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裴子烈還有李藎忱都是實打實的年輕一輩翹楚,單單就是吳明徹書房之中的藏書還有吳明徹隨時都能夠提供的講解,就足夠讓蕭世廉受益匪淺,相比於看古代書籍排版和文字都有些困難,甚至不得不依靠裴子烈和蕭世廉講解的李藎忱,蕭世廉顯然能夠從吳家的藏書之中學到更多。
蕭摩訶大步走進來,看到蕭世廉他們三個年輕人臉上都帶着凝重神色,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而吳明徹將桌子上一份蕭摩訶同樣熟悉的詔書遞給他,沉聲說道:“陛下的詔書剛剛抵達,老夫不敢遲疑,請元胤過來一起商量對策。”
“陛下未能答應我們之前的請求?”蕭摩訶眉毛一挑,實際上這詔書在道路上來往也用了兩天的時間,算起來今天中午軍中休假就已經結束,下午就要召集將領,就算是現在陛下讓他們回去,照樣可以在召集將領開完會之後回去。
“若是如此,老夫倒也心安,可是陛下在詔書中卻說。若是老夫身體有恙,完全可以在鍾離多加休養,等到身體好起來再返京,和之前詔書之中着急且嚴厲的語氣大相徑庭。”吳明徹苦笑着說道,忍不住輕輕咳嗽兩聲。
“陛下這又是何意······”蕭摩訶同樣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李藎忱沉聲說道:“晚輩覺得,陛下如此作爲,不外乎兩種可能。”
“哦?”吳明徹渾濁的目光之中有一絲光芒一閃即逝,“咳咳,賢侄不妨說說看。”
李藎忱伸出手豎起兩根手指,又接着彎下其中一根:“這第一呢,自然是陛下生氣之前大都督和武毅將軍聯手拒絕歸京的事,因此這詔書之中與其說是在撫慰大都督,倒不如說是讓大都督‘別回去了’。”
吳明徹輕笑一聲,擺了擺手說道:“陛下的爲人老夫還是清楚的,斷然不會有這等明言暗諷之作爲,另外老夫之病······咳咳······陛下也是清楚的,之前就曾多有慰問,所以這話當是出自陛下真心。”
李藎忱點了點頭:“這只是一種可能。第二自然就是陛下也意識到有人想要和大都督以及武毅將軍爲難······”
“老夫心中所想,也是這種可能,”吳明徹沉聲說道,“揚州刺史在我鍾離郡中尚且能鬧出不小的動靜,在揚州甚至在京城誰知道又給我們準備好了什麼,陛下對此也不可能沒有一絲察覺,這讓我們晚回去幾天······咳咳······說明陛下還是不想讓我們輸的。”
蕭摩訶也點了點頭:“你我出了事,終究於太子不利。”
蕭世廉和裴子烈下意識對視一眼,都露出恍然神色。實際上陛下這麼做,歸根結底也是不希望太子一方的人馬匆匆前來,結果落入陳叔陵的圈套之中、損失慘重。這其實就是陛下維持朝野之中權力平衡的一種手段。
既得讓太子陳叔寶因爲自家兄弟們的強勢而時時刻刻保持鬥志和警惕,又不能過分削弱陳叔寶的力量,導致陳叔陵他們最後越庖代俎。這種巧妙地平衡看上去很簡單,但是當平衡的雙方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甚至還是自己子嗣的時候,就遠沒有那麼簡單了,陳頊能夠能夠一步步維持着這平衡直到今天,其帝王心術和御下手段可見一斑。
只可惜······李藎忱輕輕鬆了一口氣,陳頊在歷史上只活了五十多歲,也算得上壯志未酬,若是有陳頊在,即使南陳國力損耗的所剩無幾,隋朝想要拿下南陳恐怕也沒有那麼容易。
“君王心意,多猜無用。”吳明徹沉聲說道,“陛下雖是如此說,但是我們還是早日啓程爲好,此事······多拖延亦是無利。”
蕭摩訶頷首說道:“今日下午便當召集各部將領商議呂梁之戰情況,不如明日啓程。”
吳明徹伸手拍了拍桌子上的另一份詔書:“也好,這軍功若是不發下去,恐怕弟兄們都要來找某這一把老骨頭討債嘍!”
三個年輕人相視莞爾,而蕭摩訶卻笑不出來,面色凝重,不知道是在擔心歸京的安危還是擔心現在軍中的諸多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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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聲咚咚,在軍營外響起,已經空蕩蕩了好幾天的南陳大營之中,一面面旗幟迎風飄揚,而不斷有快馬衝入軍營之中,捲起翻滾的塵埃。大隊的步卒在主帥營帳兩側森然列隊,手中的槍矛層層佇立,猶若鋼鐵叢林。
“武毅將軍到!”呼喊之聲從營帳外傳來,而主帳之中一名名將領下意識的側過頭看向掀開營帳走進來的身影。
“電威將軍到!”又是一聲響起。
蕭摩訶和裴子烈一前一後大步走進來,兩個人都是手捧頭盔、身披甲冑、腰懸佩劍,一般無二的身姿挺拔,大步進來,看到已經到了不少的將領,蕭摩訶和裴子烈微笑着點頭行禮。
兩人如此統一整齊的動作,無疑是在告訴大多數將領,電威將軍已經徹底和武毅將軍站在一起了,而電威將軍背後站着的是誰,大家可都心知肚明。這幾天到蕭摩訶府上拜訪過、哪怕是遞過名剌的將領們,都暗暗鬆了一口氣,而其餘少數將領則難免心中惴惴。
“宜遠將軍到!”
營帳簾幕再一次被掀開,宜遠將軍樊猛大步走進來,他同樣裝束整齊、氣息穩重,顯然等待這一刻也已經許久了。
(作者按:之前考證有所偏差,樊猛封宜遠將軍,後主繼位方纔進封忠武將軍)
“寧遠將軍到!”
南陳寧遠將軍任忠快步走入營帳,這員老將一如既往地微微低頭,將其恭謹的性格展現無疑,不過在場所有人都不敢小覷這位從侯景之亂時候就征戰沙場的老將,要知道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身後也是屍山血海、人頭滾滾。
在歷史上,這位寧遠將軍是少有的幾個帶領麾下從呂梁全軍而返的,或許他未曾獨當一面、也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戰績,但是單單憑藉於絕地之中全軍歸來的本事,其能力便不可小窺。
“咳咳,都到齊了?”衆將熟悉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來,只不過相比於呂梁之戰時候,顯得更加蒼老和沉重,“那便升帳!”
話音未落,一道蒼老的身影緩緩轉過屏風,走到中軍大帳最前方主帥位置上。
“末將參見大都督!”衆將同時拱手。
這個老人哪怕是蒼老的手無縛雞之力,哪怕是身形佝僂已經沒有辦法披甲,也依舊是大陳的司空、大都督,是帶領他們從一個又一個血肉磨坊之中殺出來的南陳第一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