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負責灑掃的僕從發現的,那荷塘裡面結了冰,又落了雪,你還記得嗎,咱們上次去看的時候,就看到荷塘裡面白茫茫的一片,可今天早上,那荷塘裡面卻是被砸出了一個坑,冰面被砸破了,劉運同人就飄在冰水上。”
秦霜話語極快,秦莞聽着眉頭皺的更緊,她二人一行朝着荷塘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到跟前便聽到了荷塘方向傳來的說話聲。
“拉一把,快——”
“當心點別掉下去了——”
秦莞眉頭微皺,快步朝荷塘邊走去。
荷塘正是秦莞和秦霜來過的荷塘,此刻假山一側的荷塘邊上,正圍滿了清暉園中的主子下人,龐輔良面色黑沉的站在一旁,龐友德正在指揮下人們打撈劉仁勵的屍體,而秦琰也帶着周懷站在一邊,他二人的表情和龐輔良的一樣暗沉。
“三哥——”秦莞叫了一聲秦琰,走到了秦琰身邊來。
秦莞眉頭皺着,“這一下我們是真的走不了了。”
前面死的人是清筠,雖然也是人命案子,卻還不算打緊,可這一次,死的卻是朝廷命官。
而這件案子無論如何都是一定要上稟刑部和大理寺的,不僅如此,只怕還要遞到聖上面前去,秦琰知道自己一家人和案子無關,可一旦呈上去的摺子上有了他的名字,侯府便或多或少和這件案子產生了聯繫,而聖上到時候會怎麼想,誰都不知道。
秦莞雖然對朝堂之間的諸多權衡爭鬥不那麼瞭解,卻是明白爲官之道爲臣之道的利害關係,父親從前處理的諸多案子,一旦涉及朝中官員之死,便一定是重中之重。
在這個世道,在朝爲官者,的確比尋常老百姓的性命金貴的多。
秦莞眯了眯眸子,擡眸看向了不遠處的龐友德和幾個男僕,他們用長鉤和繩子,已經將荷塘裡的劉仁勵拉扯了上來,劉仁勵渾身溼透,衣衫頭髮上還有被凍出來的冰凌,那件湖藍色的袍子秦莞見過,正是前幾日劉仁勵穿過的,看他那衣衫齊整的樣子,秦莞無法想象劉仁勵一個年至四十的大男人竟然會掉下荷塘活活將自己淹死。
雖然還未驗屍,可因着清筠之死,所有人對劉仁勵的忽然死亡都存着巨大的疑竇。
而秦莞只從常理之上想都覺得這不可能是意外或是自殺。
目光一垂,秦莞看向了底下的荷塘,這處的荷塘和秦府的荷塘不同,秦府的荷塘之上有木質的廊橋,荷塘裡面的水不深,甚至還能看到凋敗的荷葉,而清暉園的荷塘不僅深,且距離岸邊有二尺高的距離,荷塘四周皆是巖壁,而岸上還有圍欄,怎麼想,劉仁勵都絕不可能自己翻過圍欄掉下去淹死。
當然,劉仁勵不一定是淹死的。
北方的冬日積雪不化,且許是秋日裡荷塘裡的枯葉蓮藕全都被挖了出來,是以秦莞前次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是荷塘面上一層潔白整齊的雪地,有如一塊上好的純白色的絲絨一般鋪蓋在荷塘之上,而此刻,荷塘完整的絲絨被砸開了一個口子,底下冰冷的泥水冒了上來,將那黑黝黝的一塊破洞周圍也沾溼。
秦莞又一看,那破口在這片荷塘的正北方向。
龐輔良就站在西北方向,見劉仁勵被撈了上來,他急忙走到了劉仁勵身邊去,龐友德搖了搖頭,“老爺,沒氣了……”
龐輔良不知想到什麼眉頭一皺,“知府大人何時來?”
