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侄女,快快請起。”蘇執變臉似的,滿面怒容,眉眼中又怒又愁的神色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面如春風般的和藹。他語氣溫和地道:“我和大將軍同朝爲官,份屬同僚,如今你我又是親戚,無需客氣。”
霍書涵順勢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道:“妙華呢?怎麼沒過來陪伯父?”
父親到女兒府中作客,身爲女兒居然不在旁邊陪伴,實是大違常情啊。
蘇執“呵呵”笑了兩聲,道:“她在房中。”
卻不解釋蘇妙華爲何躲在房中。
霍書涵道:“伯父請在這裡用了午膳。我去瞧瞧她。”
按理,蘇妙華得去拜見她纔是。蘇執從她臉上看不出慍色,只好乾笑道:“最好,呵呵。”
霍書涵側頭,見桌上只有一隻空碗,沒有別的,微嗔道:“五郎也真是的,怎麼不上茶?把咱們家的點心端上來,請伯父嚐嚐啊。”
客人來了,上茶上點心,那是當時風俗,除了貧窮的百姓喝不起茶,沒有餘糧做點心之外,家境殷實的人家概沒例外。
程墨走到門口,吩咐剛纔向霍書涵行禮的婢女:“上茶具、點心。”
婢女是蘇妙華的陪嫁,上點心她懂,上茶具卻完全不懂,不過她爲人機靈,應了一聲:“諾。”趕緊找府裡的僕婦問去了,不一會兒,茶具和點心都端上來。
霍書涵到做臥室的東廂房一看,蘇妙華身着男裝,肩背褡褳,板着小臉,坐在牀沿,不由含笑道:“這是怎麼了?”
蘇妙華和霍書涵不熟,昨天行禮時見過,僅此而已。
她小臉依然緊繃,起身道:“夫人請坐。”
臥房分前後兩間,中間用屏風隔開,前面放一套現代紅木造型的沙發,程墨畫了圖紙,宜安居出品,算是繼官帽椅之後所出的新品。
兩隻沙發中間有一張茶几,上面放了果盤。
裡進一張極大的牀,佔了半間房,鋪着大紅的被褥,另外半邊是一個加長型梳妝檯,此時梳妝檯上只有一對燒了一小半的喜燭,哪裡有坐的地方?
蘇妙華話一出口,才發現語病,總不能請霍書涵在牀上坐吧?兩人可沒親密到這地步。她俏臉微微一紅,看起來神色便和緩了些,舉步向外走去。
霍書涵隨後步出裡間,兩人在沙發上坐下。
“五郎有些脾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霍書涵道:“在自己院子,想做什麼做什麼,只要別出了自己院子就好。”
這是她的底線。她可不希望自己和程墨恩愛的時候,蘇妙華竄上屋頂偷窺,雖說她是丞相千金,不至於這麼下作,但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她會不會興之所致亂來?只要她不出聲,自己和五郎情動之際,又如何能發覺?
蘇妙華很委屈,一個人生悶氣,突然見霍書涵過來,還以爲她來嘲笑自己呢,坊間不是都在傳她是妒婦麼?要不是皇帝下詔,只怕她不肯讓自己進門呢。她打起精神,準備和霍書涵脣槍舌劍一番,要是說不過,那就拳腳上見功夫吧。
沒起到霍書涵一見面,卻說了這麼大度的話。是啊,這裡是她的院子,她想爬牆就爬牆,想上屋就上屋,誰管得着?憑什麼得聽程墨的?想到程墨居然把父親找來,父親還扇了她一耳光,她心頭的火熊熊燒起。
可在霍書涵面前,她還是很有禮貌地道:“多謝。”
多謝你給我出主意。
霍書涵見把她搞掂,微微一笑,道:“令尊對你愛意深重,不過一天沒見,馬上趕過來瞧你,你該陪他說說話纔是。走,我們到廳堂去。”
面子裡子都給足了,蘇妙華能不去嗎?
茶具剛上,水剛沸,程墨和蘇執相對無言。門窗洞開,蘇執生怕兩人說話聲傳到隔壁,他老臉沒地方擱,卻沒想到霍書涵管着家務,府裡都是她的人,發生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程墨提壺準備泡茶,見兩個女人肩並肩進來,眉頭一挑,道:“你們不在房中說悄悄話,過來做什麼?”
蘇妙華瞪了他一眼,臉臭臭的,別過頭去。
霍書涵卻笑對蘇執道:“府裡事多,侄女這就告辭了。”
蘇執一顆心總算放回胸膛,渾身一鬆,捋須微笑道:“茶剛沸,怎麼不喝了茶再走?”
霍書涵自然知道他說的是客氣話,以昨天剛辦喜事,還有手尾沒有收拾爲由,推辭了,臨走前,似笑非笑瞟了程墨一眼。
程墨被她一瞟,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素知她機智,蘇妙華可不要被她當槍使纔好。
蘇妙華在下首坐了,眼望門口,一副不想理睬程墨和父親的樣子。
蘇執看了她的背景半天,長嘆一聲,道:“華兒啊,父親打你,是爲你好。五郎是可以託付一生的良人,你就不能好好跟他過日子嗎?”
非要鬧和離。普天之下,像程墨這般長相,這般年輕便高居九卿之一,得封列侯的,又有幾人?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啦,要是真的和離,有得你哭的地方。
什麼是和離?就是女方提出離婚。所以程墨一以休了她相威脅,蘇妙華馬上反脣相譏,要和離。
程墨料定蘇執不會同意,不過是打打嘴炮,大丈夫能屈能伸,讓讓老婆又怎麼了?
蘇妙華冷笑道:“府裡管事的是霍夫人吧?她準我上屋頂,你們還有什麼說的?”
不就是上個屋頂嗎?至於這麼大動干戈?哼,以後我天天在屋頂上曬太陽,看你能把我怎麼樣。蘇妙華想着,得意地瞟了程墨一眼,尖尖的下巴一揚,梳了婦人髮髻的頭顱仰視四十五度角。
原來霍書涵是來給她撐腰了。她還真以爲自己能上天啦?程墨失笑,把沸水倒進裝了茶葉的蓋碗,茶葉滾了兩滾,在水中載沉載浮,茶香溢出。
蘇執氣得說不出話。
程墨把一杯熱茶放在他面前,道:“岳父請喝茶。”
蘇執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要是如此沒有儀態,爲父再也無臉苟活於人世,你要逼死爲父,儘管爬牆上屋頂。”
說完,茶也不喝,午飯也不吃,袍袖一拂,怒氣衝衝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