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琴聲徐徐在青園流泄開來。
靜謐的林中一條小溪婉延而過,水聲潺潺,偶有飛鳥掠過水麪。岸邊水草豐沃,鮮花盛開,蝴蝴翩翩在花叢中飛來飛去。整個世界都這麼美好。琴音一轉,又到了水墨江南,細雨朦朦,年輕的女子擡傘走在水邊,儀態萬千。自江中撐船而來的少年被吸引,打起響亮的哨子……畫面再一轉,便到了燈火闌珊的七夕夜市,熙熙攘攘的人羣裡,女子與少年穿梭其中,最終相遇,攜手。
寬闊的江面上一艘小船乘風而去,駛向未知的遠方,隱約可見少年與女子深情相擁……
時光彷彿停止了。
不僅花未央和小蓮呆了,就連侯在長廊下的侍女也聽呆了。
白芷的琴藝竟比薛容還要高出幾分!
琴藝之高,可融個人情緒於琴聲中。她所彈奏的曲中景象,便是她內心所向往的美好生活。
白芷,並不如表面清冷孤傲,她的內心也有熱情如火!
最後一個音符停止,白芷從曲中清醒過來,看向花未央。她的情緒還沉浸在曲中,臉上掛着淡淡的笑,陽光灑下來,如同在她身上鍍了一層佛光。
“啪啪啪!”
一陣響亮的掌聲傳來,驚醒衆人。
衆人一齊偏首尋聲看去,卻見龍應天自院外踱進來。他今日着一身清雅的潑竹白衫,三千烏髮高束,以白色玉冠壓住,面容清秀,氣質高潔。他一面走一面贊:“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睿王妃好琴藝!”
花未央大笑,指着還坐在琴的白芷道:“龍城主錯了,好琴藝的是白芷,我可是個五音不全的。”
龍應天聞言一愣,看向白芷。
白芷長年居於谷中,甚少被男子這樣直接的盯着,臉上泛起可疑的紅暈,起身略欠欠身,算是打招呼。
“原來是白姑娘!”龍應天笑了,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腦袋,嘆道,“神醫谷真是個出人才的地方,白姑娘不算醫術高超,這琴藝也算天下一絕了!”
“龍城主廖讚了,不過是雕蟲小技,不值一提。”白芷淡淡道。面對外人,她迅速變回了那個清冷孤傲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
龍應天明顯一呆,旋即又笑道:“白姑娘謙虛了,這是龍某人聽過最妙的曲子。不瞞姑娘,姑娘曲中的山野風光、水墨江南、七夕夜市、江中仙侶便是龍某人畢生所求。不知姑娘,可否將曲譜授於龍某?”
白芷愣住了。這是她個人嚮往的生活,怎麼和龍城主的理想一樣了?
花未央驚奇的挑挑眉,看看白芷又看看龍應天,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抿脣一笑:“小蓮,我乏了,扶我去休息。白芷,你陪陪龍城主。”
說罷,她便和小蓮迅速離去。把花園留給龍應天和白芷。
白芷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時情動彈的曲子會引來一城之主,站在那兒不知所措。偏偏花未央又溜得比兔子還快,讓不擅社交的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
“白姑娘?”龍應天揚揚眉,笑喚,“可否?”
白芷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裡走出來,深吸口氣平復了心情道:“抱歉,這曲是我一時興起所奏,無譜。”
“無譜之曲?”龍應天訝然。他精能音律,還是第一次見人能無譜而奏出如此絕妙的樂章。
“恩。”白芷冷淡的點點頭,欠欠身,“龍城主,白芷還要伺候王妃,就先告辭了!”
龍應天的嘴巴張成了o型。他雖然沒有風糜全國,但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這樣不受女子待見!他看着那抹瘦削而蒼白的身影,啞然失笑,搖搖頭嘩的打開描金玉骨無字大扇搖兩下,怡然自得的踱步離開。
……
“龍城主是個斯文人,應該不會嚇到白芷吧?”
“小姐,你不是想攝合他們吧?”
“有何不可?”花未央撇撇嘴,“薛容性子太冷,不是白芷的良配。但龍城主不同,是個熱心人,正好與白芷的性子互補!”
“哦哦……”
主僕兩人趴在桌前竊竊私語,那眼神那臉色,跟做賊似的。一見白芷進來,立刻挺直了背,打哈哈:“回來了?”
“恩。”白芷看了她們一眼,見她們神色古怪,定是因龍城主求譜之事,臉一紅,啐道,“以後我不會再彈琴給你們聽了。”
“呃……生氣了?”
