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急雪驟,馬背上的妖嬈身影帶着一股子張揚的雀躍,而他身上烈烈的紅衫更是這悽清風雪之中最爲灼目的一抹,“七哥!我巴巴的盼了你三日了!你怎來的這麼慢!”
說話間,一人一馬已經靠的更近,而趴在車窗口的秦霜卻倒吸了一口涼氣。
秦霜見過的男子雖然不多,可低有俊朗張揚如霍甯,高有俊美無儔尊貴逼人如燕遲,便是秦琰,也是個貴胄優雅的美男子,然而眼前這一位,卻是出乎了秦霜所有的認知,他墨發極長,只以一根白色的玉釵鬆鬆挽了一半,緞帶一般的墨發便瀑布一般的傾瀉在他肩頭,這如女兒家一般的墨發便罷了,他竟然着了一身紅色的廣袖長衫……
紅色,秦霜從未見過哪個男人着紅杉……
秦霜怔怔想着,目光卻移不開似的落在了來人的臉上。
那是一張美到有些放肆的臉,五官棱角和燕遲有兩分相像,然而兩個人的氣質卻是天差地別,燕遲身上的氣勢便如同他那一身撩黑的墨袍一般尊貴桀傲,鋒芒逼人又深不可測,而新來的這位,雖然也是一雙鳳眸,眼尾卻比燕遲更爲狹長上挑,而他的五官亦不如燕遲來的鋒利剛硬,燕遲的五官彷彿刀斧雕刻,而這位卻好似是水墨畫畫出來的,美則美矣,亦不失精緻,卻是比燕遲多了邪魅之相,再加上他那比秦莞還要長的墨發和那一身妖嬈似火的紅衫,且身骨遠不如燕遲那般挺拔勁實,初初看到他策馬而來之時秦霜還以爲來的是個女子。
他身上的廣袖紅袍十分寬大,在急風之下烈烈而舞,紅色的衣袂伴着如墨的烏髮,秦霜一時之間竟然看得呆了,她的二哥長相也有幾分柔性,可和眼前這位一比,卻是雲泥之差,這位的美不僅絲毫不顯女氣,且更有了種張揚放肆的尊傲之意,他周身氣勢雖然比不過燕遲去,卻是將不遠處走下馬車的秦琰襯作了一個尋常的貴公子。
三人站在一起,秦霜看看燕遲,再看看他,秦琰的影子都黯淡了兩分。
相比來人的歡喜雀躍,燕遲則要平靜的多了,他似乎早就知道來豫州會見到此人,於是脣角只是微微一揚,“在袁州耽誤了兩日。”
說着話,燕遲轉而看向走過來的秦琰,“正好遇到了秦世子,便一道來了。”
秦琰上前兩步,“拜見恭親王世子殿下——”
還趴在窗口探看的秦霜猛然長大了嘴巴,連忙放下簾絡從窗口退了回來,然後不可置信的看着秦莞低聲道,“恭親王世子殿下……”
秦莞在馬車之內也將外面的情形看了個大概,聞言點點頭算作知道。
昨天那份名單她並沒有全部看完,當時並沒有看到這位的名字,可裕親王的壽辰,恭親王世子來賀壽也是在正常不過了。
燕離哈哈笑着看向秦琰,“咦,你怎麼坐着馬車不騎馬?”
秦琰擡眸苦笑一下,“染了風寒。”
燕離聞言笑意更大,拿着馬鞭的手執着秦琰便是一通嘲笑,“把你個不中用的,在京城和我賽馬蹴鞠之時不是能耐的很嗎?!”
燕離的語氣和秦琰倒是十分熟稔,秦琰聞言也不生氣,只是笑着道,“讓殿下見笑了。”
шшш✿тt kan✿¢ 〇 燕離笑意不減,目光卻在後面的幾輛馬車之上一掃而過,“這是……”
秦琰忙道,“我此番是去錦州接三位堂妹入京的,正好到了袁州之時家中讓我來賀壽,我便帶着三位堂妹一起繞道了。”
燕離“咦”了一聲,“馬車裡面是三位秦姑娘?”