龐友德忙道,“應該快了,咱們派出去的人已經出去兩刻鐘了。”
這一次龐輔良報官倒是快,死的人是劉仁勵,是朝廷命官,他果然不敢耽誤半分。
“好,別的什麼都不做,等,等汪知府來……”
龐輔良神情有幾分格外的沉重,說着看了一眼秦琰這邊,秦琰適時的上前,看了一眼面色青白一片的劉仁勵眼神微沉,“龐公府上有幾分邪性。”
龐輔良一臉的苦澀,“從前好好地,今次卻……”
說着又道,“昨天晚上我還和劉兄說過話,後來他先回了院子,我這邊等汪知府離開便也歇了下來,可沒想到……”
秦琰嘆了口氣,“讓汪知府好好查一查吧,若是不查出個所以然來,這府上龐公自己住着也不放心……”
“正是如此,好端端的,劉兄……”
龐輔良語聲澀然,是委實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好端端的清筠死了,清暉園之後便被知府府衙盯了上,惹上這樣的事本就影響名聲,更別說一個朝廷命官死在了自己的府上。
龐輔良看着劉仁勵雙眸緊閉的臉,眼底一片陳雜的幽深。
秦莞跟着秦琰走了兩步,遠遠的看上去,只見劉仁勵面色青白的厲害,一看便是在冷水之中浸泡了多時,她未驗屍,不能確定劉仁勵具體死在什麼時候,可光是看那皮膚之上的褶皺便知多半是死在深夜之時。
大晚上的,劉仁勵自己跑出來?然後一頭栽在了池子裡?
秦莞搖了搖頭,更確定了此事必有蹊蹺,目光一轉,秦莞忽然看到了幾道略顯拘謹的身影出現在了人羣外圍,那是幾個年紀相仿的姑娘,每一個都是雙十之齡的樣子,而其中的一個,秦莞卻看着十分面熟,她想了一瞬,忽的恍然。
心思一定,秦莞朝着那人走了過去——
“清瀾姑娘?”
秦莞輕喚了一聲,正看着劉仁勵方向的清瀾頓時轉過了頭來。
看到秦莞,清瀾先是一愣,繼而也想起什麼似的反應過來,福了福身,“秦姑娘。”
秦莞面露幾分訝色,那一日在戲臺之後,燕遲並沒有介紹她的身份,她怎麼知道她姓秦?
似乎看出了秦莞所想,清瀾彎了彎脣道,“大家都知道府上住着京城忠勇候幾兄妹。”
秦莞點點頭,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瞬,“瞧着倒是還好,那一日見姑娘神色堅毅,我便想過清璃師父的事和你並無干係,奈何當時證據確鑿。”
清瀾苦笑了一下,“我這個性子執拗,不是自己乾的是斷然不會認的,幸好後來知府大人明察秋毫。”
清瀾自然不知汪懷宇的明察秋毫來自於秦莞,秦莞也沒有說的打算,她只看着清瀾道,“你可知道府中還有一位你們的老班主出事了?”
清瀾點頭,“自然是知道的,我們班子的人住在後面,尋常不敢上前,只因爲說今日前面又出了事,這才未忍住好奇之心。”
頓了頓,清瀾又道,“您說的那位老班主論起來我要叫師祖,當年我剛被師父收下的時候師祖正好快要隱退,見她的機會並不多,後來只在豫州見過兩回。”
許是見秦莞面善,清瀾便忍不住說的多了些。
秦莞眉頭微揚,“豫州?你們常在豫州見面嗎?”
秦莞有心多問清瀾一些,便朝一旁走了幾步,清瀾見狀便跟上來道,“倒也不是,每年都有一次罷了,就是在清暉園,龐老爺十分捧雙清班的場,聽說是在師祖那時候就有的情誼,我們每年年末龐老爺都會包場,我們來的時候師祖有時候也來,她帶着師父,和龐老爺,還有劉運同一起小聚一番。”
“劉運同每年也來?”
清瀾搖頭,“並非每年,但是中間有過三四次。”
秦莞的眉頭便是一皺,“這三年有過嗎?”
