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菊花滿地,霜露清濃。翠依整理了妝容,回頭對黃赫笑了笑,然後道,“妾身在這裡先恭喜黃大人,希望黃大人以後與公主白頭偕老。”說着福了福。

黃赫忙還禮,“夫人,皇上召您去,等見過聖駕,小侄送您去見菀書。”

“黃大人,見不見都行了。要說的話,我早就和她說過了。我只是有件事想求黃大人!”翠依說着又福了福。

黃赫又忙還禮,連聲不敢。

“夫人,您請講。”

“黃大人,菀書和小世子,就拜託您了!”她退後一步,鄭重地福了一禮。

黃赫一怔想退開,卻又不忍心,想起裴菀書柔靜堅忍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他只好低聲道,“夫人,我一定盡力。”

翠依朝他笑了笑,神情放鬆,似乎再沒有掛心的事情一般。她又哪裡不明白,沈醉幾次出走失敗,實際都是因爲沒有黃赫的幫忙,如今宮內外的守衛,總領是黃赫。

他們都說沈醉死了,黃赫還親自運回了他的屍首,可是她怎麼都不相信。就像當年怎麼都不相信花追風死了一樣。

她的女兒不會比她還要命苦。她的女兒要幸福地,一直都幸福下去才行。

就算有機會她也沒有去看裴菀書,只讓西荷有空就去看她,每次西荷都說小姐精神很好,沒有半點傷心的樣子,翠依便揪心地痛。

這種痛苦她能理解。

唯有感同身受,才能知曉其中痛楚。她懂,所以她不勸,不見。不想增添更多的負擔。

椒房殿內,燈火長明,薄紗纏香。翠依邁着細碎而輕穩的步子緩緩入內,偌大牀榻周圍輕紗及地,皇帝身着暗金色團龍袍慵懶得靠在涼枕上,雙眸深邃幽暗得看着她。

“小蝶!”他輕喚了一聲。

她纖細柔弱的身影立在華美富麗的冰絲錦地上,神態安然淡定,沒有一絲慌亂恐懼。

“陛下!”她盈盈下拜,福了福並未跪地磕頭。

皇帝似是不在意,笑了笑,朝她伸出手,輕聲道,“過來,到朕跟前來。”

翠依猶豫了一下輕挪腳步在離皇帝一丈距離停下,靜靜地看着他。

“小蝶,你似乎不再怕朕了。”皇帝似乎有點遺憾,慢慢地起身淡漠地看着她。

“未知陛下有什麼話要說。”她美麗的眼漸漸地冷下去,似乎沒有半分的感情。

“朕想跟你聊聊往事。”他淡淡地說着,似乎不帶分毫感情,又好像深情款款,深邃的眸子也似乎清淺起來。

“陛下還能記得往事嗎?若能記得,便不怕做噩夢嗎?”翠依冷冷一笑,神情漠然鄙夷。

皇帝微微一怔,隨即笑道,“今日你似乎膽子大起來,竟是沒有顧慮了嗎?”點了點頭,又道,“朕知道了,你以爲老四死了。朕也不會再拿那丫頭怎麼樣了。其實你擔心是多餘的,朕從沒想對丫頭怎麼樣。”眸光卻越來越冷,聲音軟軟的溫和帶笑。

翠依打了個冷戰,下意識想退,卻握緊了拳頭,緩緩上前一步,對上皇帝冷寒的眼神,淡淡道,“陛下雖然如此說,可是每一次都巴不得置瑞王於死地。他活着陛下不肯放過,死了,也不肯放過孤兒寡母麼?”冷笑,直直地與他對視,幾十年積累的恨意,讓她心頭燃燒着一把旺盛的怒火。

“朕會給丫頭一個更好的安排。”他嘆了口氣,似是有所愧疚,“朕答應過裴大人。”

“裴大人只希望菀書過的幸福,”

“小蝶,她會幸福的。除了沈醉,還有人一樣愛她。”

“陛下想讓她一輩子擡不起頭,讓她一生都去愧疚?你,果然……”她用力地咬了脣,顫抖了一下。

都說天下最毒婦人心,男人毒起來卻又百倍不止。

“菀書沒有錯,爲什麼你一定要逼死她才心甘?”用力地捏着拳頭,指甲摳進掌心,齒頰間瀰漫着淡淡的血腥氣。

“小蝶,這該問你。她到底是誰的孩子?”皇帝冷目微波,陰沉得盯着她。

翠依心頭一緊,卻淡笑,譏諷道,“陛下想我如何回答?陛下希望是您的還是什麼?”