秦琰點了點頭,轉身對周懷說了一句什麼,很快,周懷便走到了秦莞和秦霜的馬車跟前,“六小姐,九小姐,世子讓二位下車來見見恭親王世子殿下……”
秦莞和秦霜對視一眼,秦莞倒是沒什麼反應,秦霜卻是急速的理了理衣裙,周懷說完又到了秦湘的馬車,沒多時,秦家三姐妹都披着斗篷下了馬車。
風雪仍然在下,燕離坐在馬背之上笑眯眯的看着走下馬車的三位小姑娘,秦湘一身藕荷色斗篷柔柔弱弱,秦霜着一身紫色裙裳雖然還有兩分微胖卻也不失嬌俏,秦莞是最後一個走下來的,燕離看過去眼底微微一亮。
風急雪驟,今日的秦莞着一身月白繡蘭花暗紋的襖裙,外罩藏青色的斗篷,那斗篷領子上是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因是太冷,她下的馬車之時將斗篷上的兜帽帶了起來,這一帶帽子,便越發顯得那張小臉欺霜賽雪的白皙精緻,且莫名的,燕離總覺得秦莞身上的氣韻有股子風雪不可欺折的從容不迫,三人之中她走在最末,可燕離眼底卻只看得見秦莞。
秦莞一步一行之間皆是氣度,風雪不僅沒有掩了她的容色,反倒是更襯出了她空谷幽蘭似的遺世獨立,她走動之間微垂着眸子,背脊卻好似翠竹一般挺拔。
“拜見世子殿下——”
秦湘打頭走在最前,在距離燕離四五步的時候福身行禮。
秦霜和秦莞在後面跟着,也一起福了福身。
燕離看着便笑道,“快免禮快免禮,秦世子快讓幾位姑娘回馬車上去,這樣的雪天,免得也讓她們染了寒氣,到時候美人難受,我可也要難受。”
燕離笑意明快,語氣卻又帶着調侃,秦琰無奈搖了搖頭,“好了,回去吧。”
秦霜轉身之時輕哼了一聲,幾步走到秦莞跟前,“他怎麼不在我們下馬車的時候就說,眼看着我們人都走過來了才說什麼害怕染了寒氣。”
秦莞脣角微彎,一時沒有說話,關於這位恭親王世子,她可是知道一些的。
在一衆親王世子之中,他的身份十分尷尬,可他卻絲毫不知收斂,不論是在京城之中還是京城之外,不僅言辭無忌,行事也很是叫宗室的人頭疼。
燕遲是朔西高原之上的屠神魔王,而這位,可是京城的混世魔王。
這邊廂,燕離看看燕遲又看看秦琰,“七哥和秦世子今夜打算住在何處?”說着又看着燕遲道,“裕親王叔知道你要來,本是備了地方的,可是我去的時候就想拉着七哥與我同住,所以便回絕了他們的安排,只是沒想到秦世子是一起的。”
燕遲看着燕離,“你住在哪裡?”
燕離一聽這話笑意一深,“天香樓——”
一聽這名字燕遲和秦琰便知道那是什麼地方,秦琰但笑不語,燕遲卻皺眉,“怎麼到了豫州還如此無忌,你就不怕那些宗伯又說你?”
燕離笑呵呵的,“京城他們尚且管我不着,更何況是豫州?”
說着燕離灑然的揮了揮馬鞭,“若是秦世子一個人來的話,咱們三都在天香樓自是再好不過,不過還有三位秦姑娘就多是不便了。”
秦琰苦笑,“殿下不必客氣,殿下住的舒服便好,我們住客棧就是。”
燕離眼底便生出了幾分深切笑意來,“天香樓新近有位當紅的頭牌,那是相當的可人,秦世子這一回沒有福分咯。”
秦琰失笑搖頭,燕離便看着燕遲道,“那七哥跟我走吧?酒席都準備好了,咱們也好久不見了,今天晚上先一醉方休,明兒個再去裕親王叔那裡。”
燕遲眉頭越擰越緊,“既然來了,自然今夜便要去裕親王叔那裡看看,哪有明日再去的道理。”說着便催動了馬兒,“你也隨我同去。”
燕離聞言大叫,“不可啊不可,你又不是不知道裕親王叔的性子,若是今夜去了,只怕今天晚上就回不了天香樓了,我那畫瞳還等着我吶……”
燕遲沒有繼續和燕離商量的意思,只轉眼看向秦琰,“秦世子住客棧?”