清瀾想了想,“沒有,最近也是在三年之前了。”
劉仁勵在兩湖做鹽運使三年未回京城自然是說得通的,只是之前劉仁勵也都是在東邊做官,每次年末的時候大老遠的跑到豫州來?
這幾個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的關係。
“你有沒有聽說過你那位師叔祖的事?”
這話剛問出來,清瀾的面色便有幾分作難,好像有什麼事不方便說似的。
秦莞彎脣,“沒關係的,不方便說也不打緊。”
清瀾忙搖頭,“不是,不是不方便,只是師父她似乎不太喜歡那位師叔祖……”
秦莞揚了揚眉頭,清瀾語聲微低道,“不怕秦姑娘笑話,雙清班只有第一代的兩位班主是真的情同姐妹,此後傳下來,少不得分了派系有了爭鬥,我們小一輩的本來和那位師叔祖不熟悉的,可那位師叔祖是班子裡第一個放棄班主之位出去嫁人的,所以難免的就有人議論起,可師父不喜歡那位師叔祖,只言那位師叔祖乃是班內的叛徒,並不讓我們說起。”
清瀾這麼說倒也有幾分道理,若清璃真的以雙清班爲信仰,只怕是不喜歡離開雙清班嫁人的清曦,秦莞點了點頭,“那你們知道你那位師叔祖出事了嗎?”
清瀾猶豫一瞬點頭,“知道……”
見清瀾神色猶豫,秦莞便道,“怎麼了?”
清瀾想了想,“很早的時候,聽師父和師祖提起過,當時沒聽的太清,只記得師祖不許師父提起師叔祖出事的事,似乎她們師徒都不喜歡那位師叔祖。”
秦莞將清瀾這話留了個心,又道,“你可知道你師祖還有什麼故人在?”
清瀾微訝,“昨夜知府大人也問過這個問題。”
秦莞彎脣,清瀾便道,“我不知道的,我畢竟和師祖隔了一輩,何況進了戲班子的,尋常都是苦出身的,便是我家中也沒人了,師祖那一輩的,除了那位師叔祖,便只有一個那位師叔祖的徒弟可能認識我師祖,不過當年師叔祖離開班子,也帶着她的徒弟走了,後來就再沒有音訊,直到聽說師叔祖一家人出事。”
秦莞心底微疑,昨日只聽燕遲說了清曦一家出事,倒是沒有提起清曦的徒弟,秦莞又留了個心,打算燕遲來了再問上一問。
正這麼想着,一陣嘈雜聲響了起來,秦莞回身一看,便見南邊的來路之上汪懷宇帶着府中衙差大步走了過來,而在衙差之後,燕遲和燕離一前一後走着,燕離不知在說什麼,燕遲一邊聽着他說話一邊放慢了步子——
“知府大人,您可算來了。”
龐輔良快步迎上來,“您看看,這可如何是好?”
汪懷宇早知道劉仁勵出了事,可等過來親眼看到之時心底還是有兩分震顫,劉仁勵死了,死在龐府之中,也死在了他管轄的豫州城中。
“怎麼發現的?”汪懷宇攥緊了拳頭。
龐輔良看了一眼龐友德,龐友德連忙上前道,“早上負責打掃的幾個僕從從這裡路過的時候發現的。”
汪懷宇走上前去看了看劉仁勵的屍體,又轉身看荷塘。
“發現的時候劉大人是什麼樣的?”
“是面朝下趴着的,整個人都快被凍住了,後來叫了人,老爺也來了,我們便鉤子和繩子將劉大人拉了上來,早就沒氣了。”
汪懷宇眉頭一皺,“旁邊可有什麼可疑的人?”
