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再次拿起奏摺,看了一遍又一遍,只是看個沒完,一句話不說。
程墨翻了個白眼兒,道:“霍大將軍?”
人家參你,你休想逃避得了,上官桀磨刀霍霍,你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難道你手拿一把竹簡,刀便不砍下來了?
昭帝也等得不耐煩,有把他和上官桀一併幹掉的衝動。
霍光依然沒吭聲。殿中寂靜得詭異,所有人的目光全投在霍光身上,偏偏霍光卻是無動於衷。
就在劉淘甫忍不住要拍案而起時,上官桀來了。
這時離宮門關閉只有不到一個時辰,若現在不來,只有等到明早早朝時才能發難了。一夜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他生恐有變。
昭帝和程墨交換了眼神,昭帝從程墨眼中得到肯定和鼓勵,道:“宣。”
你不是要玩沉默是金嗎,那你們倆當面撕逼去吧。
霍光聽到“宣”,才放下奏摺,擡頭看昭帝,又瞟了程墨一眼,道:“陛下休要聽信人言。”
這個人言,是指參他的上官桀,還是昭帝信賴的程墨,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程墨聽他話中有話,笑了,道:“霍大將軍這是爲自己分辯麼?”
“不是。”霍光道。
上官桀就在殿外候着,內侍一聲“宣”,他便邁步進來。一進門,便瞧見霍光。霍光坐在昭帝左下首,那兒有窗,比別處明亮。
他腳步遲疑了一下,不祥的預感更強烈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頭皮應付。於是上前兩步,行禮道:“參見陛下。”
昭帝道:“兔禮,賜坐。”
他謝了坐剛要坐下,一瞥眼見到末座的程墨,心頭頓時火起,指着程墨道:“他爲何在此?”
不是說進宮當差嗎?這是當差的樣子嗎?
昭帝道:“朕特准程卿一起議事。”
他是皇帝,有特權,讓誰上誰就上,不行嗎?
上官桀怒視程墨半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陛下,這不合禮法。”
一個小小羽林郎也可以登堂入室,傳出去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主要還是程墨已列入他的黑名單,他差點說有程墨沒他,有他沒程墨了。
程墨道:“你敢質疑陛下麼?”
上官桀更怒,袍袖朝程墨臉上拂去,道:“休要偷樑換柱!”
袍袖帶起一陣勁風,真被拂上了,臉龐一定會受傷。就算不會受傷,程墨也不能任由他的袍袖拂在臉上。他頭一側,避過袍袖,虎口鉗住上官桀的手腕,臉上露出笑容,道:“上官太僕休要殿前失儀。”
在皇帝跟前動手,若皇帝降罪,是可以貶官流放的。
上官桀顯然清楚後果,一拂不中,手腕又被鉗住,馬上道:“放手!”
程墨當然不可能在昭帝面前和他動手,鬆開了手,笑道:“太僕有事還是快奏吧,再過半個時辰,宮門就關閉了。”
上官桀被怒火衝暈了頭腦,還真沒想到這個。他狠狠瞪了程墨一眼,心想,只要事成,某把你剝皮抽筋,讓你永世不得超生。這時還真不用在程墨這兒浪費太多時間,他在席子上坐了,道:“臣有事啓奏,請陛下憑公決斷。”
他從袖裡抽出奏摺,呈上。這是早就寫好了的,內容跟劉旦上的那份大同小異,只換了幾個無關緊要的詞。兩份都出自上官桀之手。
黃安過來接了,把奏摺呈給昭帝。昭帝看了,微微一笑,遞給黃安,道:“朕沒有親政,讓霍卿一併處置吧。”
事情越來越好玩了,想到霍光也有今天,他就想笑。
上官桀眼眸猛地睜大,道:“陛下!”
“嗯?”昭帝道:“卿還有何事?”
如果沒有劉旦的供詞,他還會被蒙敝,會猶豫;有了劉旦的供詞,事情已水落石出,再沒有懸念。現在,他倒要看看霍光如何擺平這件事。昭帝想到這裡,朝程墨看了一眼。
程墨看他神色,便猜到這份奏摺也是彈劾霍光的,見他望過來,朝他微微一笑。
上官桀把兩人的眼神交流都瞧在眼裡,更是憤怒,再次起了把程墨剝皮抽筋,讓他死於全屍的念頭。這麼想着,臉色越發陰狠。
程墨朝他笑了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
上官桀回以兇狠的眼神。
霍光把兩份奏摺擺在一起,看看這份,看看那份,以頭伏地,道:“臣一心爲國,對陛下忠心耿耿,不敢徇私,更不敢有不臣之心,還請陛下公斷。”
這是他的陳情,也是他第一次在昭帝面前做出臣服的姿態。昭帝很滿意,道:“如今上官卿和王兄都彈劾於你,你如何自證清白?”
你說沒有造反不能算啊,總得拿出證據才行。
霍光道:“燕王和上官太僕彈劾臣有謀反之心,不知有何證據?”
“對啊,上官卿有何證據?”昭帝一臉純潔,像個無知少年似的,轉過臉問起上官桀。
上官桀至此才知,劉旦的奏摺也落在霍光手裡。能把彈劾的奏摺交給霍光,可見昭帝對霍光的信任。他暗歎一聲,道:“霍大將軍年初檢閱京都兵備,附近的道路戒嚴,已是逾越;又將被匈奴扣押十九年的蘇武召還京中,刻意與匈奴修好,意欲借匈奴的兵力謀反……”
如此這般,列舉了霍光很多罪狀。
程墨越聽越想笑,如果這也是要謀反的話,天下都是謀反之人了。
昭帝完全進入裁判的角色,待上官桀說完,轉向霍光,道:“霍卿有何話說?”
這些事都是霍光當政時做的,昭帝都知道。蘇武回朝,被封爲典屬國,世人多欽佩他堅韌不屈,在匈奴十九年,一直以使者自居,沒墜了帝國的威風。
霍光自然一口承認,道:“臣並無私心,還請陛下細察。”
“是啊,這些事,朕都知情,並不能看出霍卿有謀反之意。”昭帝道。說着,又望向程墨,道:“程卿的意思呢?”
“正是。”程墨道:“今早某在街上遇到燕王旦,他說奉上官太僕之命進京。卻不知上官太僕爲何能指使得動燕王,又爲何要請燕王旦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