秦琰點頭,“是,此行還未準備禮物,正好明日裡準備準備賀禮,還要見一見父親在此處的幾位故舊,兩位殿下自去吧,不必客氣。”
燕遲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好,那我們便先走一步。”
本是到了城中才分道揚鑣的,可燕離忽然出現了,燕遲不願被燕離拉着去天香樓,只得強扭着他去裕親王府,秦琰拱了拱手,一拜,“兩位殿下慢走。”
燕遲頷首,目光若有似無的掃了一眼後面的馬車,然後便落了馬鞭,燕離見燕遲說一不二,立刻也御馬朝燕遲追了過去,“哎七哥……七哥等等啊……我們在好好商量商量嘛……”
秦琰在原地站了片刻,失笑一下才回頭,周懷忙上前道,“世子,可是直奔客棧?”
秦琰頷首,隨後上了馬車,等車隊緩緩動起來的時候,前面已經看不見燕遲和燕離的影子了,後面的馬車之中,秦霜還在感嘆,“真是覺得那恭親王世子殿下比女人還要美……”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秦莞一行入了豫州城。
連日來的趕路,秦莞她們已經許久沒有在繁華的城郭駐足了,因此一進入豫州城便給人一種回到了錦州的錯覺,然而豫州已經到了北方,不僅天氣更冷,周遭的一切都已經和錦州不同,倒是秦莞,看着豫州城繁華熱鬧的街市生出了兩分熟悉之感。
此時夜幕已經四垂,豫州城主街兩側的畫舫酒肆皆亮起了燦然的燈火,而雖然已經入夜,可豫州城的熱鬧卻是分毫不減,秦霜掀開車窗的簾絡看着外面道,“真好啊,京城一定比這裡還要熱鬧吧,這個時候,京城街道上的人是不是更多?”
秦霜滿是嚮往的說着,秦莞點了點頭,“自然比這裡還要熱鬧的。”
秦霜眨了眨眸子,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被樓臺上的夜燈映的一片燦然,“這裡都這麼熱鬧了,可想而知京城了……”
大周幅員遼闊,錦州在大周以南,雖然也是一處重鎮,可比起靠近帝都的城池來說還是要稍遜一籌,秦霜看的眼睛眨都不眨的,又道,“你說,我們已經簡單了恭親王世子,還會見到什麼大人物啊,會不會來哪位親王啊?”
秦莞失笑,“這個不知,不過時至年關,想來不會來那麼多人。”
秦霜聽着點點頭,正要說話,卻忽然看到了一處燈火燦然恍如瓊樓的三層高樓,“你看,那是什麼地方?看起來真是像皇宮一樣!”
秦霜沒去過皇宮,可她知道的最矜貴巍峨的地方就是皇宮的,不由得拿皇宮做比,秦莞從車窗口看出去,脣角微微一彎,“只怕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秦霜“咦”了一聲,滿是不信,“我們不是要去客棧嗎?”
秦莞彎脣沒說話,又一盞茶的功夫之後,秦府的馬車在那瓊樓一般的地方停了下來。
“六小姐,九小姐,客棧到了。”
秦霜一臉驚訝的看着秦莞,“你是會算命嗎?”