“沒有的,那時候天還沒有大亮。”
汪懷宇深吸口氣,有些着急又有些氣惱,清筠的案子還沒個眉目,這一轉眼劉仁勵又死了,清筠的案子不必着急破,可這劉仁勵一死,朝堂之上的許多目光都會落在這裡,十天半月也就罷了,若是一直破不了,他今年的政績考評可是要大打折扣。
問話間,燕遲和燕離一起走了過來,周圍圍觀之人齊齊行禮,燕遲擺了擺手走到了劉仁勵身邊,他的面色有幾分格外的沉凝,待看了劉仁勵一瞬之後道,“驗屍,不一定是淹死的,得驗過之後才知道。”
汪懷宇忙道,“可是府衙的仵作還未回來。”
燕遲轉身,目光在人羣之中準確的捕捉到了秦莞的身影。
汪懷宇跟着燕遲看過來,苦笑道,“只能找九姑娘幫忙了。”
秦莞便朝燕遲走來,燕遲溫聲道,“知府府衙的仵作還沒回來,只怕還得讓你幫忙。”
秦莞點點頭,“義不容辭,在哪裡驗?”
周圍圍看的人一聽這話頓時滿是詫異的看着秦莞,汪懷宇不耐煩的看了周圍人一眼,“這裡的所有人,都給我帶下去,待會兒一個個的問話。”
說着語氣一軟,“給九姑娘尋個空屋?”
秦莞頷首,汪懷宇便極快的看向一邊的龐友德,“找個空屋子,將屍體搬過去。”
燕遲看着秦莞道,“可要剖驗?”
秦莞搖了搖頭,“若只看死因,便不必。”
二人簡單說了幾句,很快,空屋子準備好了,劉仁勵的屍體也被擡了過去,衙差們自去詢問下人們,而燕遲和汪懷宇一起跟進了屋子裡,燕離躍躍欲試的在門口猶豫着,燕遲看了他一眼,二話不說的將門關了上。
燕離在外面“咿咿呀呀”的喊了幾聲,卻沒勇氣推開門。
上次他聞到那腐臭之味就差點吐出來,更別說站在秦莞跟前看她驗屍,萬一又有什麼畫面氣味超出了他的認知,他可能得失態……
屋子裡,秦莞將袖子挽起,已開始動手解劉仁勵的衣裳。
上一次驗屍是驗女子,可這一次驗的卻是男人,不僅是男屍,且還是新鮮的男屍,因爲冷水浸泡,劉仁勵身上除了有些青白之外,連屍斑都沒出現多少,因此衣衫一解開,就幾乎是一具正常的男人軀體的樣子……
汪懷宇從未見過女仵作驗屍,因此還有些擔心秦莞面對男屍不好下手,可見秦莞三下五除二就將劉仁勵剝的精光,不由下意識瞪大了眸子,他自己看着劉仁勵的身體自然不會覺得尷尬,可因爲秦莞在此,他不知怎麼就覺得有些不自在,偏生秦莞自己卻是一臉的沉穩冷肅之色,汪懷宇看着秦莞的模樣心中再一次的咋舌。
前次剖驗清筠,不僅將人開膛剖肚,連胃裡的東西都取了出來,場面不可謂不血腥,而這一次驗男屍,場面不可謂不尷尬,可秦莞的目光如同再看一樣器物似的謹慎而細緻,據他所知,秦莞過了年也才十七歲,她小小年紀,是怎麼做到如此沉穩若定的!
劉仁勵被放在了長案之上,秦莞先褪下了他的衣衫,然後便看他身上有無外傷,她一邊細緻的檢查,燕遲站在一旁開了口,“汪大人可查到了清筠師姐的消息?”
汪懷宇猛地回過神來,“她師姐?哦,查到了查到了,正打算今天就和殿下說呢,下官得了一個壞消息,清筠的師姐早在十五年前便死了,且……還是死在一樁大案之上的,十五年前西邊孟縣的黃金大劫案不知道殿下可有聽過?那個時候西邊備戰,那些黃金本是軍餉,當時……當時就是朔西軍和北府軍在西邊,睿親王是當時的朔西軍主帥!”
燕遲點點頭,“還有呢?”
汪懷宇一訝,“就這樣了啊,清筠的師姐死了,這條路咱們走不通了。”
“汪大人可查到了清筠的師姐如何死的?”
