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綦之的面色先是一僵,然後扯出兩分薄笑來,“寧兄?!寧兄怎會在此?”
跟着灰衣老僕走出來的真是寧不易,他一襲青衫,落拓風雅,面色雖然還是有些慘白,可顯然已用了脂粉,如今看起來質色如玉,風流俊逸。
他脣角彎着,面上帶着一種魏綦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開口之聲,溫潤沁耳,“這裡正是我的宅子,魏兄見到我,似乎並不開心?”
“呵呵呵怎麼會!”魏綦之覺得嗓子有點幹,連笑意都乾巴巴的,“只是適才來傳話的小廝說你還在畫館修養,怎麼一轉眼你竟然到這裡來了,說起來你的傷還沒大好吧?如今起身走動,只怕是要有不小影響的……”
一邊說,魏綦之打量了一眼這院子,心底苦澀難言。
寧不易走到了跟前,擡手一請,魏綦之又幹笑兩聲,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寧不易便袖袍一撩給魏綦之倒茶,“魏兄,請用茶,這宅子老舊,我要招待不週了,不過這茶是今年的雨前龍井,魏兄嚐嚐。”
魏綦之現在可沒有喝茶的心思,“寧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要我過去取畫?”
寧不易一笑,“的確是取畫,不過畫我已幫魏兄拿到了,畫已經在畫館了,若郡主想要,直接去畫館看便可。”
魏綦之眉心一跳,“既然畫已經在畫館了,寧兄要我來是爲何?”
說着魏綦之看了一眼天色,日頭已經高高掛起,暑氣也開始肆無忌憚冒了頭。
魏綦之又笑道,“我答應了郡主,午時之前要去侯府見她,既然畫不在這裡,那我就現在去取畫然後給郡主送去了——”
魏綦之說着就要站起身來,寧不易清俊的臉上笑意浮起,擡手一按,“魏兄不必着急,眼下時辰還早,何況魏兄對郡主用心多日,照魏兄說的,難道還沒到隔岸觀火之時?”
魏綦之的笑意越發苦澀了,“寧兄,這個……”
寧不易見魏綦之不碰茶盞,先自己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讓郡主着急,也好看看她如今對魏兄是什麼心思,這般不好嗎?”
魏綦之抿了抿脣,“如此,那也好……”
魏綦之的笑意有些牽強,端起茶盞在手,卻沒有喝,寧不易品了一口茶,讚道,“這次的茶果然不錯,魏兄緣何不飲?”
魏綦之笑笑,攥着茶盞的手有些發緊。
寧不易放下茶盞,忽然道,“魏兄信佛嗎?”
魏綦之聽的眼瞳微縮,搖了搖頭,“我這個人,沒什麼信奉的。”
寧不易笑開來,“魏兄竟然什麼都不信,如此倒是甚好,道家說道法自然,佛家說衆生皆苦,尋常百姓信了半生,卻發現不過是一場空然,若是吃齋唸佛,清心修道就可以幫人達成夙願,那這世上的人便都去照做了,說來說去,佛祖和天尊們,不過是百姓們幻象出來有個企盼罷了,說白了,不過是自己哄騙自己。”
聽寧不易說着這話,魏綦之無奈,“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誰都沒錯,人有信仰,方纔有所敬畏,像我這般什麼都不信的人,可不會忌憚因果報應。”
寧不易打量着魏綦之,“魏兄倒是通透,可如果有一道信之則有所得,魏兄可願試?”
魏綦之背脊一挺,擺手,“寧兄剛纔都說了,世上沒有那樣的好事,眼下這般問我,我自不能信,也不會試。”
寧不易笑,“世上當然沒有那樣的好事,我說的這一道,要想有所求,也要有所出纔可,不過你犧牲的,都是無關緊要之物罷了。”
魏綦之笑意緩收,一雙眸子微微眯了起來,“但凡有所犧牲,又怎會是無關緊要之物?吃齋唸佛,清心修道,香火供奉聊表心意便可,真正修的是身口意行,可不需你犧牲什麼,若寧兄說的,我倒覺和邪術無異了。”
寧不易把玩着茶盞,笑道,“世人修行,誰不是有所求?求個心無掛礙四大皆空是求,求個平安喜樂,也是求,又分什麼正道邪道?”