秦莞笑笑不語,她倒是不會算命,可在她的記憶之中,十年之前這座樓就存在了,只不過十年過去,這客棧似乎又擴建了不少,儼然是豫州城第一客棧。
“這地方真大真氣派——”
秦霜剛剛站定便忍不住說道,這邊廂,秦琰也剛剛站定,聞言笑道,“這十方客棧乃是整個西北最大的客棧之一,這客棧的東家將客棧開遍了西邊每一座城池,這豫州的算是本家,因此開的格外的大,這名字便是廣迎十方來客之意。”
秦霜聽着微訝,“開遍了西邊每一座城池……”
說話間,秦湘和秦莞也都下了馬車,周懷先進了客棧的大門,一進門便見這客棧佈置十分高華雅緻,而秦霜站在一邊聽着周懷付銀子,自然,銀子數目也十分高華雅緻。
“開客棧本就賺錢,這客棧的東家既然開了那麼多,豈非是……”
秦霜還忍不住低聲說着,秦琰笑着點頭,“這客棧的東家在幾年之前便已經是西邊鉅富。”
秦霜嘆然的點頭,又看了兩眼方纔收了那驚奇之意。
相比較秦霜,秦湘就要淡然的多了,坐了幾日的馬車,她面上疲色稍重,可早前的輕傷卻是好了,饒是如此,她仍然是一副病弱之態,輕易不開口說話。
“幾位客官,請樓上來——”
周懷辦妥了手續,小二熱情的帶着秦莞幾人往樓上走去,這客棧共有三層,小二道,“幾位主子的客房在三樓,二樓有酒樓,幾位客官若要用飯便可下二樓。”
秦霜可沒見過客棧裡面還開酒樓的,不由得又是一陣咋舌,然而她看到秦霜和秦琰都是一副不驚不乍的樣子,她便也揚了揚下頜做出見多了的樣子。
很快,幾人到了自己的客房,秦琰便道,“讓周管家定一桌酒菜送上來,我們兄妹也好幾日沒有一起好好用飯了,到時候來我屋裡。”
秦琰見幾人都有些累了,便考慮的十分周到。
秦莞先將白櫻送到了房間才入屋梳洗,主僕二人稍作休息之後周懷便來敲門,可用飯了。
十方客棧不愧是豫州城最好的客棧,每一個人的屋子都分了兩進十分闊達,秦莞幾姐妹到了秦琰的屋子,更見桌子之上擺滿了酒菜,簡直是她們多日來用過的最好的飯食。
“好了,你下去讓其他人也用飯吧。”
秦琰吩咐了一句周懷,周懷便將門一合退了出去。
“好了,終於到了豫州了,大家都安心用飯。”秦琰招呼了一句便落了座,秦霜率先坐下,卻又想起什麼似的道,“三哥,那兩位世子殿下呢?”
秦琰聞言失笑不已,“恭親王世子殿下有安排,我們不用管了。”
他說話時笑意有幾分無奈揶揄,秦霜沒看出來什麼,秦莞卻是察覺到了。
適才她們回了馬車之後那位恭親王世子殿下說話時大時小,她並未聽得清楚她們去了哪裡,可一聽秦琰這麼說,她心中卻有了兩分明白。
於是這一頓飯便吃的不是滋味起來。
“明日我要見兩位父親的故舊,你們幾個可在城中逛逛,也可待着休息,等後日便去裕親王的壽宴,我想了想,你們三個人去多不合適,最多去兩個。”
一瞬間,秦莞在內的三人都擡眸看向了秦琰。
秦琰看着秦莞的眸子微微一訝,秦莞怎麼說過不想去的,可眼下她的目光竟也流露着兩分期待的樣子,秦琰拿不準,便問,“九妹妹想去嗎?”
秦莞脣角微彎,“本想着不如待在客棧歇着,可一想裕親王的壽宴定然是一場盛事,便又生了想去看看的念頭,不過,全看三哥做主。”
秦琰目光溫和,秦莞這麼想也十分正常,何況他本就打算帶着她去。
“那好,那你和六妹妹跟我同去。”
這話一出,秦霜當即開心起來,而同樣有些期待的秦湘則一下愣住滿眸失望,“三哥——”
秦琰轉眸之時目光已冷了下來,“你身子未好,好好養着。”
秦湘欲言又止,看了秦琰一瞬眼眶一紅,放下筷子便站起了身來。
秦琰眉頭一皺,也將筷子放了下來,冷問,“做什麼?”