燕遲這一問立刻難倒了汪懷宇,汪懷宇面露難色,“這個下官還沒來得及查,不過下官依稀記得是有一場大火……”
“不是大火。”燕遲語聲微沉,說着,看向了秦莞,“先等九姑娘驗完。”
秦莞正在驗屍,燕遲顯然想等秦莞驗屍完了一起聽他接下來要說的消息。
而這邊廂秦莞已極快的將最爲關鍵的信息都得到了,“劉運同腹部鼓脹,脣齒和咽喉部位有泥沙的顆粒,而其他地方並無致命傷,可以斷定是被溺死。”
話音一落,燕遲雙眸微微一眯。
秦莞繼續道,“他腹部有一塊青紫淤傷,多半是掉到荷塘冰面上被摔出來的,此外,劉運同的脖頸上,雙手手腕上,皆有一道極細的勒傷,雖然不是致命傷卻也有幾分奇怪,可也不像是被捆綁了住……這裡是被如何治傷的我還不知,死亡時間是在昨夜的寅時和卯時之間,除此之外暫未發現什麼,只不過他身上有兩處舊傷傷疤,年頭很久了暫時不做定論。”
致死原因和死亡時間都出來了,汪懷宇點點頭看向燕遲,秦莞適才聽到了燕遲的話,此時也看着燕遲,“殿下得到什麼線索了?”
燕遲肅容道,“今晨得來的消息,當年的黃金大劫案,除了當時的五萬兩黃金不翼而飛之外,張將軍一家皆是被虐殺而死……”
秦莞一訝,汪懷宇也震驚的看向了燕遲。
除了這消息本身讓他震驚之外,燕遲已經查到了當年的案子更叫他意外,燕遲得消息的速度比他快,且早就想到了清筠的師姐,他當下覺得有幾分慚愧。
“虐殺?!”秦莞只以爲清曦一家都死在了大火之中。
燕遲頷首,“這案子的卷宗在豫州以北的雲州放着的,那邊是飛鴿傳書送的消息,所言並不詳盡,可大概是有數的,清曦當時離開之時帶走了自己的徒弟,嫁給張將軍之後又生下了一兒一女,最後一家人的屍體雖然在火場之中被找到,可並未燒的面無全非,他們一家人,清曦是被人活活勒死的,一兒一女則是被溺死,張將軍乃是中箭而死,而清曦的那個徒弟沒有說明,多半是被大火燒死。”
秦莞還想着問燕遲清曦的徒弟下落如何,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既然是劫財,爲何要虐殺?
這麼想着,秦莞腦海之中忽然閃過一道電光,“等等,你說,一個被勒死,兩個被溺死,還有一箇中箭而死?!”
秦莞站在劉仁勵的屍體旁邊,那屍體不叫她覺得害怕,卻是燕遲這個消息讓她背脊一陣一陣的發涼,“清筠是上吊而死,等同於被勒死,而劉運同正是被溺死的,還有清璃……清璃不正好是中箭而死的嗎?”
燕遲面色暗沉並無意外,顯然他收到消息的時候便想到了,和燕遲想必,一邊的汪懷宇就要意外的多了,“九姑娘的意思是……意思是這兩個案子有關聯?”
秦莞眯眸,轉而看向了燕遲,“我記得殿下說過,當年那黃金大劫案之前,押送軍餉的主將用了調虎離山之計,彼時我還問殿下是否是有人將消息走漏,可眼下我卻生出了另外一種推測,會不會是有人藉着和押送人之間的親屬故舊關係,打探到了調虎離山的消息?而後更借用了這等關係,在他們毫無防備之下謀財害命,隨行的還有扮作家丁的士兵,最後全都死在了驛站之中,若是盜匪大肆來襲,不可能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燕遲眼底暗芒簇閃,很顯然他也和秦莞想的一樣。
汪懷宇看看秦莞,再看看燕遲,眸子直瞪的猶如銅鈴一般……
死一個清筠,又死一個身爲朝廷命官的劉仁勵,如今竟然連十五年前一直未破的疑案都牽扯了出來?無形之中,彷彿有一座大山壓在了汪懷宇的肩頭,如果九姑娘說的是真的,那這個案子可是了不得了,如果他將那黃金大劫案破了,豈非……
汪懷宇眼底又是遲疑又是興奮的,深吸了口氣道,“九姑娘說的有道理,此前我們以爲清璃的死可能是意外,可現在三個人的死放在一起,不可能剛好和十五年前的這樁案子死法一致,這麼看起來,倒像是有人回來報仇一般。”
這麼一說,汪懷宇自己也信了這個推論,“一定!一定是這樣!不然好端端的怎麼清筠一來就死了,且下官之前也覺得龐老爺還有清筠和劉運同之間的關係有些怪異,如今想來,他們之中會不會有人和當年的事有關係?”