花未央和小蓮面面相視像兩個做錯事的孩子。
“這麼好聽的曲最適合胎教了,白芷啊,你不會真不彈了吧?我和我的娃好像聽上癮了哎!”花未央拉着她的手搖啊搖啊。上輩子鐵血無情,這輩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撒起嬌來倒是越來越順手了。
白芷有些無奈,打開香盒取了一塊手指甲蓋大小的香餅放入香爐,又撥了些香灰蓋上。很快,屋中便瀰漫起紫玉冰蘭清新雅緻的香味。
“咦,你什麼時候把紫玉冰蘭給制香了?”花未央驚奇的問。
“紫玉冰蘭那麼矜貴,怎能用來制香?這香是用紫玉冰蘭的根葉制的。近來王妃的胎像安穩,再有兩個多月便是生產之期,便用這香頂着用用吧!”白芷道。
這一路胎像幾次出現險情,所以她每日皆食月紫玉冰蘭,如今錦盒中的花已經沒剩幾朵了。這事花未央從未向她提起,因爲不想再給薛容造成什麼負擔,沒想到白芷還是注意到了。
花未央心中一暖,握住她的手:“白芷好姑娘,謝謝你爲我想得這麼周到。”
白芷不太習慣她的熱情:“您是公子重要的人,白芷理應如此。”
神醫谷中的婢女多是孤兒,自小便被收留養在谷中,白芷是個例外。白芷是被拐賣的,應該還有親人活在世上。想到這,花未央主動道:“如今怪門勢力已經滲入大昀各地,你若有什麼需求,我可以幫你,算是謝禮。”
白芷搖搖頭:“王妃客氣了,白芷無慾無求。”
“你就沒想過找你的親人嗎?”花未央猶豫着問,生怕刺激了白芷的玻璃心。
白芷一愣,看着她。她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搖搖頭:“不必,白芷一個人習慣了。”
花未央知道勉強不了,也不再多言,只是嘆息:“知道了。”
心裡想的卻是另一樁:無譜之曲天下少有,只是從薛容那便能學成這樣嗎?
看一會兒帳本,又小睡一會兒,再醒來便暮色四合。舒夜已經回來了,正斜靠在榻上看書,看到她起來,笑着問:“央兒,餓了吧?我這就命人傳膳來。”
“恩。”花未央打個哈欠,接過水來漱漱口,便湊到舒夜身邊來,靠在他胸前抱怨道,“一回來就忙成這樣,你的那些手下都不頂事嗎?”
自打跑了舒蕘後,他日夜陪着她,她已經習慣了他在身邊,現在回了家,反倒成天見不着人,很不習慣。
“倒不是他們不頂事,只是我離開了這麼久,有些事總得去辦。”舒夜笑,親暱的捏捏她的臉,“等我忙完這一陣,就好好陪你待產,好不好?”
“恩。”花未央不情願的恩了一聲,有選擇嗎?沒得選啊!
不多時,阿春便來請示:“王爺、王妃,晚膳已經備在花暖閣!”
“走吧,今天有你愛吃的!”舒夜牽起她的手,兩人一起出了正房,來到花暖閣。花暖閣顧名思議,是觀賞浮歡花的好地方。閣外全是高大的浮歡樹,一到冬天,滿樹的紅花似火,坐着吃飯的時候只有一擡頭就能看到窗外大片的紅花。倘若有風,又開着窗,還會有花瓣飄到酒中來呢!
有他作陪,未央心情好了許多,兩人慢慢的吃着,聊着,其樂融融,直到天黑透才歇筷。看她吃這麼多,舒夜擔心她撐到,便挽了她一起在園中漫步。
如墨的夜空上,一絲月牙淺淺的掛着,清冷的月輝灑下來。
對於今天中午和瑤夫人的小半爭,花未央在舒夜面前還是有些心虛,與其等瑤夫人告狀,不如自己先招供!遂問:“夜,今天的事姨母跟你說了吧?”
舒夜微微嘆了口氣:“你啊,就是閒不住,這才安頓下來就想着爲子規城賺錢!姨母說了,生意什麼的都是次要,首先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給我添個小世子啊小郡主啊!別累着自己,若你忙不過來,可以找姨母來幫你。”
呃……
花未央擰起眉:“姨母就只說這些?”
“不然呢?”舒夜不明所以,“姨母還誇你是賢妻良母,說我能娶到你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他低頭,在她臉上一啄,眉裡眼梢全是寵溺,“還真是福氣呢!”
花未央:“……”
舒夜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柔聲說:“明天夏太子要回大夏,我們一起去送送他吧!這次還真多虧了他!”
“好啊!不過我們拿什麼謝他呢?”
“你看着辦吧!”
“好。”
夫妻兩人在浮歡樹下相擁,安然賞月。
他們沒有注意到,花暖閣外的浮歡樹下,有雙眼睛一直盯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