,便走出了雷家大門。他一直向前走,卻突然在一座假山後拐了彎,面色冰冷道:“你可以出來了。”
只見金光一閃,假山後果真閃出一個人來。黃衣女子看上去與巫雲真一般大小,眼中卻帶着一絲狡黠,容貌十分美麗。
“呵呵,不愧是雲麒麟族的!”
麒雲面無表情,冷道:“對我施展通心術,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呵呵,果然被你發現了。我只是讓你說出你心中所想,有什麼不好麼?”黃衣女子嬌俏一笑,“不然,你要到猴年馬月才能說出來。”
“與你何干?”
“呀!讓你死了心,我纔好趁虛而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