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陳叔儉和陳叔澄就算是不是站在陳叔陵那一邊,也和陳叔陵有脫不開的關係了?”蕭摩訶在大堂上來回踱步,“這還真是意料之外。”
這裡是蕭府的議事堂,雖然算不上寬敞,但是容納李藎忱他們幾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牆上掛滿了輿圖,一側擺着幾把佩劍,而桌案上更是堆滿了各地的地方誌和地理志,只是走進來就有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似乎這裡根本不是建康府中一處並不算大的房間,而是千軍萬馬拱衛的中軍大帳。
李藎忱他們剛剛從石頭山上下來,便急匆匆的前來蕭府,這件事可大可小,因此在沒有定論之前,他們當然不會貿然去找吳明徹。
“其實也是在情理之中。”李藎忱看着似乎有些着急的蕭摩訶,“這揚州刺史既然想要和太子作對,那麼多少也得在京城之中找一些刺探消息的眼線,而相比於一些朝廷大臣,自家皇子兄弟當然更能夠接觸到皇家諸多事宜,尤其是接觸到陛下的一舉一動。”
蕭摩訶微微頷首,不過旋即詫異的說道:“揚州刺史雖然性格放蕩不羈,但是絕非心思不縝密之人,這從上一次瓜洲渡外那一場伏擊就可以看出來端倪,即使是後來水師以及陛下派過去的人手,也沒有從伏擊的地方找到其餘可以指證是揚州刺史所爲的蛛絲馬跡,因此揚州刺史爲什麼偏偏要在建康府找這麼兩個人?”
“是啊,今天這陳叔澄一看就知道是膽小怕事之徒,當時世忠老弟的刀子一比劃,那小子就快尿褲子了,”蕭世廉皺了皺眉,“久聞揚州刺史善於收攏人才,其幕府之中謝貞、阮卓皆爲當世大才,既然如此,他怎麼會看中陳叔澄這樣的草包軟蛋,真是怪事。”
一直皺眉不語的裴子烈此時苦笑着開口:“這陳叔澄雖然很好對付,是個膽小怕事之徒,但是那陳叔儉卻不好對付,今天如果不是陳叔澄在我們手中,他又被某以劍相要挾,恐怕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這陳叔澄只是因爲和陳叔儉爲親兄弟、關係親近的緣故,才被捲入其中。”
“不,”李藎忱打斷了裴子烈,“今日陳叔儉爲詩會之事便想要對我們下手,說明這傢伙雖然膽子不小,但是並不是沉穩性格,這樣睚眥必報的性子,作爲馬前卒還可以,但是想要獨當一面卻未免有些不合邏輯。而且這兩位皇子尚且年輕,年輕則氣盛,難免會有疏忽和意氣用事的地方,絕對不是刺探消息的好手······”
裴子烈頓時輕吸一口涼氣:“世忠你的意思是······揚州刺史在朝中,不,在皇家還有人?”
這句話一說出來,包括蕭摩訶在內,都不由得皺了皺眉。如果說這陳叔儉和陳叔澄只是揚州刺史在朝中力量的冰山一角,那麼到底還有多少人沒有顯露出來?
更重要的是,陳頊有四十多個兒子,已經成年的就有將近二十個,而這只是所有“叔”字輩的皇子,再加上陳頊那些“伯”字輩的侄子,整個皇家枝繁葉茂,在沒有露出馬腳之前,誰纔是真正站在揚州刺史那邊的人?
更何況揚州刺史對於皇位覬覦已久,這麼多年的潛心經營,埋伏下來的暗子肯定都不是等閒之輩,就算是陳叔儉和陳叔澄也是一直到今日方纔暴露,說明他們在平時就很謹慎小心,堅決不會輕易露出自己的立場。
如今敵暗我明,又是在這魚龍混雜的建康府,只是想想就有一種棘手的感覺。
“咱們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李藎忱輕輕摩挲着下巴,雖然他從來沒有參與過這種官場鬥爭,但是基本的道理還是能想明白的,至少要比已經有些自亂陣腳的蕭世廉和裴子烈要強,“現在來說實際上也沒有別的辦法,就只有兩條路可走。”
三雙眼睛不約而同的轉過來,蕭摩訶沉聲說道:“賢侄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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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陳皇宮,御書房。
“這兩個孽障,就算是出門也要惹是生非,難道非得讓人覺得,這一個皇子的身份就是天麼?!這還有沒有把朕放在眼裡!”陳頊鬚髮盡張,抓起來旁邊的硯臺重重的砸在地上,墨汁飛濺,灑在他的手上、衣袖上,不過陳頊並沒有在乎這些,眼睛赤紅,聲音嘶啞,顯然這一次被氣得不輕。
“父皇消消氣,”樂昌公主急忙上前攙扶微微發抖的陳頊,柔聲說道,“父皇,兩位皇兄終究還是年幼一些,又是在宮苑之中長大的,所以有這等自恃身份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父皇何必發這麼大的火,來,父皇先擦擦手。”
接過來樂昌公主手中的手帕隨意抹了兩下,陳頊憤恨的一拍桌子:“樂昌,此事你無須再多幫着你那兩個寡廉鮮恥的兄長多解釋,朕已經全都聽其餘人說了,你心是好的,但是不用維護他們兩個!”
頓了一下,陳頊不等樂昌公主開口,憤懣說道:
“這兩個孽障平日裡仗着自己會那麼幾句聖人言,就開始肆無忌憚,朕怎麼會生出來這樣的孽障!來人,快來人,傳申婕妤覲見,朕倒要問問她是怎麼教出來的好兒子!”
樂昌公主衝着幾名唯唯諾諾的宦官微微擺手,讓他們速速退下,轉身攙扶陳頊坐到椅子上,將茶杯端上來:“父皇先喝口水,這是南面新進貢的茶葉,最是清香不過,父皇可以趁此靜一靜。”
“樂昌啊,若是那幾個孽障能夠像你一樣懂事孝順、讓朕省心就好了。”陳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樂昌你可知道,朕這輩子在家事上最大的遺憾,就是生出來的女兒是人中之鳳,但是生出來的這些兒子,卻是一個個的不成器!”
樂昌公主一邊幫着陳頊輕輕揉捏着肩膀,一邊低聲說道:“父皇過慮了,今日兩位兄長只是年少、意氣用事罷了,待到他們年長,自然會明白應當如何是好。”
“哼,”陳頊冷冷哼了一聲,手中茶杯重重蹲在桌子上,“你以爲父皇生氣只是因爲這兩個不明是非好歹的孽障麼,長大了······長大了,樂昌你太天真的,這些傢伙,長大之後愈發的不省心!”
怔了一下,樂昌公主隱約猜測到什麼,頓時秀眉微蹙:“今日孝穆公還託孩兒轉告父皇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