魏綦之深吸口氣,語氣輕鬆,眼神卻機警暗沉,“道家有言,有道無術獨善其身,有術無道害人害己,寧兄信奉的這一道,所求又是什麼?所犧牲的又是什麼?寧兄亦沒說,對你而言無關緊要之物又是何物?”
寧不易放下茶盞看着魏綦之,“魏兄不信因果報應,總也信世上的善惡是非吧?”
魏綦之不自覺的點頭,寧不易雙眸微眯,目光忽而蒼涼了幾分,“爲何有那麼多人,手上滿是惡業,卻能平安喜樂,富貴榮華,魏兄可有想過?”
魏綦之抿脣,“魏某人微言輕,只能獨善其身,至於寧兄所言之罪惡滿手之人,自有律法官衙去管——”
“呵呵——”
寧不易笑出聲來,“魏兄出身富貴,有國公府的外家,有做皇妃的姨母,自家亦是商賈鉅富之家,竟然還能道出此言,在權力和財富面前,律法爲何物?官衙又算什麼?”
魏綦之到了這時,再也強笑不出了,“所以,寧兄便想自己替天行道不成?”
寧不易眼神輕飄飄的看過來,棱角分明的面頰上一派從容悠然,“又有何不可呢?”
魏綦之猛地站起身來,“道不同,不相爲謀,郡主還在等我,魏某就先告辭了。”
話音落定,魏綦之還沒動,身後忽然傳來“咚”的一聲,魏綦之轉身去看,卻見烏述站的好好的,這會兒卻忽然倒地不起,竟是暈了過去。
魏綦之面色一變,“寧不易,你——”
他斥責未說完,忽然覺得眼前一花,腦袋昏沉猶如墜着千金重錘,無意識的就朝地上栽倒,他看着寧不易,寧不易坐在石凳之上八風不動的喝着茶。
魏綦之心中叫苦連天,他分明沒動茶,他怎麼會——
徹底陷入黑暗之前,魏綦之鼻端又聞到了那嫋嫋檀香味,魏綦之後知後覺的恍然,想到等着他的嶽凝和秦莞,萬分不甘也只能沉沉睡去。
……
……
眼看着日頭升上了中天,可魏綦之還沒到侯府。
秦莞想着自己已經等了大半個時辰,便對嶽凝道,“或許被什麼事耽誤了,我們去魏府一趟吧。”
嶽凝自然毫無意見,點點頭和秦莞駕車出門。
二人到了魏府,方纔聽魏府的小廝說魏綦之早已離開。
“是畫館來了人,說是送畫的老先生要買畫的人親自上門去,我們公子一聽,便想去取畫,立刻換了衣服就走了。”
秦莞皺眉,連忙問,“可知道他去何處取畫了?”
魏府小廝搖頭,“這個不知道,那小廝給了一個紙條,上面寫着地址。”
秦莞和嶽凝對視一眼,秦莞看了看天色,連忙叫過來一個侍衛吩咐,“我們現在去畫館,你現在回安陽侯府去,若是魏公子去了侯府,便立刻來稟報我們。”
侍從領命而去,秦莞和嶽凝上了馬車往染墨畫館趕去。
嶽凝道,“你覺得不對勁嗎?約好了今日看畫,寧不易如此吩咐倒也正常。”
秦莞搖了搖頭,“若是平時也就罷了,可今日是兇手最後的機會。”
這麼一說,嶽凝也擔心起來,卻道,“魏綦之最是鬼機靈不過,應該不會出事。”
秦莞沒說話,魏綦之機靈,也是正常人的機靈,而兇手,可是喪心病狂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馬車行了小半個時辰到了染墨畫館門口,一到畫館外,秦莞就覺得今日畫館不對勁。
她二人下了馬車,一個小廝連忙迎了出來,卻並非往常見到的那人。
“兩位姑娘,請問二位可是來買畫的?”