秦湘本想發作,然而她怎敢和秦琰頂撞,於是哽着喉嚨委屈道,“妹妹吃飽了,三哥和兩位妹妹慢點吃吧,妹妹先退下了。”
說着福了福身,而後便轉身而走。
門一開一合,秦湘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跟着秦湘一起出門的晚荷心急不已,可哪能拉的住秦湘,只得跟着秦湘一起回了屋子。
屋子裡,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秦琰片刻冷冷一笑,然後才放軟了語聲道,“沒事,她吃飽了我們吃我們的。”
秦霜咧嘴強自笑一下,“吃飯,吃飯……”
秦湘的離去雖然讓秦琰十分生氣,可到底沒有影響用飯,秦霜低迷了片刻便又嘰嘰喳喳起來,沒一會兒三人便邊吃邊說起話來,待用完了飯,秦霜跟着秦莞回了屋子,非粘着秦莞說了幾句話纔回去,秦霜一走,秦莞梳洗之後躺了下來。
她本是不想去湊熱鬧的,可李牧雲來,她不能不去。
秦莞閉上眸子,本在想着李牧雲在父親的案子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可想着想着卻竟然想到了燕遲身上,燕遲和燕離一起離開,秦琰又說他們有安排,那位燕離的名聲她是聽過不少次的,他的安排又能是什麼安排?
秦莞攥着錦被,只覺心中梗了一塊硬鐵似的不快。
雖然心中不快,可到底累了多日,秦莞輾轉反側片刻,到底還是入了夢鄉。
第二日一大早,秦莞便醒了過來,茯苓比她醒的更早,一見她醒來便道,“小姐,又下雪了!可是比在雲霧山看到的雪還要大!”
秦莞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看……
她們本就住在三樓上,視線極爲開闊,從這裡看出去,幾乎能看到半個豫州城,而此時,豫州城全都被大雪覆蓋,一片浩然的潔白讓下意識的叫人心境開闊不少,秦莞呼出一口氣,忙將窗戶又關了上,雪景固然壯麗,可也冷的不行。
“世子已經出去了,說是待會兒早飯會送上來,今日下了大雪,讓三位小姐不要亂走呢,說要逛也等他回來了一起出去……”
秦莞聞言眉頭微皺,她是想出去看看的,上一次在豫州乃是十年之前父親在豫州做官之時,已經過了十年,豫州自然變化不小,而她又一次踏上了他們一家人生活過的地方,心中的懷戀和激盪可想而知,然而既然秦琰這樣吩咐了,她不出去便好。
待在客房之中自然無聊的緊,秦莞便去看了白櫻。
已經過了六日,白櫻的傷已經初初癒合,有秦莞在,她的傷自然不是問題,只不過到底是兩箭,想要痊癒還得要些時候。
“往後你是想跟着我還是……”
茯苓被秦莞打發回屋子拿藥,秦莞便低聲問了一句。
白櫻一聽這話從來平靜無波的臉上生出兩分緊張,“小姐是嫌奴婢做的不好嗎?還是小姐介意奴婢是殿下的手下?”
秦莞聞言搖頭,“自然不是這兩點,是你身懷武藝,留在我這裡未免大材小用了,聽說你原來是幫殿下負責情報的,你留在殿下那裡豈非更好?”
白櫻一聽這話鬆了口氣,卻是搖頭,“殿下身邊不缺奴婢一個的,殿下早年間調教了不少人出來,都是分散在各處的,只是殿下知道奴婢不想和兄長分開太遠,所以纔將奴婢留在近處使喚,小姐不用考慮這些,何況殿下的意思本就是讓奴婢保護小姐。”
說着白櫻面露自責,“上一次便是奴婢失職。”
秦莞無奈搖頭,“你還失職呢……若非你替我擋住那兩箭,我只怕早就沒了,我瞧着你身量纖細的,卻生生捱了疼,心疼還來不及更不會怪罪,你也莫要多想。”
白櫻聞言便低了頭,“小姐宅心仁厚,跟着小姐是奴婢的福分,當日若不是爲了救奴婢,小姐也不至於遇險……”說着白櫻擡眸,“世上主子多半覺得奴婢爲自己賣命是應當的,卻絕不會爲了做奴婢的不管自己的安危,光是這一點,奴婢便打心眼裡願意跟着小姐。”
秦莞嘆了口氣,“你這樣想的話……也罷,不過若是你想回去,或是殿下需要你回去,你只管回去便是了……”
“白櫻要回哪裡去?”