燕遲看着汪懷宇,“清筠和龐輔良,還有劉仁勵,他們三人都是定州人。”
汪懷宇心中又是一訝,“殿下竟然都查到了,下官真是自嘆弗如……既然都是定州人,那距離孟州就更近了,當年押送軍餉的事雖然是個秘密,可其實從京城過來,到了定州境內大家也都知道了,這麼說來,可能性就更大了。”
燕遲語聲沉定道,“這是一個方向,汪知府原本怎麼查的就繼續怎麼查,暫時不要暴露我們想到了當年的案子,如果真的和當年的案子有關,那一定是知道當年內情的人回來報仇了,暗地裡,我們還要防範兇手下一步要做什麼。”
汪懷宇忙應聲,而這一次他的反應也極快,“十五年前的案子一共有四種死法,眼下見了三種,那最後一種就是放火了,兇手下一步會不會放火?”
汪懷宇看看燕遲看看秦莞,秦莞和燕遲也對視一眼,燕遲頷首,“的確有這個可能,且這件事若真有牽扯,多半是和龐輔良有牽扯,兇手下一步的目標極有可能是他。”
汪懷宇本覺得這案子牽扯衆多難上加難了,可看到秦莞和燕遲在此,他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子意氣來,他眼珠兒一轉道,“對了,如果龐輔良當真和從前的案子有關係,那事情發展到現在,他自己會不會也發覺了不對勁?他自己會不會防範?”
燕遲面色鬆快了兩分,“汪知府可以試一試。”
汪懷宇想了片刻,“好,下官知道該怎麼做了……”
……
……
屋門一開,汪懷宇從內大步走了出來,他一出來,燕離立刻上前道,“汪知府,如何?”
屋子外面等着龐輔良和龐友德,秦琰也在,燕離這麼一問,其他三人都看向了汪懷宇,汪懷宇一臉的沉痛,“劉運同的確是被溺死的,眼下得去查證,看他是自己跌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還是別的什麼法子,不過,劉運同好端端也不可能跌下去。”
不光是汪懷宇這麼想,其他人都是這麼想,這案子多半是謀殺。
“太奇怪了,清筠死了也就罷了,就當做是有人和她有仇,可劉運同怎麼也死了?誰和他有仇不成?龐家這府裡就這麼多人……”
燕離疑惑的說着,轉而看向了龐輔良,龐輔良是宅子的主人,按理來說宅子裡他最方便做些什麼不爲人知之事,可另外一方面,他幹嘛要在自家殺人?
見燕離有些懷疑的看着自己,龐輔良只得苦笑,“殿下,小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從前這宅子安安生生的,可怎麼忽然就……”
汪懷宇上前一步,“等案子破了,龐老爺可真要請師傅入府來去去晦氣,如今一連死了三個人,且死法各有不同,可真是……”
龐輔良一愣,“死了三個人?”
