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幽雲谷

晚綠寒紅,芳意匆匆。

惜年華、今與誰同。

碧雲零落,數字徵鴻。

看渚蓮凋,宮扇舊,怨秋風。

流波墜葉,佳期何在,想天教、離恨無窮。

試將前事,閒倚梧桐。

有消魂處,明月夜,粉屏空。

-------------------------------北宋 晏幾道 行香子

“姑娘,快進去吧,這裡風大,您身子剛有點起色,小心又着涼了,”說話的是一個綠衣女子,容貌姣好,但是她心知與眼前的粉衣女子比起來她就黯然失色了。眼前的粉衣女子就像是巧匠精心雕琢的人兒,美的不可思議。

“來,我扶您進去”

“有勞你了,須晴姑娘。”

“姑娘,您就叫我須晴吧,姑娘長姑娘短的,須晴聽着就彆扭……”

那粉衣女子莞爾一笑:“好須晴,我知道了,以後就叫你須晴。”

須晴見到她如此傾人城的笑顏,恍若失了魂,哪還有半句嘮叨的話,趕忙扶着她回房間,心想,怪不得宮主對她呵護備至,如此粉雕玉琢的人兒,又這般柔弱無助惹人憐愛,誰見了不動心呢?

午飯後,輕舞坐在貴妃椅上,悵然回想着醒來的那一日。

想不到,那日從山崖上墜下來,竟然還活着。只是上天給了她活命的機會,卻奪走了她雙目視人的權利。

她看不見了。

醒來的那刻,她睜開眼睛,只見眼前漆黑一片,她以爲是黑夜,不敢相信的閉上眼,再睜開,眼前還是一片茫茫無際的黑暗。那股黑暗像猛獸般瞬間吞噬了她,她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還是黑漆漆一片。一瞬間,她就明白了,她看不見了,她瘋了般的大喊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一個有力的臂膀擁住了她,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拽着他的衣襟,悽楚的哭喊:奕霄,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怎麼辦?我看不見了??

只聽那人溫和的聲音安慰道:“別怕,我會醫好你,”

聽到他的聲音,她卻猛地掙脫開他,縮到牀的角落裡,用被子緊緊地包裹着自己,兩眼恐懼,毫無焦距的盯着前方,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嘴裡喃喃唸叨着:你不是奕霄,你不是奕霄...我…..看不見了我看不見了。

那人見她如此模樣無法,只得點了她的睡穴,她緩緩閉上眼,倒在他的懷裡。

當輕舞再醒來的時候,她甚至不敢睜開眼睛,她無法接受那樣的事實。

她看不見了。

從此以後她便像個廢人般,衣食起居每一樣都離不開別人的照顧,那樣的她,讓她心生自卑,就算她還活着,可是廢人般的她怎麼配得起那樣出色的連奕霄?不配的,她會是他的累贅,一輩子的累贅。她想那會不會是一場夢,夢醒了她還是看得見的,看得見這個世間的所有事物,看得見她心愛的奕霄。

“既然醒來,爲何不出聲,別流太多眼淚,對你眼睛不好,”頭頂上忽然傳來那人溫和的聲音。

原來他一直在身旁守着,見輕舞不出聲,他又說:“你掉下山崖的時候,頭磕到石頭,腦中淤血塊引起的失明,你放心,等淤血散了,你就會看得見了。”

她睜開眼睛,咬脣不語,卻一個勁的流淚。

淤血散了,那要什麼時候,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她有那麼多的時間去等嗎?

那人將她扶起,“來,吃點東西,你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

這次輕舞沒再抗拒,她如今什麼都看不見,抗拒也是無用,以後的衣食住行都要靠別人纔可以做到了,就連簡單的喝水也要被人找到被子裝滿水,她才能完成這麼簡單的事情。

那人親手喂她吃了一碗粥,然後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睡着了,方纔離去。

後來,聽須晴說,那人是這裡的主子,是江湖上名聲詭異的幽雲宮宮主。外界一直傳聞幽雲宮宮主是個貌美無雙的女子,卻不知是一個俊逸瀟灑的公子哥。堂堂一個幽雲宮主卻低聲下氣的去伺候她,真實折煞她了。

“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輕舞下了一跳,捂着心口低聲道:“沒什麼。”

莫離站在她面前盯着她,她的眼睛望着他,卻毫無焦距,他想,這雙眼睛若是看得見,該是多麼漂亮。

曾問過她爲何會落下山崖,她只是一個勁的流淚,搖頭不語,害得他都被她的眼淚嚇怕了,曾經最厭惡看到女子流淚,但是看到她落淚,卻想止住她的淚,有一種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

那日出谷見到她,直覺告訴他一定要救回這個女子,然後他將她帶回谷中,大夫說她腦中有淤血,可能會導致失明。那一刻,他竟然爲她,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感到惋惜。

後來她醒了,果真證實,她失明瞭。她抓着他又哭又鬧,後來聽到他說了一句話又馬上遠離他,只因他不是她信賴的那個人,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般躲在角落裡,偷偷地哭泣。無奈下點了她的睡穴,她才安靜的靠在自己的懷中。那梨花帶淚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納入羽翼,好好地疼惜,呵護。望着她不哭不鬧,卻默默流淚地傷心模樣,他竟覺得心疼,他忍不住軟聲細語安慰她,喂她喝粥。

這輩子,除了姐姐之外,他第一次這般溫柔的對待一個女子。

“我帶你出去走走,”

“我……”輕舞困窘的望着前方,雙手抓緊衣襟,有所不知所措。從那日醒來之後,就很少走動,如今這樣不管做什麼都要人陪同,她也不想因此叨擾別人,讓自己的自卑之心更重。

“來,我扶着你走。”他看出她的窘迫,攙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躲開椅子的菱菱角角。

“謝謝你,宮……莫離。”

那日輕舞學着須晴叫他宮主,他很霸道的抓着她的手說:叫我莫離。那種毋庸置疑的語氣竟讓她沒法反抗。

“想謝我就趕快讓自己好起來,”莫離微笑着,聽到她的那聲“莫離”,心裡竟是如此滿足。

“我也希望。”輕舞微微點頭,心裡卻惆悵萬千,好起來之後呢,她是那麼想見到奕霄,想告訴他她還活着,卻又害怕見到他。老天爺,她是如此的矛盾,她如今這副摸樣,他還會愛嗎?如果他嫌棄她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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