茯苓一腳踏入門內,卻是聽見秦莞讓白櫻回去的話,她一時沒有聽明白。
秦莞和白櫻對視一眼,兩人彷彿有了默契一般的一笑,白櫻平日裡不苟言笑慣了,眼下這一笑面容頓時生動活潑起來,倒也是個十分清麗的佳人。
“我們在說她的傷勢,說待會兒帶着她下樓走走,她也躺了好幾日了,若是覺得不適,便回來就是了……”
茯苓雖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可憑她的小腦瓜怎想的清楚,便附和的道,“是該走動走動的,人躺久了腦袋會發暈的。”
白櫻便點頭,“好,聽小姐的便是。”
主僕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沒多時秦霜起了身,很快便有人送上來早飯,待用完了早飯,白櫻休息着,秦莞便帶着秦霜在自己屋子裡看書。
看了一會兒書,秦霜直抱怨無趣,拉着秦莞想出門,秦莞便讓茯苓叫了白櫻,幾個人穿戴整齊,準備下樓去走走,可剛走出門來,秦琰卻回了來,見秦莞幾個都包裹的嚴嚴實實一副要出門的樣子便笑道,“這是要去哪裡?”
秦霜眼珠兒轉了轉,指着白櫻道,“九妹妹說病人躺久了不好,我們帶她下去轉轉。”
茯苓翻了個白眼,秦琰似笑非笑的看了秦霜一瞬,“眼下街上全都是雪,有什麼好轉的,想轉,給你們找一處園子轉轉可好?”
秦霜先是被秦琰看破面上微紅,而後一聽秦琰這樣說不由得眼底一亮。
“找一處園子轉轉?!去哪裡?!”
秦琰笑着道,“去帶你看看這西邊鉅富之家是何種樣子。”
秦霜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周懷帶着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男子走了上來,周懷笑着道,“龐兄,這就是府上兩位小姐了,還有一位只怕在休息……”
跟着周懷的中年男子雖然衣着華麗,可面上的笑容卻是十分恭敬的,足見地位不高,且周懷和其稱兄道弟,自然是和周懷的身份相類似。
那中年男子見周懷這麼一指,忙上前道,“龐友德拜見兩位小姐。”
秦霜和秦莞福了福身,卻仍然不知道這位的身份,龐友德見秦莞二人面色迷茫,便笑道,“雖然客棧也是自家的,可世子和三位小姐都來了,怎麼還能住在客棧裡呢?老爺正等着三位小姐呢,快快準備一番隨小人回清暉園吧。”
見秦莞和秦霜仍然迷怔,秦琰朗然笑開,“這十方客棧的東家是龐公,龐公和父親有幾分舊交,知道咱們來了,便要讓咱們住到他府上去,這位是龐公的大管家,清暉園便是龐公的府邸,好了別愣着了,去準備準備,也和五妹妹說一聲。”
秦莞和秦霜可算明白過來,當着龐友德的面自然不好多問,點頭應了一聲便回房去了,她們這一行所帶之物本就少,秦莞更是除了幾套衣裙之外只帶了藥材,回房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收拾妥當,待出得門來,龐友德依然和周懷聊着什麼,秦莞聽着,似乎是和裕親王的壽宴有幾分關係……
又片刻之後,秦莞一行人上了馬車直奔清暉園。
秦霜好容易和秦莞待在一塊了,忙道,“三哥昨日竟然沒有說,今天才告訴我們大伯認識這十方客棧的東家,這位龐老爺也真是熱情,竟然直接將我們接到自家府上去。”
秦莞聽着心中也微微稱奇,她也沒有想到忠勇候府竟然和大名鼎鼎的龐輔良有關係。
說起來,這位龐輔良也是個人物,聽聞其人是白手起家,從一間不起眼的小客棧做起,短短几年間便有了一番成就,在秦莞的記憶之中,十年之前龐輔良還沒有“龐公”這稱號,想來是後面家業越來越大,這才更受人尊敬了,而他們要去的清暉園,傳聞乃是幾十年前某位親王的府邸,秦莞倒不知道是怎麼入了龐輔良的手。
在大周朝,一般的商賈並算不得尊貴,可若龐輔良這般雄霸整個西邊的第一鉅富卻是不敢叫人小覷,別說是忠勇候府不會拂了他的好意,便是裕親王只怕也會想着和他交好,他一家的產業不知道帶動了多少豫州城的繁榮興盛,這一聲龐公也來得理所當然。