白櫻眉頭一皺,“這是永寧郡主和永慈郡主。”
這小廝面色一變,連忙行禮,“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請兩位郡主恕罪。”
秦莞自然不會怪罪他,只問道,“你們寧大家呢?”
小廝眨了眨眼,忙道,“郡主,寧大家已經離開了啊。”
秦莞眉頭頓皺,“寧大家已經離開?”
小廝笑道,“是啊郡主,這畫館寧大家已經盤出去了。”
說着話,畫館之內走出來個三十來歲衣衫華貴的男子,小廝忙道,“郡主,這是我們畫館的李老闆——”
小廝轉頭和李老闆介紹了秦莞二人的身份,李老闆頓時殷勤起來,秦莞只問,“李老闆,寧大家是什麼時候決定把畫館盤給你的?”
李老闆笑道,“郡主,我早就有意向了,大概兩個月之前就提過,不過那個時候寧大家還沒打算將畫館出手,之後一直沒有談妥,不過昨天晚上寧大家忽然答應了,銀子我是準備好的,派下人就將此事解決了,我亦是愛畫之人,他交給我想來放心。”
嶽凝有些着急了,“那他是何日離開的?”
李老闆不知二位郡主爲何着急,忙道,“今晨我來的時候寧大家已經不在了,應該是昨天晚上走的,郡主,怎麼了?”
說着,李老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寧大家留下的人交代了,說這裡有郡主喜歡的畫,他留下的,郡主可是來看畫的?”
秦莞眼下可沒心情看畫,又問,“那今早你這裡可有派人出去?”
李老闆一臉的茫然,“沒有啊,今日我剛接手,裡面還一團忙亂。”
秦莞的心頓時沉了下去,李老闆沒有吩咐,那便是寧不易了,畫明明送了過來,可寧不易卻讓魏綦之無拿畫,如此分明就是要對魏綦之不利!
秦莞心中着急,辭了這李老闆便帶着嶽凝便轉身離開。
嶽凝急道,“寧不易這是什麼意思,悄無聲息把畫館都轉手了,人也走了,既然如此,幹嘛還要讓魏綦之去衙門取畫?”
秦莞一邊上馬車一邊道,“這是寧不易的計謀!我們去衙門!”
嶽凝只道,“不回侯府看看嗎?”
秦莞果斷道,“他必定沒有回去,我們去找展揚幫忙,今天是最後一日,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嶽凝面色沉重,“那魏綦之……”
“你放心。”秦莞握住嶽凝的手,“不會讓他出事的。”
說着秦莞想了一下還是敲了敲車門吩咐外面的白櫻,“你立刻去找世子殿下,今日這事只怕還需要他的人幫忙——”
白櫻聞言,跳下馬車便往刑部衙門去尋燕遲。
……
……
衙門裡,展揚沒想到會忽然生出這般變故,“這可要如何尋魏公子?京城這麼大!”
秦莞眉頭一皺,“請張道長幫忙——”
三人到了班房,張道士還在屋內推演,見秦莞三人來了,張道士滿頭大汗道,“郡主吩咐之後,小老兒就一直在算,可如今,也只算出來兩處。”
秦莞忙道,“眼下算出來了哪兩處?魏公子不見了,我懷疑兇手將他帶去了欲要行兇之地!”
張道士將桌案上的紙張遞給秦莞,“郡主請看——”
秦莞一看,“城東?興樂坊?這裡是……東市?”
此前兇手也曾在城東行兇過,秦莞看着紙上寫的忙道,“展捕頭,只怕得現在就命人去尋魏公子,今日是兇手最後的機會,我怕他鋌而走險提前動手。”
展揚拿過那紙張一看,也明白了位置所在,立刻點頭,秦莞又道,“張道長,還有一處還要多久才能算出來?”
