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毅猛然驚覺。
似乎這朝堂之中,還有他與謝園未曾注意過的一股勢力。
一直以來,他與謝園的關係都極其的微妙,相互注意着對方,提防着對方,卻又不得不依存與對方。
他戰事繁忙,常常是來去匆匆,直到最近他纔在京城安穩下來。
而謝園則是爲了他那個外甥牽扯了太多的精力。
所以有人在他們兩個人的眼皮子下面再悄然的伸出手來,卻絲毫沒讓他們察覺到。
若是大梁還有人有這種能力的話,便是四大藩王了,到底是其中之一,還是幾個人相互聯手?
衛毅喚來了自己的親信,讓他傳了一口信給謝園。
雖然他與謝園不合,但是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他注意的。畢竟他是武將,所知有限,有些事情讓謝園去查要好很多。
一出了山林,夏日陽光的毒辣便顯露了出來。
一輛簡單的馬車行走在通往冰河縣的官道上。
越是朝北走,路上越是不太平,尤其是到了秋天之後,盜匪橫生,現在是夏季,路上還安全一點。
十一易容成趕車的漢子,而蕭瑾則是貼了一臉的花白鬍須,易容成一名老者。
他身子虛弱,眼神又不好,走路需要拄着柺杖,要藉助外力,纔不至於跌倒,所以易容成老者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林亦如則改扮成了一名村婦,安穩的坐在馬車裡面。
按照道理,蕭瑾現在身體虛弱,也應是安臥在馬車之中的,但是十一死活不讓蕭瑾與自己的妻子同處,蕭瑾只能與十一一起坐在車外側的木板上。
“坐的安穩點。”十一有點幸災樂禍的看着蕭瑾。“摔下去,死了傷了,可是你自己倒黴。”
“你話很多。”蕭瑾淡淡的回到。
雖然言語上清淡,但是心底卻是有點難受。
自己這副樣子,箬衣看到了,會怎麼想?
即便是已經下定決心,要按照林亦如說的那樣去面對衛箬衣,無論結果是好還是壞,他都應該坦誠的去面對。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真的踏上去冰河縣的路途了,蕭瑾卻是越來越惶恐不安了。
她在冰河縣過的好不好?
她還在想着自己嗎?
她若是嫌棄了自己,那該怎麼辦?
這些念頭如同一團團的亂麻糾纏在他的腦海之中。
衛箬衣如今正在冰河縣與趙麻子對抗着呢。
他們如今已經確定了黑風山與趙麻子之間關係密切,也就是說趙麻子與土匪之間有所勾結。
趙麻子那日找了人去送信給黑風山,就是要讓黑風山的人下山給尋個機會給衛燕一個血的教訓。
最好是能一次將衛燕給弄死。
他這回子也不請病假了,而是匆忙的趕回了縣衙,消了之前的假。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失算了。
這回來的這位縣太爺雖然年輕又看起來體弱,但是手段卻是比之前的幾任縣太爺都要狠。
派去姐夫那邊打探消息的人迴轉,帶回來他姐夫的口信着實的將趙麻子給嚇到了。
衛燕的身份竟然是鎮國公府的大公子。
鎮國公那是什麼樣的人物?
大梁最有名的將領,驍勇善戰。
鎮國公府的門第是他們這些邊遠小城的人想都不敢想的。
要是早知道縣太爺是鎮國公府的公子,之前他就不應該搞出那麼多事情來。
如今他已經是徹底將衛燕給得罪了。
趙麻子混了這麼久,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
所以他先是害怕,隨後也生出了更加歹毒的心思。
人,他已經得罪了。
這衛燕的身份那麼高,又是狀元之才,卻跑來這裡當一個縣太爺,若不是鎮國公府的人腦子壞掉了,便是衛燕是真的想做出一番事業來。
冰河縣就是他開始的根本所在。
若是如此的話,那他趙麻子便是衛燕要在冰河縣立足之前剷除的第一人。
所以即便他現在服軟投降,等候他的也不是什麼好的結果。因爲衛燕要殺雞儆猴。
看看現在的縣衙,他請假不在的時候,人都被衛燕換了大半,原本他的親信如今都被衛燕給打發的遠遠的。剩下來的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
他之前做下那麼多事情,隨便一樁敗露出來,都是殺頭的大罪。
所以現在擺在趙麻子面前的也只有一條路了。
那便是讓衛燕死於“意外”!