皇帝濃眉高揚,雙眸冷寒地瞧着她,“翠依,別弄巧成拙。”

翠依冷笑,“是裴大人的,那一天我因爲怨恨,便請他喝酒,等他喝醉便勾引了他。”她微挑了脣,不再是柔弱端莊的模樣。

皇帝看着她臉色譏誚倔強而又活力飛揚的面容突然心跳加速了起來,握了握拳,淡淡道,“總算裴卿也有了後,既然是懷瑾的孩子,你也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朕都會好好待他。”

想起裴懷瑾那日深冬跟自己告罪,說他喝醉了酒結果犯渾對翠依做出了不軌之事,自己當時說不上的滋味,憤怒是有的,也打了他。但是等那丫頭出生的時候,他甚至是歡喜的,恍惚覺得她會是自己的。會是個有個純淨眼波,陽光笑容,調皮可愛的丫頭。

因爲對翠依沒愛吧,所以竟然沒生氣多久,反而對裴懷瑾充滿了內疚,順帶對那個丫頭也很有好感。

殿內龍涎香寂寞得燃着,像是淡淡細細,纏繞着隨風輕晃的薄紗,縈繞鼻端。翠依卻沒有感覺,她站得筆直,緊緊地盯着似是陷入沉思的皇帝。

“翠依,你見過楚王嗎?”皇帝突然擡眼看她,莫名地問了一句。

翠依一動不動,只盯着他沒有反應,“難道陛下認爲楚王若是回來,會找我這樣一個弱女子嗎。難道您不相信自己派的人能殺了他?”她毫不留情地譏諷,他可以派人連兒子都殺,又哪裡有半分的仁慈。

“你怨恨朕呢?”他輕笑,然後握拳,輕輕咳嗽了兩聲。

“如果朕不殺他。其他人很可能會藉機生事,甚至鬧得天下大亂。朕,不得不如此。”

翠依輕輕搖頭,冷冷道,“陛下不必對奴婢解釋什麼,我也不懂天下大計,我只知道錦書是個可憐的孩子。若是你還有一點天性,就該讓他自由。”

“小蝶,沒人能自由,我們都沒自由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煩心事,沒人能自由。”皇帝無限遺憾地看着她,“朕不能在百年後讓天下亂在朕的手裡。所以,朕不能不狠!”

翠依聞言凝眸看他,似是不相信,她一直覺得他是裝病,他那般的兇猛,哪裡會病?

“花追風!”他輕輕地吐出三個字,“二十四年前,他打了朕一掌,雖然沒殺了朕,但是那內傷卻伴隨終身。現在年紀大了,便非常痛苦。朕也不怕告訴你,沒有多少時間了。所以—朕必須將一切清理乾淨,否則死不瞑目。”

翠依眨了眨眼,突然開心地笑起來,笑了一陣子,眼淚流出來,擡手按着胸口,繼續笑。

皇帝冷眼看着她,似是不認識她一眼,嘆了口氣,“你該笑,人沒有不死的。但是朕死之前,要將所有的恩怨都帶進棺材,不會留給孩子們。”

翠依停止了笑,用力地喘息,然後慢慢地靜下來,眼眸水清地凝注皇帝,嘆道,“陛下,原來不管多麼強悍,兇殘,仁慈,睿智,人都要死。好人壞人,智者笨蛋,都一樣,誰也逃不過命運。您曾經做過的,也都報應在了自己身上。看來,報應果然如此!”

兩人同時嘆息,都沒有說話。

良久,只有窗口的風呼啦着外面的銀杏樹葉的聲音此起彼伏。

似是頗爲遺憾,他嘆了口氣,“雖然老四不是我的兒子,可是我從沒虧待他,甚至也想讓將他當做親生的,做皇帝他也有這個能力。”

他不知道是對翠依說還是自言自語,“朕一直也在想這麼多年,該過去都過去吧,我們都好好的,也沒什麼不好。”

翠依冷冷地看着他,雙眸沒有一絲懼意更沒有半分的討好。

“陛下,如今您說這話,什麼都晚了!”