張道士想了想,“小老兒盡力,可到底何時能算出,小老兒也說不準。”
秦莞心中着急,卻不願給張道士壓力,便道,“好,那我們這就出去,你若算了出來,第一時間告訴我們便是,若是在這兩處找到了魏公子便罷,若不是,便要指望你了!”
張道士擦了擦額上汗意,連忙應聲。
離開班房展揚便開始清點人馬,待點了人馬正要出衙門,燕遲便到了。
“怎麼回事?魏綦之不見了?”
秦莞應聲,“是,我們本來約好了午間在安陽侯府見面,可沒想到他一早便被寧不易的人請走了,我們去畫館看了,短短一日,畫館已經被寧不易轉手賣了出去……”
燕遲鳳眸微狹,“他是要孤注一擲了!”
秦莞頷首,“張道長已經算出來兩處可能行兇之地,眼下展捕頭正要帶人過去,我怕這邊人手不夠,所以讓白櫻去通知你。”
燕遲看出了秦莞的着急,不由道,“我來了你便放心,此事交給我和展捕頭。”
燕遲說完便吩咐白楓,又對展揚道,“你先走一步,就照着尋常衙門那般探查,我這邊自有安排。”
展揚點點頭,帶着人出了衙門。
展揚離開,秦莞面對着嶽凝和燕遲面色終於顯露了幾分焦灼,“這事怪我,我沒想到寧不易會如此孤注一擲,早知道就該早點交代了魏公子,畢竟是我拉他下水。”
燕遲忍不住在她肩頭輕拍了一下,“你安心,魏綦之不笨,應該能拖延,他和你們約好了時間,應該知道到了時間他沒出現你們自然會去找他,你在此處候着,若張道士算出了第三處便來尋我——”
秦莞一個女子,也不可能跟着衙差挨家挨戶的問人,還不如在這裡等消息。
秦莞點了點頭,燕遲也不多言,帶着人轉身便走。
燕遲一走,秦莞便覺少了一份支撐似的挺了挺背脊,嶽凝在旁一臉沉色,“寧不易如此做,難道就不怕我們懷疑他嗎?即便我們此前沒有懷疑,可他如此詭異的賣了畫館,一旦魏綦之出事了,我們稍稍一查便知道了。”
秦莞眉頭緊皺,“難道寧不易已經發覺我們懷疑?”
這疑問嶽凝解答不了,便是秦莞自己都沒法子肯定。
張道士仍然在班房之中推演,秦莞坐了片刻便和嶽凝去看,只見屋子房門半掩,屋子裡面張道士仍然唸唸有詞,秦莞方知還未有結果。
等了兩個時辰,眼看着太陽西斜,展揚那邊也未帶着人歸來,如此一看便知尋人未果,兩個地方,一個在興樂坊,一個在東市,都不是容易找人的地方,若寧不易早有安排,自然不可能在短時間被找到。
時間越久,秦莞尚且沉得住面上不顯,可嶽凝面上的焦急卻是掩都掩不住,平日裡有時還覺魏綦之吵吵鬧鬧,如今魏綦之真的要出事了,她卻是心慌不已。
“不行,我等不住了,不如我也去找人,或者我去找九城巡防營的人幫忙?”
嶽凝站起身來,來回在堂中走動,秦莞搖頭道,“此事已交給世子殿下,別人不信,你還不信世子殿下嗎?”