何爲意外?被山上的土匪殺了,便是意外。
橫豎這個冰河縣是出了名的土匪橫行。
既然鎮國公府的人將他們的大公子送來,便是也對此有了瞭解的。不然衛燕的身邊又怎麼會有那麼多的侍衛保護着。
他知道這爲衛大公子的確是體諒百姓疾苦的。
衛燕初來的時候,他們便是在田間地頭上將這位新縣太爺給撿回去的。那時候衛燕正在幫人家插秧。
所以他要尋一個理由將縣太爺從縣衙裡面支出去。
只要將人從縣衙裡面弄出來,侍衛便總是會有護衛不到的地方。
他再將消息傳給黑風山的人,讓他們來一個半路截殺,直接要了衛燕的命。
只要衛燕一死,他再帶着人將知情的黑風山土匪“剿滅”,到時候不光他做下的那些事得以隱藏,便是在鎮國公的面前沒準也能立下一功!
那時候黑風山的人都被他弄死了,再無人知曉衛燕真正的死因,即便鎮國公府派人來查,也只能摸摸鼻子認倒黴,誰叫他們將自己府上那種文弱公子送來這種虎狼之地呢!
一箭雙鵰啊!
趙麻子越是想,越是覺得這條路子可行,如今他也就這一個辦法了,不行也要行!
好在其他各處還有不少他的人在。
趙麻子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剛想要睡覺,就有人遞枕頭。
斜橋鄉的村民因爲搶水源的事情鬧了起來。
斜橋鄉分前後兩個部分,上游的村民築壩蓄水,下游的農田便得不到灌溉,幾乎每年夏天,都要因爲水的事情鬧上幾回。
趙麻子得了這個信,一邊派人去斜橋鄉攪和一下,激化了村民之間的矛盾,他找人暗中在河堤上弄了一個口子,上游蓄的水就從這口子裡面一泄而下。這就徹底激怒了上游的村民。
哪裡知道還有更巧的。
這幾日忽然下起了大雨,那雨叫一個大,上游村民原本是找了東西將口子給堵上不給下游水,可這雨一下雖然是緩解了下游稻田的旱情,但是卻是讓上游河水暴漲,那被修補的地方被大水衝開,水流直接不受控制的直接衝入了下游的稻田之中。
眼看着千畝良田的稻穀直接被水給沖毀了。
冰河縣這地方冬季時間長,也就指着夏季這一季的稻米豐收了,所以老百姓都將這些田地當金子一樣的看,平日裡爲了灌溉的水都能打一個頭破血流的,現在上游的堤壩破裂,致使下游被淹,那下游的村民哪裡還能忍的住,當天就扛着鋤頭和耙子直接殺上了上游,他們不光要一鼓作氣拆了堤壩,更要讓水也將上游的農田也一併淹了。
他們沒飯吃,自是不會讓上游的人也好過。
上游的人一看這架勢,不打不行,也找了精壯年輕的小夥子組成了護堤隊,這兩邊一碰,就真的廝殺了起來,第一天就死了五個人,傷了二十多人。
趙麻子見這效果比自己料想的更好,心底是樂開了花。不過作爲縣丞,他還是面有憂色的趕緊將這一消息傳遞給了衛燕。
衛燕得知之後,哪裡還坐得住。
這樣的鬥毆繼續下去,便是兩敗俱傷的後果。他作爲縣令,不能不管。
他也不敢怠慢,直接帶了二十個侍衛就騎馬直奔後河鄉去了。
好機會!
趙麻子早就尋了人混在了鬧事的村民裡面。如果場面失控,最好是在這裡就將縣太爺給解決了。那地方一鬧起來,有個推推搡搡的,實屬正常,要是有人失手也是可以解釋明白的。
在衛燕離開縣衙的同時,他更是給在黑風山的土匪送了一封信去,讓他們埋伏在縣太爺回來的路上,如果他在河堤上的人不能解決了衛燕,那就讓黑風山的土匪們在半路上再截殺衛燕一次。
總之他這次是下了雙重保險,一定要讓衛燕死在冰河縣才行。
只要衛燕死了,那些前來投靠他的什麼小衛爺,蕭文書就全數不在話下了,成不了氣候的。
尤其那個小衛爺,如今這麼囂張,還負責擴建民團事宜,不就是依仗着他是衛燕的族弟嗎?
