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我的身子就像是一滴墨一樣,在水裡緩緩化開了。
我的心臟發緊,喉嚨發緊,眼睛漲的厲害,我想哭,又哭不出來,想大喊大叫,卻再也沒有了力氣……
灞水淹沒了我的身子,我覺得鼻子那裡好難受,我不會游泳,只能拼命掙扎,無濟於事,全部都是無濟於事,我覺得我腦子好像全部都進水了,因爲腦袋好疼好疼,我覺得我要死了……
我不想死。
無論怎樣我都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來得及去做,我媽的事情還沒有一個交代,一切都還沒有來得及真相大白我怎麼能死呢?……
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
我不要!
…………
我下意識的眯着眼睛打量周圍,頭昏腦漲的厲害。
我是誰……
爲什麼會在這裡………
爲什麼………
我的腦子緩了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來來回回眨好幾次眼睛纔看清眼前的場景。我發現自己在醫院。頭頂上偏左的位置掛着一個吊瓶,透明色的水滴順流進我的血液裡頭,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回憶全部重新腦海,知覺漸漸恢復,周身疼的難受……
我是趙雷雷……
我被人推下水裡,我以爲我死了,可還沒有死……
睫毛顫了顫,眼淚就順着眼角掉了出來。
“活過來了?”身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移開視線,循着聲音看去,才發現原來我身邊有個男人一直安靜的站在我的牀尾處。
“你是誰……”我虛弱的問着,聲音乾澀的要命,一張嘴巴說話,感覺就像是被玻璃渣劃破一樣難受的不得了,我覺得我的喉嚨疼的要命。
眼前的人是個三十多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高檔的休閒裝,頭頂上頭低低的壓着一個鴨舌帽,他長得不算好看,但是五官一看上去卻給人一種非常溫和的感覺。見我看他的時候眯了眯眼睛,淡淡的掃了我一眼。
“救你的人。”他跟我這樣講,語氣稀鬆平常的就像是在說今天吃飯一樣。
我神情木訥的看着他,弄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分不清東南西北,也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時間,腦袋裡頭亂糟糟的一團,心裡頭全是麻木的痛感,我突然不知道要怎麼跟人去交流了,因爲我腦袋裡頭空白一片,神情恍惚。
他看着我半天,見我不說話,突然問我了一句。“你是自殺?”
“自……殺……”我嘴巴里頭重複着這兩個字,喃喃低語,慢吞吞擡頭看着他,明明是看起來稀鬆平常的一個人,卻渾身透着一股精明。
“不……”
“我不是……”
“…………不是…………不是的……”
我有些混亂,腦子裡頭像是有蜜蜂在抖動翅膀一樣嗡嗡作響。我不是自殺,我不是。我沒有自殺,我……是……是被溫萌萌害的,是被她的人推到灞河河裡的……
對!
我是這樣落水的!我是被害的!
我不是自殺!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我看着他瘋狂搖着腦袋,欲說說不得,神經脆弱的已經接近崩潰,我沒有!我沒有自殺!我不知道要怎麼說,只是不停的搖頭,不停的搖頭。我想告訴他,可是我發現自己的脣瓣顫抖了好多次,我就是張不開嘴巴。
嗓子沒有了聲響,那些陰暗的過往我根本就無法控訴!一想起來那些事情我覺得自己就好像要瘋了一樣!真的!我要瘋了!
我不是!就算再苦再難,我趙雷雷都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我怎麼會自殺呢?……我爸媽生我下來,不是叫我活到二十歲就去送死的!!!我不會選擇死!我不會死!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不甘心被人這麼傷害然後我就像狗一樣死……
臉顏色蒼白的跟個鬼一樣,終於忍不住,心頭的一下子就給崩潰了,大哭了起來。哭起來的時候撕心裂肺,淚水順着皮膚往下流淌,一滴滴的掉着……
面對家人的仇恨,友情的離開,面對死去的愛情,面對溫萌萌的殺害,我變得分外無力。我感到害怕,特別害怕,我有一種感覺,如果下一秒我會死的話,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會發現我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我媽臨死時眼睛瞪得那麼大的恐怖表情……我爸在醫院裡頭撕心裂肺的哭聲……還都歷歷在目!