“是呀。”皇帝苦笑,神情似是自憐自傷,“也許一切都是天意。”雖然他一直想借刀殺人,可是都沒成功,卻沒想到這次不想他死,結果還是被人殺了。

真的是蒼天弄人。

“逝者已去,可是陛下卻不放過僥倖活下來的人,”

皇帝輕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地笑笑,“翠依,你認爲你看得透朕嗎?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後的今日,你認爲朕還會如此仁慈嗎?”

翠依看着他眼裡那一點的柔情驀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肅殺傲然。她慢慢的走近一步,苦笑,爾後輕聲道,“陛下還有仁慈嗎?如果有仁慈何必要害死淑妃娘娘。”說完眼眸冷冷地盯着他,似有無限怨憤,“若有仁慈裴大人怎會如此?”她仰頭譏諷地笑了兩聲,“若有仁慈,何至於滾油淋頭而不是痛快的讓他赴死?”

她再近一步,似是要將自己多年的怨憤都發泄出來一般,“就算陛下是仁慈的,想必也不包括奴婢。”

那一年,她隨了花追風陪着楚王進京,偷偷地跟着進宮去看那些奇花異草,便是在那座美得天上有人間無的花園裡,她追一隻蝴蝶,卻撲進了他懷裡。

從前她不懂黑暗,以爲有了花追風和楚王那樣的男人,天下都是清朗晏晏,他們可以天南地北自由自在。

當她那一天在花叢裡被皇帝撕碎了衣裙,咬破了脣卻爲了保護花追風將痛苦深埋進心底,她才知道天地間,她是多麼渺小。那個陽光一樣的人也不過是小小一珠光。

皇帝微微嘆了口氣,專注地盯着她,目光中有傷悲歉疚,“小蝶……”想起看到她的第一眼,那樣的震驚,雖然容貌不同,可是她那純淨美麗的笑容,跟皇后曾經的笑容那麼像,讓他幾乎難以自持。

他痛苦的時候在她身上尋找了慰藉,只不過那時候滿是憤怒的痛恨,從沒想過,她有多痛。終於在她第一次有了身孕被餘昭儀推下荷塘流掉了,他才意識到自己對她有多壞。可是她就算是笑着,溫柔着,也是對他無限的恨着。他也從沒奢望她不恨自己,愛與恨他也不在意。

“小蝶,朕打算讓錦書留在京裡,他,也可以陪你。”他凝視着她,滿眼的憐惜和內疚,自己對她向來沒有半分的遷就,不管是威逼利誘,還是恩威並施,都將她留在了身邊。到了現在,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

“他留在這裡,那些人會放過他嗎?你害他還不夠嗎?爲什麼不能讓他遠遠地自由去?”翠依臉色冰沉,眼神冷厲地剜着他。她在他眼裡不過是個卑賤的奴婢,生死不過是他嘴脣一碰,她被迫爲他生的孩子也被她連累,從小得不到父母的關懷。因爲對他的恨,對那個孩子她也沒有多少感情。

想起來,是愛恨糾纏。幸虧,幸虧,錦書並不像他。

“小蝶,你說花追風是不是沒死?”皇帝看着她臉色變幻,雙眸中似乎劃過一絲溫柔水色。

“陛下難道對自己的手段沒自信了嗎?那樣的酷刑,就算是神功蓋世,又哪裡有半分活着的機會?”她笑的淒厲,聲音如同從擠迫的縫隙裡發出來一般。

“你錯了,他還活着!”皇帝慢慢地說着,視線在她臉色逡巡,神色不定。

“所以陛下將我抓來?”翠依冷笑,本以爲她被軟禁是爲了要挾女兒和女婿,卻不想竟然還是花追風。

她不可以再連累他,一點都不可以。

她緩緩地深吸了口氣,慢慢地退了一步,握緊了袖籠中的冰冷,似乎被身體捂得燙起來。“陛下,妾身衝動了。”她笑着福了福,然後跪在地上。

皇帝靜靜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起來吧。朕向你保證,不會虧待那丫頭的。等新君繼位,你們裴家定然是前所未有的顯赫。”