族弟而已,那種遠親,不知道遠出了多少去,是死是活,鎮國公府才懶得過問。
趙麻子越是想越是覺得自己這個法子絕妙。
可是後果卻並沒朝着趙麻子預料的那樣發展下去。
衛燕的確是去了後河鄉解決問題了。
在河堤上,兩邊已經打的急了眼,衛燕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人分開,自己去和兩邊的人講道理。
縣太爺都來了,他們自是會給縣太爺面子,暫時休戰。
那些趙麻子派去的人間衛燕穩定了局面,自是要趕緊鬧事,他們在兩邊都有人,暗中都撿起了地上的石塊,只要相互之間將石塊扔過去,砸中對方的人,這架是必定還會再打下去的。
畢竟雙方這矛盾已經積累很久了,這次爆發,也已經死傷了不少人,只要相互之間做出點挑釁的動作出來,便是如同炮竹一樣一點就炸。
可是他們纔將石塊扔出去,衛燕的身邊就閃出了兩個人,身形快如鬼魅,在衆人還沒看清楚的時候已經將雙方相互扔出的石頭給接住。
“有人鬧事!大人!”那兩個人扔了石頭之後對衛燕拱手行禮道。
“抓起來!”衛燕的眼眉一立,清俊的面容上有了幾分不怒自威的風儀顯露出來。
“是!”衛庚和衛辛身形再轉,電光火石之間,他們兄弟二人已經將潛藏在對方陣營之中挑釁鬧事的人都給揪了出來。
兩邊的村民都看花了眼了,愣是沒看清兩個人是用了什麼手段。
那幾個被抓的人更是傻眼,連跑的機會都不給啊!
“將這幾個居心叵測的人扣押在一邊。”衛燕寒聲說道。
他這邊話音纔剛剛落下,那幾個被抓的內奸已經是鬼嚎起來,“大人,小的沒有鬧事啊!”
“冤枉啊,大人!”
他們一個個的哭喊卻是引來了衛燕的冷眼。他來正好要震懾一下這些村民,需要殺雞儆猴,否則這些村民一個個都在氣頭上,壓根不會聽他的話。
他直接叫人將這幾個傢伙拖到了一邊,當衆打板子。
噼裡啪啦一頓大板子下來,這些人再沒什麼力氣喊冤了,一個個的光顧着喊疼去了。
等板子打完了,衛燕的目的也達到了,那些原本還羣情激憤只是暫時休戰的村民們,一看縣太爺是東真格的,一個個的也嚇得不敢再多吭聲了。
趙麻子原本是安排這些人來殺衛燕的,卻沒想到被衛燕就地取材的拉來當了墊腳石。
應該是說百姓還是怕官的,即便再怎麼鬧得兇,只要官威一顯露出來,他們還是會聽話的。
衛燕找了前後兩村的村長和村裡幾個德高望重的人坐下來懇談。
這事情一直商討到第二天的午後纔算是圓滿的解決了。
被水衝了的土地能補救儘量補救,找出暗中扒拉了河堤的人,對此人進行懲戒,重罰。這河堤該修補好,還是應該修補好的,但是管理堤閘的人則由前後兩村的來共同投票選出,此人應該是種田的一把好手,經驗豐富,知道什麼時候該放水,什麼時候該收了水。這樣既能保證河堤的功能,又能不讓下游的村民田地因爲沒水灌溉而遭受損失。
至於這次鬥毆死傷的家庭,由兩村共同負擔喪葬的費用,縣衙裡也拿出一部分銀子來貼補。雙方因爲鬥毆而失去孩子的老人由對方村子供養起來。大家比着來,自是不會虧欠了。
因爲有不知道多少眼睛都在盯着呢。
趙麻子得了消息,恨的直跺腳。
好在他還有後招。
這事情都圓滿結局了,按照道理大家是要坐下來吃一頓飯的。
趙麻子還有人混在裡面,就是爲了一計不成再來一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