“清璃啊。”汪懷宇皺眉道,“本來以爲清璃可能是意外,可昨天晚上又發現了新的線索,清璃極有可能是被害的。”說着汪懷宇古怪的看了龐輔良一眼,“清璃雖然不是死在清暉園的,可也是住在清暉園的,龐老爺好好想想吧。”
龐輔良頓時愣住了似的沒接上話。
汪懷宇看了他兩瞬,“走吧,去劉運同住的地方看看。”
外面汪懷宇說的話燕遲盡數聽到了,他一時之間對這個五大三粗的知府生了兩分好感來,秦莞正在一角的水盆淨手,聞言也道了一句,“汪大人很是聰明。”
燕遲哼笑了一下,“到了這個位置,自然聰明。”
屋門大開着,燕離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竄進來,燕遲便只能看着秦莞,秦莞淨了手,一轉身便對上燕遲幽深卻又亮着一簇火的眸子,她一愣,心中當即漏跳了一拍,二人正四目相對着,門口忽然一道影子一閃,卻是秦琰走了進來。
“九妹妹,你怎麼了?”
秦莞不動聲色的拂了拂手,“剛淨完手。”
燕遲不着痕跡的轉身朝門口走去,秦莞便也跟了上,出了門,燕離立刻上前來,又上上下下的打量秦莞,秦莞見他如此不由有幾分疑惑,“怎麼了殿下?”
燕離長長的嘆了口氣,“九姑娘真是叫人歎爲觀止。”
秦莞失笑,“讓殿下見笑了。”
“不見笑不見笑。”燕離一副想圍着秦莞轉一圈的樣子,“我只是好奇,九姑娘是怎樣練的這樣出神入化的醫術,竟然還能幫着驗屍?”
秦莞彎脣,“殿下莫非想學醫?”
燕離眸光一轉,“你別說還真有這個打算,九姑娘可要收個徒弟?”
秦莞只想把燕離的好奇心帶過去,畢竟越是靠近京城,“沈毅”二字就越是禁忌,然而聽到燕離說起收徒弟,她也只得苦笑,“民女怎敢……”
燕離正來了興致,還想逗逗秦莞,冷不防的,一道頗有壓力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燕離輕咳一聲,急忙收住了接下來的話,又話鋒一轉道,“汪大人去劉運同住的院子查探了,你們可要一起過去看看?”
燕離說的“你們”,自然指的是秦莞和秦琰還有秦霜。
秦琰點點頭,又道,“也好,還不知汪知府是否要問我們些什麼?”
如此,燕遲吩咐了衙門衙差守着劉仁勵的屍體,便帶着秦莞幾個一起朝着劉仁勵的院子而去,汪懷宇先行一步,此刻已經進了劉仁勵的屋子,燕遲和秦莞過來的時候,正聽到汪懷宇在問龐輔良。
“劉運同要準備走,龐老爺卻不知道?”
龐輔良苦笑道,“劉兄的確說過打算離開的話,卻沒說具體哪一日離開……”
汪懷宇皺眉,“他正準備要走,卻死在了荷塘裡?還有,這在你院子外面找到的包袱如何解釋?”
說着聽到腳步聲,汪懷宇一回頭看到燕遲進來,便指着屋子裡的包袱道,“殿下看,劉大人將包袱都準備好了,似乎是打算近一兩日就要走的,不過這包袱是適才在龐老爺的院子外面撿到的……查驗過了,裡面劉大人的印信都在,是劉大人的包袱不錯。”
龐輔良無奈苦笑,“知府大人,我昨天晚上一夜都在自己的院子裡歇着,今天早上纔出來的,根本就沒有見過劉兄,這包袱我是當真不知。”
汪懷宇似笑非笑一瞬,“難道他是自己偷偷要跑?然後路上掉了包袱也不知道?”
汪懷宇正說着,燕離忽然道,“這是什麼?”
剛進門就看到包袱的燕離第一個上前來查看包袱之中的東西,看來看去,燕離發現了一個圓形的卷軸,說是卷軸,卻又像一個竹筒,他拿起來給衆人看,然後也不知按到了什麼,那竹筒的蓋子忽然開了,嘩啦啦的,一疊什麼紙從裡面掉了下來。
衆人一看,皆是大跌眼鏡。
那竹筒裡面掉出來的,竟然是一大把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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