“陛下一定是怪罪裴大人的吧,所以才這樣對他唯一的女兒。”翠依低低地說着,咬重了女兒這兩個字。

雖然皇帝說過既往不咎,可是每一次她都能感覺他的怒氣。而她只能一次次咬牙忍,一次次地忍過去。因爲裴大人爲她做的夠多,她不能連累他,更不能連累她的女兒。

可是事到今日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皇帝從來都介意,他給小歡安排的結局,是在折磨她,讓她在丈夫死去之後嫁給他的弟弟?

“你怎麼會這樣想?朕已經說過既往不咎,便不會再舊事重提,朕想丫頭嫁給安王,也是覺得他們合適。以後文有裴愛卿,武有蕭家,後宮有菀書,新君也沒什麼後顧之憂。”

翠依握緊了袖籠裡的刀柄,身體顫了顫,雖然大周對女人並不十分苛刻,女子被休再嫁也無不可,可是一國之母,怎麼可以如此?

他是瘋了?

她眯了眼睛盯着他,越發確信他不過是爲了折磨她的女兒。

“小蝶!”皇帝憐惜地看着她,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體,凝視着她,緩緩道,“翠依,你莫怪朕!朕一定要殺了花追風!”

翠依心下一驚,忙飛快地抽出袖籠中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口。

腕上一痛,匕首“嗆啷”落地。一人從暗處閃出飛快地點上她手腕,反手將她打昏。皇帝看着她昏倒在那侍衛懷裡,緩緩吩咐道,“帶她去景怡宮門的闕樓上。”

幾人得令便要退下,突然一陣陰風透過紗帳,絲絲冷寒,幾人大叫一聲有刺客立刻回身保護皇帝。

快如流星,閃動幽藍光華,動若星河,一閃而過,撒起一蓬血雨,三個銀羽侍衛立時身首異處。一人黑人黑麪,如蒼鷹飛撲,抓向一侍衛懷中的翠依。

那侍衛想回身反擊卻被一掌擊中肩胛骨,登時委頓在地。

黑衣人一把搶過翠依,回身飛旋,突然帳後一劍飛奪,“花追風,二十年前咱家鬥不過你,深以爲恥,今日再與你激鬥試試。”

何其劍刃薄窄,一瀉秋水如波,像黑衣人攬着翠依的手臂削來。

黑衣人不欲戀戰,雖然懷裡帶了人,卻招招狠絕,皆是不顧惜自己的兩敗俱傷招式。

何其見狀,眉頭一皺,劍掃長空,飛掌擊向黑衣人懷裡的翠依,黑衣人似是沒料到他如此卑鄙,斜劍隔開何其劍刃,身形微轉,以肩湊上擊來手掌,卻同時手指微彈,幾縷陰風飛奪紗帳中的皇帝。

“何其!”皇帝大喊一聲,身體往後倒。

何其手掌未碰到黑衣人,立刻飛身後撤,黑衣人彈劍倒轉,劃過何其左腰,猛的一拉,血雨蓬飛同時身形急轉,將一個來偷襲的銀羽侍衛格殺當地。

“弓箭手!”何其尖利的嗓音刺耳非常,瞬間暗處隱匿的弓箭手出現在眼前,勁弓寒羽,殺意濃濃。

黑衣人掃了一眼,殿內裡三層外三層的銀羽侍衛,加上樑上以及屋頂上的,不下百人,院子裡可能更多。

哼笑了一聲,他飛指解開翠依被封穴道,“我不過是來見見故人。皇帝太勞師動衆了!”

皇帝由一名銀羽衛慢慢扶起來,自有人上前給何其包紮。

“花追風,果然是你。沒想到你命真大。”皇帝笑了笑,“在宮裡裝神弄鬼,想必是你吧?”