我的嗓子裡頭髮出陣陣悲鳴,就像是動物才能發出來的那種嚎哭。我想要大喊大叫出我的委屈,可是一張嘴巴,連聲音都是嘶啞的,哭到最後,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只能不停的掉眼淚,不停的掉眼淚……
我感覺到自己就像是一個脆弱的泡沫,生於這天地之間,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活在這個世界上頭,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只有我一個人了……
那個男人看着我近乎崩潰的沒有,皺了皺眉頭。“夠了麼?還想活麼?”
清晰的話語傳遞到了我的耳邊,想活麼?
想麼?
想!
我想活着!我必須活着!我不活着我爸怎麼辦?我媽已經死了……我不活着誰給我媽報仇?誰把那個醫生找出來千刀萬剮?
老子要活着!
“想!想的要命!”我回答他,想要大聲告訴他我想要活着,可是就是發不出來絲毫聲音。
他看着我,目光裡頭有着一些同情。淡淡道:“既然如此,跟我走吧。”
我掙愣着看着他,沒有想過一個陌生人會突然跟我說着這麼一句話……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我覺得自己已經迷失了……
我感到無助和迷茫,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過去一切已經都回不去了,突然有個人叫我跟他走……
我…………
我不知道要怎麼辦,只是感到莫名的慌亂,因爲我好像已經不會思考問題了,我受了很大的打擊,只是覺得一切都混混沌沌……腦子裡頭好像全都是稀巴爛的漿糊。
男人神情淡定指了指我身邊,說道“看看你枕頭右邊”。
聽他這麼講,我掙扎着病牀上坐起身子,發現枕頭右邊有一個白色的塑料袋子,裡頭裝着一疊化驗單還有票據。我擦了一把眼淚,伸手從塑料袋子裡頭把東西取了出來,低着頭看着那些檢查出我身體有沒有問題的各個項目。
當看到我的b超單子上頭寫着宮腔積液,子宮復舊不全,宮腔分泌粘稠……等等字眼的時候,我矇住了。我顫抖着的指着化驗單的內容,瞪大眼睛問他。“這是什麼?……”
其實我問了也白問,因爲我已經沒聲音了,他根本聽不見我嘴巴說些什麼。
我痛苦的掉着眼淚,把手中的化驗單舉高給他看,顫抖着手指着b超的位置,希望他明白我的想法。
男人看着我,目光中有一絲清冽的冷光閃過。說;“你流產了。”
流產……
我流產了……
我心頭一顫,心臟忍不住開始抽筋,渾身上下開始劇烈的顫抖。身上疼,心裡疼,我快要自己快要疼死了。
爲什麼命運要走到這一步?爲什麼要把我逼到這一步?
我覺得自己給這些事情折騰的一下子半條命都沒了,疼的喘不過氣來。
以前的我,傻兮兮的,像個二貨一樣,以爲自己對別人好,別人就會投桃報李。以爲自己盡力做好一切,守護好想要守護的人和溫暖,就可以苦盡甘來,時來運轉。
我用善良換來了的都是萬劫不復的傷痛和背叛,我被傷害,被欺騙,被推開,毒打,家破人亡……我活着的時候從未想要害誰對誰不好過,可爲什麼是我?是我要遭遇這一切的苦難?
男人看着我難過的要死的模樣,冷冷說道:“我這一輩子最看不起掉眼淚的人”。
“我什麼都給你不了,就算叫你跟我走,也只有你自己去掙才行。我可以給你一份工作。因爲醫藥費花了近萬,怎麼說你也要還給我。救人沒有白救的知道麼。”
他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一臉淡漠,替我做出選擇的時候好像是說一件很小的事情一樣輕而易舉。
我皺眉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這個人我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可是我又可以確定我根本不認識他,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命運安排好的,我遇到他,是我的命。就和我曾經遇到張建輝一樣,也是我的命。
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我欠了他,就要還給他。
我看着他,緩緩點頭。捏緊了手裡的化驗單,手中那張薄薄的紙被我的手指捅破,一下子變得稀巴爛。
好……
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