嶽凝嘆氣,“外面天色都要黑了,再不找到魏綦之,便來不及了。”
日頭西斜下沉,眼看着天色的確越來越暗,秦莞也有些壓不住性子了,她轉身又往班房而去,可到了班房門口,卻見張道士還是閉着屋門,她也不好去打擾,卻知道,這一時半會兒張道士是推演不出來了。
秦莞有些等不住了,拉着嶽凝道,“走,我們去東市找世子殿下。”
……
……
魏綦之再度睜開眸子的時候,便發覺自己手腳發軟的躺在一張冷硬的長案上面。
屋子裡昏燈影影綽綽,他一轉眸便看到寧不易站在窗前,窗外的夜色如同濃墨一般,魏綦之不知道已經天黑了多久,然而他知道,今夜是兇手最後一次機會。
見寧不易背對着自己,魏綦之連忙想要起身下地,可他掙扎了一瞬,卻根本動彈不得,他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呼吸都有些停滯不順,很明顯那迷香的勁兒還沒過去。
魏綦之心底暗罵了一句寧不易,閉上眸子假裝還昏睡着。
“還有一會兒就到子時了,剛纔我得的消息,說衙門所有的衙差都在東市尋人,他們找的人是你,不過可惜,他們找錯了地方。”
魏綦之睜開眸子,心底又罵了一句娘,轉眸看向寧不易的背影。
“所以你早就計劃好了今日?你如此,便是要拼個魚死網破了?”
“今日我一出事,你脫不了干係的——”
魏綦之說幾句話便開始粗喘起來,手腳無力,腦袋發暈,想靠自己離開根本不可能,何況寧不易還有武功在身。
寧不易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通身的落拓風流,一點都不像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辣之人,“你和兩位郡主交從過密,永慈郡主又善於推理案情,我猜,你們對我早有懷疑。”
魏綦之閉了閉眸子,在睜眼之時十分惱怒,“你的那個什麼狗屁道場,是不是要尋一個負心之人掏心挖肺?!不過你大概不知道,我這個人可是專一的緊,我此前那些話,不過都是騙你的罷了,你還真的信了?你今日殺了我,對你那道場沒有半分好處!”
寧不易走到魏綦之跟前來,居高臨下的看着他,“這麼說來,你待永寧郡主倒是真心一片?”
魏綦之冷冷一笑,“真!真的不能再真了!我既然不負心,你殺我何用?”
寧不易面上也無意外之色,只有種前所未有的從容沉定,“你現在說,倒是有些晚了,事到如今,我便是不殺你,也要殺你了。”
魏綦之聽的猛閉上眸子,也是,他都知道寧不易的真面目了,不死也得死。
魏綦之咬了咬牙道,“行,到了這個地步,要殺要剮隨你便,不過我倒是想知道,你費這麼大的勁,害這麼多人,到底是爲了什麼?爲了你那舊疾?”
寧不易看着魏綦之的眸子,彷彿覺得他十分有趣,便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真的要替天行道?世上的惡人太多了,我除掉幾個,豈不是在幫衙門的忙?”
魏綦之苦笑,“寧兄啊,你看我可算惡人?你眼下殺我,可是背離了你的本心。”
寧不易笑看着魏綦之變着法兒的求饒,“你的確不該死,可你算計於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等你到了黃泉路上若覺不甘心,回來找我便是。”
魏綦之聽的只想翻白眼,這寧不易殺了那麼多人,只怕今次是最和諧的場面了,魏綦之知道寧不易不可能心軟,便道,“你殺了五個人,都是如何殺的?說來我聽聽?反正我都要死了,你便要我做個明白鬼如何?”
寧不易笑着走到一旁去,也不知道動了什麼,魏綦之只聽到一連串的清脆之聲,他聽的分明,那是鐵器相撞之聲,正詫異着,便見寧不易拿着一把削薄的刀走到了魏綦之跟前,“在京中多年,我一直在尋找目標,畫館幫了我很大的忙。”
寧不易手指在那刀口上滑過,魏綦之見他指尖一用力,頓時,寧不易指尖上多了一道血痕,那一下看的魏綦之都痛,寧不易卻是面不改色。
寧不易用沾了血的手指,在魏綦之身上畫符文,魏綦之感覺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又問道,“那六年之前的事,也是你乾的?”
寧不易擡眸,“那時不過是小試牛刀。”
魏綦之無奈道,“你到底是遭遇了什麼,竟然要用這般喪心病狂的法子?”
“魏兄還是不要問了,那些不是你想知道的。”
魏綦之笑道,“我都要死了,你講給我聽又如何?”