翠依渾身一震,忙握緊了黑衣人的手,他用力回握,輕笑,聲音依然動聽,“是我。”

“小花!”翠依用力的抓着他的手,以爲他死了,她要隨着他死,可是她卻活下來,還嫁了人。她對不起他,因爲一直苟活着任他一個人在冰冷的世界裡孤獨。

直到那一次,那一次雖然他沒有承認可是她知道一定是他。

可是此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她卻一直等。希望總有再見的一天。

女兒拿着她送他的帕子,讓她本已枯萎的心突然春天來臨一般,充滿了活力與希望。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得到了依託,他還活着。儘管下一刻依然要死,可是,這一次她一定要陪他。

再不會被孩子拖累不會管生死罪孽。

“你真傻,難道不知道他們是用我引你出來嗎?”她的聲音卻有着難以掩飾的喜悅,握緊了他的手,死也不再放開。

“知道你在這裡,我怎麼可以不來?”他沒有低頭看她,聲音卻溫軟如流沙,有幾次偷偷去看她,卻都沒有成功,宮裡的銀羽衛果然名不虛傳。

“花追風,多年前你本已是死人,既然大難不死就該躲出去好好地過活,摻和在這裡算什麼?想必還是不死心,圖謀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吧。”何其冷哼了一聲,捂着腰陰沉的盯着他。

“是我有所圖謀,還是皇帝有所虧欠,想必大家心知肚明。”他哼了一聲,傲然地看着皇帝和何其,然後冷冷得掃視着劍光寒羽,淡淡道,“有陛下心愛之人陪葬,我們死得其所。”

皇帝深邃的眸子遽然怒張,陰寒道,“花追風,你敢!”

“我不敢,自然有人敢。你欠他的,他自然會討回來!”花追風長臂攬着翠依,一顆不肯鬆手。

“十三,是你嗎?你也來了?”皇帝冷冷地哼着,身體往前挪了挪,坐在牀榻邊沿。

“皇兄,你還記得臣弟,臣弟倒是榮幸!”清朗乾淨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一人紫袍蟒帶,風姿瀟灑,大步而入。

弓箭手被他氣勢所懾,加上沒有皇帝命令,便讓出一道,讓他走了進來。

“十三,你要殺兄奪位嗎?”皇帝黑眸幽深,冷冷得橫着進來的楚王,見他星眸俊面,依然是風采斐然,意氣傲岸,自不是如今自己這副病體所能比的。

“皇兄總是喜歡先下手爲強。就算是指責人也不甘落後。二十五年前如此,而今亦是如此。只不過有了二十五年前的教訓,愚弟若是再如此笨,就真的死不足惜了。”楚王傲然挑眉,坦蕩地注視着他,“皇后,永康,沈睿,裴懷瑾一家都在愚弟手上。皇兄不管想做什麼,都要三思纔是。”

“哈哈,十三,你果然露出真面目了?只是朕倒是懷疑這些天你躲到哪裡去了?朕翻遍了京城竟然都找不到你。”皇帝輕巧地說着,聲音波瀾不驚,眼神冷冷地。隨即,他笑了笑,淡淡道,“十三,你有心藏起來,怎麼不出手幫幫你的兒子!”

楚王冷眸微挑,憤然地看着他,“我會用你的兒子來抵命的。”

“沈大哥,你不能傷害裴大人,他們是無辜的。”翠依聽他將裴懷瑾一家也抓了來,不由得着急起來。

“翠依,裴懷瑾最不無辜,當年如果不是他妙筆生花,幫着三哥篡改父皇遺詔,我們何至於淪落於斯?小花何至於如此?”楚王一臉冷傲,眼神寫滿憤怒。

皇帝冷哼,譏諷道,“十三你好像忘記了,讓花追風放下劍的是你!”

“是呀,皇兄夠卑鄙,同一個伎倆耍了多少次,對沈醉不也是如此嗎?如今不如我們還換一換,看看皇兄是不是肯爲了你所謂的愛放棄你的皇位。”楚王上前,與他對視,錚錚寒光映着英俊滄桑的面容。

“十三,你別忘了,就算你有本事殺了他們,卻也沒本事全身而退,更加別妄想坐上皇位。滿朝文武,哪個會服你?你從前的舊部早已經隨着你的離去而塵封殘年。況且,你以爲朕沒防到這些嗎?朕早已經寫下遺詔,若朕有任何意外,文有文仲武有蕭漠,自可以擁立新君,除奸鏟惡!”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本來病態的面容竟然泛着奇異的紅潤,似是突然健康一般。

“況且,你以爲朕猜不到是你勾結南樑嗎?你們殺害北方使臣,不就是想逼迫北方與我大周開戰嗎?十三,如此你逼死了自己的兒子,是不是很痛快?”

