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陰霾實在是太大了,比這天地還要大的多,我小小的心臟裡頭被它全部佔滿着,無處可躲,無處可藏。
我看着大街上頭人來人往,望着這陌生髒亂的城中村環境,眼角的淚就忍不住往下掉。我擡起不算友善的眼神看着周圍的一切,一股不甘涌上心頭,我會回西安的,等着吧,我一定會回西安的。
邁步,往前走。沒關係的,我可以的,走出陰霾的唯一辦法,就是往前多走幾步,不停的走,不停的前行,直到看見希望的那一天,總有那麼一天我血脈裡頭會充滿力量,然後把過去的帳,一步步親手全部討要回來!
我抱着雙肩疾步往前走,尋找那個‘美麗旅館’的招牌,行走在大街上頭的時候我就在想,我把冷水燒開需要一定的時間,潑回去的那天一定會加倍用力!
美麗旅館不算難找,剛剛走過一條街道,轉折處就看見了紅底黑字的惡俗招牌。那個招牌一角已經掉了下來,美字掉了,還好我看的仔細,不然根本發現不了,只能看見‘麗旅館’三個字。
剛剛走了進去,就看見一個胖胖矮矮的婦女在櫃檯那裡嗑着瓜子,看着電視劇。
“住宿是吧?”見我走了進來,老闆娘看了我一眼開門見山的問道。
我打量着她,她燙着一頭自來卷,臉上皮膚不好,很黃,眼底有黑眼圈,穿着蕾.絲黑色打底,黑絲襪黑短裙,下半身還踩着一雙過時的布鞋。
我搖搖頭。“不住宿,白叔叫我來找你的,這裡是美麗旅館吧?”
女人聽到白叔的時候猛地一愣,眼睛來來回回的看着我,最後露出牙齒一笑:“原來是白哥叫你來的啊~哦,那是我孃家表哥,他有沒有說叫你來做什麼啊?”
做什麼?
我皺眉,把白叔跟我說過的話來來回回的想了一個遍,回答說:“他說叫我來這裡,給我一份工作。”
“工作?”那婦女疑問了一聲,隨後很快反應過來,笑嘻嘻的點着頭。手裡頭的瓜子還不停的往嘴巴里頭磕着,跟我說道:“奧奧,對了,我確實給他說過我需要一個人幫我打掃旅館,我這裡地方小,不好招人,現在的年輕人都看不上我這裡這點小錢。”
“真好啊!“那婦女看着我咧起嘴巴笑了:“以後你就在我這裡住下吧,打掃打掃旅店什麼的,沒事和我嘮嘮嗑,我老公走的早,也沒孩子,既然我哥叫你過來了,你就留下吧。”
不留下來又能怎麼辦?我有的選麼?有地方住總比睡大街的好,。
我留下來了,留在了北京的這個城中村裡頭了。
老闆娘叫做王美麗,旅館名字就是這麼來的。說是旅館,其實也只是她自己家裡的房子,然後加蓋了一下子,每個房子都比較小,裡頭只擺着一張木板牀給人休息,鋪着十天半個月或者一個多月也不洗的牀單。衛生間沒有單獨的,一層樓一個,挺大的那種,裡面洗臉的池子最少三個,一大早醒來就算住的人多,也很少排隊。洗熱水澡必須要等頭頂有太陽才能洗,因爲是太陽能。
這裡環境簡陋,好處是樓層比較乾淨,除了灰多以外沒有別的,王姨平常沒事幹,所以人也勤快一點,每天都把樓梯打掃一遍,所以這裡住着也不是太髒。
旅館價格便宜,五十塊錢一個晚上。好一點的環境,裡頭有個電視機的,或者窗戶大一點的好透氣的,最少九十九一晚上。
那些人有時候住進旅館裡頭要身份證,有時候直接不要身份證,反正有錢基本都不會拒絕。
別看地方不怎麼樣,但是在王姨這裡長期定居的人還挺多的,因爲自家蓋的樓,所以空餘的房子很多。有些人爲了圖便宜,還在長期這裡包月住,包月本來一個月六七百的,王姨是個生意經,專坑外地人,張口就要一千塊,然後跟人磨價格。
別人問你爲什麼這麼貴?