寧不易畫完了符文,用自己袖袋中雪白的巾帕擦了擦手指,轉頭朝外面一看,語聲輕飄飄的,“還有一會兒就到子時了。”
魏綦之本來還能大咧咧說笑,一聽這話,只覺得自己胸口上開始發涼,再看到寧不易手上的那把刀,整個人都有種奪門而逃的衝動。
想他從前也算經過不少事了,可如今有把刀擺在他面前要挖他心的時候,他還是會生出恐懼來,魏綦之咧嘴一笑,“寧兄,我要是你,我現在立刻逃命去,殺了我對你的道場毫無幫助,還不如早點溜之大吉,你信不信,很快郡主就會找到這裡。”
寧不易淡淡一笑,“到了這時候,魏兄就不要耍嘴皮子了。”
說着,寧不易手中的刀往下一落,頓時挑開了魏綦之胸前的襟口,魏綦之只覺自己胸口一涼,笑的聲音都發顫了,“寧兄,這場面着實不雅,我還沒被一個大男人脫過衣裳……”
“你放心,不會很痛的。”
說話間,魏綦之胸前的襟口全都被刀刃挑開,寧不易一下撥開魏綦之的衣裳,頓時,魏綦之整個胸膛都暴露在外,魏綦之呵呵乾笑道,“寧兄可千萬不要手抖,可得看好時辰,眼下可還沒到子時……”
寧不易用刀尖劃過魏綦之的胸膛,好似在比劃怎麼下刀纔好。
森寒的刀尖剛觸到魏綦之便冷的他一個機靈,他直覺一顆心越跳越快,雖然不能動,可面上已生出冷汗來,刀尖並未刺破他的肌膚,可這種下一刻就能扎進他心窩的感覺委實叫他難以承受——
“寧兄,郡主身邊有一位張道長,能掐會算,每一次都能算出你在何處行兇,要我看,你現在走還來得及,等到了子時,只怕你沒機會下刀了。”
寧不易有幾分嘲弄的一笑,“每次都算準,卻仍然拿不住我,又有何用?”
魏綦之冷汗淋漓,笑意發虛,卻不知因爲害怕還是怎的,又一直咧着嘴,“寧兄,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你當真不能高擡貴手一回?身上多一條人命,可就要多一重罪,照寧兄的說法,你背六條人命的話,不知要去哪個地獄?”
寧不易並不爲魏綦之說的所動,無論魏綦之說什麼,在他而言不過是嘈雜罷了,他不時的看一眼窗外,好似真的在掐算時辰一樣,魏綦之汗水越來越多,瞧着這老舊的屋子,委實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
看着寧不易越來越沉肅的臉,魏綦之知道,子時馬上就要到了!
“寧兄啊,我對郡主可當真是一片真心啊,你殺了我,會不會讓你之前做的都前功盡棄啊,要我說,你還是把我放了,也算成全了一段姻緣——”
寧不易將那把削薄的刀在手中挽了個刀花,朝着魏綦之的胸膛就落了下來。
魏綦之瞧的真切,當下駭的猛然掙扎起來,“寧兄!我說的是真的!你要殺的是負心之人,你那拜月教的教義不准你如此亂殺人吧!”
魏綦之雖然起不來,可他這一掙扎,身子難免有些移動,寧不易將他肩膀一按,仍然要繼續落刀——
魏綦之覺得胸口一疼,只以爲自己今日必當命喪當場,於是用最大的力氣喊道,“我說的是真的!我不是負心之人!我和郡主已情定三生!你若是將我放了我——”
魏綦之喊的驚天地泣鬼神,彷彿如此就能不疼了,可他喊道一半,忽然“砰”的一聲巨響,只見緊閉的門扉被人一腳踢開,一道怒不可遏的聲音在門外喝道,“魏綦之,你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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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們着急,今天這章可真真是盡力了!至於前文,反正該寫的都會寫一點,免得漏了線索出現bug,就醬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