颯颯秋風,靖靖有聲,椒房殿內,雕花鍍金的燈臺上,燭火璀璨,微微搖曳着在各人臉上冷冷地譏笑。

楚王沉默,臉上有着濃濃的悲痛,眸中流露出悽悽的傷情。“三哥,你就不怕,我以牙還牙?”

“那麼我用你的孫子交換呢?”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楚王擡眼,眸光冷冽,“三哥一對一,你還是賺。”

“那麼十三,你說呢!”皇帝笑了笑,擡手扶在何其的胳膊上,緩緩起身,“我也活不過幾天,本來今夜就要死的,害怕你們不來。”示意何其扶他往前走,到了楚王跟前才站定。

兩人默默地對視。半晌,皇帝笑起來,“十三,讓哥哥好好看看你!實際你和父皇長得最像。”

“你的眼睛比我像。”楚王冷冷地說着,沒有半分笑意。

“十三,我可以告訴你,父皇本意就是讓我繼位,詔書我從沒改過,信不信在你,我也不是跟你解釋。”皇帝淡淡地說着。

“事隔多年也只能隨你說,只是你能否認你殺了父皇嗎?”楚王額角青筋跳了跳,怒視着皇帝,“爲了給父皇報仇我隱忍至今,你認爲如果滿朝知道你的劣跡,他們會原諒你嗎?天下人還會承認你這個皇帝嗎?我對做皇帝不感興趣,但是我要你付出你應該付出的。”

“十三,你不必忙活,朕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今夜只怕也是我們最後見面的機會。”皇帝冷笑着,目光如刀冷冷地刮過衆人臉頰。

翠依緊緊地抓住花追風的手,身體微微發抖。

“小蝶,別怕!”他輕柔地說着,低頭看了她一眼,覆面的黑紗遮去了他的容顏,也讓她在他的視線裡變得朦朧。

翠依搖搖頭,緊張地看了他們一眼對花追風道,“我們可以離開嗎?”

“小蝶,你真的,真的捨得嗎?”他聲音微顫,握緊了她的手,那邊對峙的兩人似乎都與他無干。

“幸虧我爲了女兒活着。”她用力地回握他,拉低他的頭,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在他說了一句。

他怔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又聽她低低道,“你見過她了。”

花追風只覺得心被什麼激烈地撞擊着,竟然……是真的,瞬間巨大的喜悅將他包裹,幾乎難以承受,只低聲不斷地道,“小蝶,對不起,對不起……”

他內疚了那麼多年,這次就算醒來都不敢去見她,但是又不甘心,所以將裴菀書劫了去,就當是她說了一堆莫名其妙地話,然後讓自己覺得可以安心赴死。

“所以,你要勸沈大哥,放了裴大人,然後我們帶着女兒和外孫離開京城,躲到遠遠的地方去。”小蝶輕聲地說着,不斷地搖頭,迴應着他的對不起。

突然,那邊傳來皇帝一聲大叫,兩人急忙轉身,只見皇帝口噴鮮血倒在何其的懷裡。一側楚王傲然而立,冷冷地盯着他,沒有半分憐憫。

“三哥,如此,你是否死的瞑目?你害死了連玉蝶,又逼死了她的兒子。我便用你的皇后和你的兒子來償還,如此,你可滿意?”

