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重逢,自然是真情流露。
楊麗華這麼一哭,獨孤氏的眼眶頓時也紅紅的。
旁邊的楊堅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注視着自家女兒,眼神分外的複雜,有思念、有牽掛、有愧疚、有感慨······
五味雜陳,不過如此。
獨孤氏輕輕撫着自家女兒的後背,感慨道:“當年阿孃膝下那個轉來轉去的小丫頭,現在都已經成長爲獨當一面的女中豪傑了。當真是不給阿孃丟臉。”
楊麗華吸了吸鼻子:“女兒不過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天下之大,有太多和女兒一樣的人也在共同努力。”
“好,很好!”獨孤氏的關注點自然還是在女兒以及女子們身上,“要讓天下男兒知道,咱們女兒家也能頂起半邊天!”
說到這裡,獨孤氏更是感激的看了李藎忱一眼。
女兒的今日,女人地位崛起的今日,都是拜陛下所賜。
李藎忱的笑容,就顯得尷尬而不失禮貌了。
這位岳母要是放在後世,那是妥妥的女(*)權主義者啊。
恐怕還屬於上街抗議的人羣中走在最前面的那種。
她的感激,都讓李藎忱有點兒不好意思了,畢竟李藎忱推動女人也走上工作崗位的根本原因還是因爲大漢人力的缺失。
不然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工坊之中,那麼多工作崗位,光靠男人的話,什麼時候才能填滿?
三百年戰亂,尤其是近些年南北兩朝之間亦是征戰不休,李藎忱上哪裡去既保持對外的征戰,又找到那麼多年輕勞力?
讓女人上,是必然的。
至於提升女人的地位,反倒有點兒順帶的意味在。
當然對於李藎忱這樣的後世人來說,提升女子的地位,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以後社會發展,這也是一種必然。
之前趁着這個機會,堵天下悠悠之口,也避免一些衛道士找茬。
相比於獨孤氏,楊堅的眼界自然又不相同,他當然也可以看出李藎忱更深層的這些想法,不過也沒有必要拆臺,徑直說道:
“母女重逢,失了禮數,還請陛下恕罪。讓她們母女在這敘舊,草民請陛下移步,已經備下些茶點,還請陛下賞光。”
李藎忱笑着點頭。
旁邊的獨孤氏輕輕推開自家女兒,柳眉倒豎:“你這老傢伙,可是嫌棄我們母女不識禮數?”
對面的一對翁婿:“??”
李藎忱很同情的看了一眼老丈人。
他可以用帝王的信用發誓,老丈人只是隨口找了一個理由,想要和自己單獨談談罷了,絕對沒有這份意思在。
女人的關注點總是這麼神奇,這樣的送命題,本來應該沉溺在母女重逢之情中的獨孤氏,是怎麼敏銳捕捉到的?
“麗華,去帶着獨孤夫人看一下宮中賞賜吧。”李藎忱一擺手,給自家老丈人解圍,“這些可都是麗華親自挑選的,獨孤夫人應該會喜歡的。”
獨孤氏也回過神來,知道自家滿臉冤枉的丈夫應該是沒有別的意思,剛纔一時敏感,當着陛下的面,竟也忘了給他幾分薄面。
獨孤氏心中愧疚,再加上李藎忱這麼一說,自然不再多說。
雖然陛下的語氣是一個晚輩向長輩提建議,但是誰敢真的把他當晚輩?
大漢天子,言出法隨。
剛纔這句話,就是口諭,是聖旨。
獨孤夫人當然不敢不從命。
另外“親自挑選”這四個字,更是讓獨孤夫人心中一動。
這當然不是李藎忱想要說明楊麗華對父母的孝順,這一點本身就是毋庸置疑的。
這是李藎忱在表示,自己對於楊麗華很信任也很疼愛,所以她想要給你們什麼就給什麼,朕沒必要的在意,她自己去選就是了。
大的局勢,獨孤氏看不清,但是李藎忱話裡這簡單的兩層意思,她當然還是明白的,當即又忍不住瞪了楊堅一眼。
看看自家閨女的夫君,再看看你。
楊堅一頭黑線。
當着女兒女婿,自己真的是一點兒面子都沒有啊。
——————————-
可算是沒了母老虎在旁邊瞪着眼,楊堅也不怕李藎忱笑話,長舒了一口氣,方纔施施然坐下,嘆道:“讓陛下看笑話了。”
此時沒有外人,楊堅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和李藎忱保持多少禮節。
兩個人之前也曾經不只一次相對而坐,縱論天下大事。
只不過現在的李藎忱到底已經實現天下一統,已經是真正的大權在握,楊堅自然也不好過於不拘小節。
此時楊堅便是坐在李藎忱的下首。
李藎忱笑道:“愛卿夫婦和睦,親密無間,朕觀卿家亦是樂在其中,何談笑話?”
楊堅本來還想說幾句狠話,不過看着李藎忱一副笑嘻嘻神情,感覺這神情分明是在說“我都懂你”,這讓楊堅只能無奈的一攤手。
他不知道爲什麼,總有一種錯覺,面前的這個年輕人雖然和自己的接觸並不多,卻瞭解自己的一切,甚至能夠準確地預判自己可能會作出的決定。
之前在和他的每一次交手之中,楊堅都有一種被牽着鼻子走的感覺,甚至他都覺得對面這個對手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一直籠罩着楊堅,也是壓倒他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
楊堅不知道爲什麼,他覺得唯一能夠解釋通的,也就只剩下了玄之又玄的原因。
宿命?天敵?還是命運所定,無從改變?
似乎這個年輕人就是爲了這亂世而生,就是爲了對付他們這些割據一方的梟雄而生。
無論是陳頊還是宇文憲,應該也都有類似的想法。
只可惜自己已經無從印證。
只剩下一個陳叔寶,一個宇文贇當鄰居,再加上蕭巋這等到底還是沒有站在這個層面上的人,楊堅也很無奈。
不管是爲什麼,已然不能改變,也不妨礙現在楊堅和李藎忱相坐對飲茶。
“今日之關中,比之當年之關中如何?”李藎忱含笑問道。
和楊堅說話,沒有必要打機鋒,開門見山便是。
這也是李藎忱願意和楊堅交談的原因。
眼前這個梟雄,似乎已經放下了一切,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放下。他隱居在這山野之中,卻一直關注着天下大勢。
此時李藎忱只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爲他一眼就看到了掛在牆壁上的《長安日報》,上面描述的正是新長安城的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