雪還未停,而這紛揚不斷的雪顯然要給豫州城再蓋上一層厚厚的銀裝,天氣越發凍人,秦霜都不敢掀開窗簾看外頭的景緻,然而她們順着豫州城的主道一路往北,走了兩盞茶的功夫之後那嘈雜吵鬧不見了蹤影,四周安靜無聲,秦霜不由奇怪的朝外看去。
這一看,卻見馬車不知何時駛入了一片民宅之間,雖說是民宅,卻一看便不是普通的民宅,不僅家家都是高門大戶,且有的府邸之內還有連綿不絕的雕樑畫棟,秦霜嘖嘖兩聲,“這邊住着的是豫州城最爲富貴的人家吧。”
“六小姐說的不錯——”
冷不防的,走在後面的龐友德打馬上的前來,他也是騎馬而來,聽到了秦霜的話倒是上前來爲她解惑,“北邊住着的是豫州城最爲尊貴之人,老爺的清暉園在此,裕親王的王府也在這邊。”說着龐友德一指,“就只隔了一條街。”
秦霜伸了伸脖子,奈何面前的宅子擋住了她的視線,龐友德見狀溫和笑開,“六小姐不用着急,等明日去了壽宴就知道了。”
秦霜不好意思笑笑,忙放下簾子不再東張西望。
又靜靜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
龐友德在外道,“三位小姐,到了,請下馬車吧。”
秦霜第一個走下了馬車,秦莞緊跟其後,一下車便看到一處極其高闊的門楣,錦州秦府也算富貴人家了,可門庭卻遠遠比不得清暉園來的闊達,而那鐵畫銀鉤的“清暉園”三字更是氣派非常,便是秦湘也忍不住露出幾分驚歎。
秦琰走在最前面,跟着龐友德大步入了府門,剛一入府門,一道朗笑聲便傳了過來。
“世子到了?!三位侯府妹妹也到了?”
這聲音帶着幾分張揚傲氣,其中的笑意卻讓秦莞有種說不出來的不喜。
一擡眸,秦莞看到一個着藍衫的年輕男子快步走了過來。
這片刻之間,秦琰已經上前,“龐兄,我們兄妹幾人要叨擾了——”
“叨擾什麼叨擾,世子來了豫州,卻還要住在客棧,那可是我們大大的罪過……”說着話,來人一眼看到了後面的秦莞幾人,他目光在幾人面上掃過,多看了秦莞一眼,而後便聽他讚歎一聲,“天,早就知道侯府幾位妹妹驚爲天人,如今一見方纔知道所言不虛,真是可惜沒早點知道世子要來……”
秦莞垂着眸子,只覺男子的目光在她面上放肆的掃過,她面上不顯,心底卻已有了戒備。
燕離也愛笑,也喜這般說話玩笑,可卻遠遠不像這男子這般油滑,燕離那般行事不羈的名聲在外,卻也不像這男子這樣放肆赤裸的看她們……
“幾位妹妹,龐宜文這廂有禮了……”
龐宜文站定,對着秦莞幾人福了福,秦湘站在最前面,有幾分羞澀的垂眸也還了一禮,秦莞和秦霜便也跟着做樣子,龐宜文笑着看了三人一眼,又轉身和秦琰說話,“我先帶世子和三位妹妹去院子歇下,然後去找父親母親用飯,母親已經備好了酒宴爲世子接風洗塵。”
秦琰如魚得水的和龐宜文寒暄應對着,他二人走在前,秦莞幾人跟在後面,只見這院子曲徑通幽景色極佳,不論是雕窗斗拱還是花圃山石都可見匠心之處,細節尚且如此,格局之上就更是森宏迫人,盡顯主人貴胄之風。
而那龐宜文似乎經常招待人來府中游玩,每走幾步便要將府中的景緻介紹一番,次次回眸,次次看過秦莞,那目光之中有驚豔有欣賞,更多的則是讓秦莞不喜的唐突貪婪,秦莞腳步微微落後,秦霜好無所覺的走在了她前面,如此一來,龐宜文方纔回頭的少了。
秦莞眉頭微皺,只覺換到這清暉園住或許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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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字!謝謝77升級步步的進士!謝謝大家的鑽石!麼麼啾比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