“你……”皇帝怒目賁張,擡手指着他,卻說不出話。

“三哥,你想讓沈睿做皇帝沒關係,臣弟勉爲其難,做個攝政王如何。”楚王似調侃般說着,視線落在皇帝脣邊的鮮血,笑意漸濃。

“你,休想……”一陣激憤,再一口鮮血噴出,便只有低低喘息的力氣。

“何其,還不帶皇上上榻上去休息?”楚王似笑非笑地瞥了何其一眼,他雙眸一垂,立刻扶着皇帝,恭敬道,“是,攝政王。”

皇帝翻眼看着何其,睚眥欲裂。

“陛下,您先好好休息,這樣才能保證安王殿下和皇后娘娘,永康公主平安無事。”何其躲開皇帝的視線,雖然他不能怒斥,可是那如冰的眼神讓他心有餘悸。

“何其,把這些討厭的侍衛都轟出去,只留下我們的人,還有遺詔拿來!”楚王大喇喇地走到一側的紫檀寶座前嘩啦一撩袍角坐了下去。

然後看了花追風一眼大笑道,“兄弟,你受了這麼多年的苦,終於有所償報,哥哥做了攝政王,不會虧待你,一定封你做個一字並肩王,我們說好的一輩子兄弟相稱。”

“大哥,請允許我們離開吧!”花追風拉着翠依的手伏地請求道。

楚王眉頭壓了壓,似是不耐,“小花,你是我兄弟,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大哥受苦的時候你不離不棄,害你至此,難道如今大哥好了,你反而要棄我而去?”

“大哥,小弟惟願您健康平安,得償所願,富貴於小弟,實在如浮雲。小弟如今只想帶着小蝶離開。天涯海角,我永遠都是您的兄弟!”

花追風沒有拉下面罩,那聲音卻如往常真摯,只是楚王聽來卻似乎帶着某種譏諷。

“過一段時間再說,現在一切都不穩定,我們不過是控制了皇帝和太子,並沒有站穩腳跟,大哥還需要你。”見花追風還想說話,楚王面色一沉,不悅道,“就這樣吧,你要儘快控制景怡宮的守衛,黃赫,蕭熠幾人,儘快拿下。”

花追風沉默不語,卻依然點了點頭,然後道,“大哥,我,並不能堅持太久,你給我的藥也只能維持功力一段時間,吃得久了便失效了。”

翠依一聽忙關切地看他。

楚王揮了揮手,不耐道,“好了,那你們下去敘舊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辦。”

***************************

第八十一章第八十二章第十四章第三十四章第九十二章第八十七章第五章第九十一章第十九章第三十六章第六十九章第二十六章第一百零四章第三十三章第八十章第九十三章第八十章第一百一十章第十五章第九十章第十章第六章第三十三章第十九章第八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九十二章第九十六章第十五章第十章第二十四章第一百零六章第六十五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六十四章第一百零七章第八十五章第八十四章第七十五章。第二十四章第五十八章第二十章第九十一章第十八章第七十三章第六十四章第三十五章第二十四章第一百一十章第三十二章第六章第一百零五章第一百零二章第三十二章第九十章第九章第六十七章第二十章第八十一章第八十五章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五章第一百零九章第六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三十四章第一百零五章第二十三章第八十四章第一百一十章第七十七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一百零九章第三十二章第七十八章第十章第三章第三十三章第三章第六十四章第三十八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一百零二章第三十八章第六十八章第二十二章第七十七章第七十三章第六十五章第七十九章第六十九章第十六章第一百零八章第十七章
第八十一章第八十二章第十四章第三十四章第九十二章第八十七章第五章第九十一章第十九章第三十六章第六十九章第二十六章第一百零四章第三十三章第八十章第九十三章第八十章第一百一十章第十五章第九十章第十章第六章第三十三章第十九章第八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九十二章第九十六章第十五章第十章第二十四章第一百零六章第六十五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六十四章第一百零七章第八十五章第八十四章第七十五章。第二十四章第五十八章第二十章第九十一章第十八章第七十三章第六十四章第三十五章第二十四章第一百一十章第三十二章第六章第一百零五章第一百零二章第三十二章第九十章第九章第六十七章第二十章第八十一章第八十五章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五章第一百零九章第六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三十四章第一百零五章第二十三章第八十四章第一百一十章第七十七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一百零九章第三十二章第七十八章第十章第三章第三十三章第三章第六十四章第三十八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章第一百零二章第三十八章第六十八章第二十二章第七十七章第七十三章第六十五章第七十九章第六十九章第十六章第一百零八章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