王姨說你來的北京,大都市!這裡有你的夢想,這裡有能人士居多,這裡遍地都是金子和機會,這裡可以讓你長見識改變你的生活。既然長期住了就是專權,你多花的那一點錢就是爲自己住的舒服,而且我還天天打掃爲生,你又不用換來換去的,只在一個地方住,帝都的房子,貴就是貴,沒得商量。
別人服不服,我不知道,我是服了。
奇葩的是王姨這麼彪悍,還總是有人來這裡住。我本來以爲是王姨這個人命裡註定帶財氣,後來我才知道,這些人不住在這裡根本沒得選,他們沒錢,工作環境也不好,每天賣命的那些錢根本由不得他們選,想要住好的地方連門都沒有。
只有住在這裡,更何況旅館條件差不多,所以也就只能住在這裡,就算多掏點錢也覺得無所謂,投個心安。
這個城中村裡頭環境髒亂差,晚上的時候還挺熱鬧的,不少洗腳房都把紅燈打開,小姐們都是年紀很大,畫着很濃的妝,貼着誇張的假睫毛,身材微微走形的中年女子。反正年輕男孩是不會喜歡她們的,看上去太非主流了。
我們邊上頭還有一個理髮店,白天理髮,晚上接客,幾乎沒見理髮店關過門,永遠都是營業中的狀態。
王姨也有兩個身份,一個是開旅館的,一個就是給人介紹生意的。她經常會把一些小姐介紹給單身入住在我們旅館裡頭的男人,然後還十分懂行的告訴那些男人,誰漂亮,誰身材不行,誰看着不錯,誰卸妝了之後難看的跟見鬼了似得。
有一次我還看見有個租客給樓梯口吐痰,恰好王姨看見了,直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瞪了他幾眼,罵道:“這沒見過你這種人,你吐得是口水,你要是拉的是屎,我就叫你撿起來吃了!”
那個租客一聽怒了,跟她對罵,王姨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罵到最後兩個人差點動起手來。租客氣急了,要求退錢,不住了,要搬走。
王姨直接把手中的瓜子皮扔了他一臉,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剛好我沒兒子給我養老,你把我打死吧,打死以後你給我養老。
那個租客給他氣的臉紅脖子粗,差點當場給氣暈了。後來搬走的時候也沒敢提錢的事情,人去房空,不過有點搞笑的是,那個租客給王姨的牆上頭寫了好多罵人的話,從祖宗十八代罵道未來種種,王姨氣的把門‘啪’的一聲就給關掉了。
說:“老孃真是後悔了,早知道那個兔崽子這樣做,就應該把他趕出去!叫他去報警,報了警我就把他東西全部扔出去,叫他去死!”
說完看着正在默默打掃地上垃圾的我,說道:“走走走,一會兒掃。昨天沒給他退錢,他這個月的錢我算過了,多給咱們五百塊!王姨請大街對面吃麪走!”
說完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反正拉着我的胳膊就把我往出拽。剛好也差不多到了吃飯的時間,平常我和王姨也都是不下廚,從來都是外頭買着吃的,所以也就剛好跟她一起出去吃飯了。
麪館是個蒼蠅館子,小的厲害。就在我們旅館對面。裡頭只有倆個男人,一老一小,老的差不多快要五十了,小的才十六歲。
老闆姓李,跟王姨很熟,因爲經常在他們家裡頭吃飯。
剛一進去,王姨就喊:“餓了餓了!老李,來兩碗麪,給我多放點辣椒,給雷雷的不要辣椒。哦,還有,今天給我女兒改善一下伙食,你把你家的肉菜給我炒兩個!素菜也整兩個!”
老李看見王姨來了,一邊忙着給大鍋子裡頭下面一邊說道:“我家辣椒都給你吃完了,每次賣給你面還虧錢!你說,要吃啥菜,我給你炒,讓你嚐嚐我老李家的手藝。”
王姨嗤笑一笑:“就你還有個手藝?隨便做吧,有肉就行了,素菜是給我女兒吃的,你別放油啊,她胃不好,吃多了半夜要吐。”
老李笑笑去取酒了,那個只有十六歲的小男孩自我進來的時候就一直盯着我猛看,臉上有些泛紅,有些不好意思,反正他一直沒太跟我講過什麼話,就是每次老李不在的時候,我找他買面吃,他老給我把西紅柿雞蛋麪裡頭加了好多肉。
我不吃肉,王姨知道,我一直吃就噁心,覺得嘴巴里頭全部都是屍體腐爛的味道。可是小男孩不知道,他老是給我默默的加着好多肉在我的面裡頭,害我每次都把碗裡的肉給王姨吃。王姨眉開眼笑的告訴我,那小男孩八成是暗戀我。
暗戀是什麼鬼?我已經不喜歡人了,所以就當做沒看見,也懶得在理那個小男孩。後來有一次,我甚至故意告訴他,以後不要放肉了,我只吃素,肉吃多了噁心。
他知道以後非常震驚,結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然後我後頭去買面吃的時候,他老給我死命的放菜,很多很多菜,一碗麪成了兩碗的量,害我一碗麪吃一天都他媽.的吃不完!浪費可恥!
造孽啊!太他媽造孽了!
我不會喜歡他的,所以每次都把他當做空氣一樣,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