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這些士卒見到李藎忱的出現,依然像活見鬼一般。
畢竟無論是哪個軍隊,愛兵如子終究只是掛在口頭上的,尤其是在這亂世,將領打拼下來,所爲的不過是功名利祿,誰會在意死一茬就直接換一茬的大頭兵,更不要說親自查哨甚至幫着士卒掖被角了。
幾個親眼看着李藎忱默不作聲完成這些的哨卒,眼睛裡都是霧濛濛的。這種帶着他們拼命、帶着他們建功立業、還親自來看他們的將領,普天之下又有幾人?
雖然在後世看來,李藎忱這樣的做法未免有些拙劣,但是誰都不能否認,在這個時代,甚至在任何一個時代,這些吃苦流汗拼命的大頭兵,吃的就是這一套。
誰對他們好,他們就願意爲誰拼命。
結草銜環看似只是一個空頭許諾,但是放到這些大頭兵的心裡面,卻是真正的重若千鈞。
因爲大多數將士都在休息,所以李藎忱也就是和陳智深等人吩咐了幾句,就直接趕來了蕭摩訶的府衙,沒有想到蕭世廉和裴子烈竟然先一步到了,顯然這兩個傢伙更是無心休息。
將士們需要擔心如何拼命,而將領們更需要擔心如何才能讓底下人的拼命更有價值。
“這是前線最新的情況,”見人都到了,蕭摩訶也沒有再寒暄幾句的意思,直截了當的在輿圖上一指,“尉遲迥在短短半天內,向武寧郡南側的徵西大將軍所部和駐紮在漳川郡的荊州刺史所部發動了瘋狂的進攻,雙方損失慘重,徵西大將軍已經被迫率軍撤退到章山郡,依託城池防守,而漳川郡那邊尚且還能防守。”
李藎忱不由得皺了皺眉,現在大局已定,無論是徵西大將軍淳于量還是荊州刺史樊毅,都沒有和蕭摩訶鬧彆扭或者消極應戰的必要,因此這兩戰打成如此態勢,應當不是他們兩個的原因,而在於尉遲迥部進攻過於猛烈。
“這尉遲迥難道還妄想着拿下江陵?”蕭世廉哼了一聲,頗有些不在意。
現在不僅僅是江陵堅城完全落入南陳掌握之中,後方的援兵、糧草、器械也在源源不斷的開來,而且江陵東南的沔陽、西側的宜都以及西北的漳川郡、東北的章山郡都在南陳的掌握之中。
南陳各路守軍成天羅地網之勢,除非在各處防線上同時突破,否則這江陵城萬無一失,以尉遲迥現在的兵力,防守襄陽尚且捉襟見肘,何談從各個方向上同時進攻?
所以蕭世廉這樣絕對不是輕敵,而是事實如此。
裴子烈沉聲說道:“尉遲迥如此做恐怕不是爲了進攻,而是爲了防守······”
蕭世廉一怔,而李藎忱下意識的看向輿圖上犬牙交錯的態勢,不禁苦笑一聲。此時尉遲迥肯定不會自不量力的進攻,那麼恐怕就真的如裴子烈所說,是爲了防守。
“可是就算是他能夠暫時把我們壓制住,也終究沒有辦法改變現在的······”蕭世廉詫異的說道,不過旋即意識到什麼,聲音漸漸地減小。
“尉遲迥固然損失了不少兵力,但是也迫使我們後退的同時也有所損失,”李藎忱喃喃說道,“可是頂在前面的並不是將軍或者在場的誰,而是徵西大將軍和荊州刺史······”
裴子烈微微搖了搖頭:“徵西大將軍雖然不是那種不以大局爲重的人,但是他的麾下從郢州轉戰隨州,再壓到武寧郡,一路都是急行軍前來,肯定已經疲憊不堪,而荊州刺史······多少會有些保存實力的私心,因此尉遲迥這看似沒有什麼意義的反擊,作用可不小啊。”
李藎忱和蕭世廉都輕輕點頭,因爲這意味着南陳原本成鉗形夾擊襄陽的大好態勢被硬生生的化解了,反而轉攻爲守,落入了被動。
“這個尉遲迥,還真是有幾分本事。”蕭摩訶哼了一聲,“咱們勝在了戰場上,卻敗在了人心上。”
在場三個年輕人下意識的對視一眼,都露出凜然之意。
江陵這一戰按理說應該痛痛快快、酐暢淋漓的打下來,結果到頭來卻是一波三折,甚至到了最後還波瀾橫生,實際上正如蕭摩訶所說,他對於南陳衆將領心思的拿捏,甚至還比不上尉遲迥!
“現在雖然我軍想要進攻襄陽恐怕不太可能,但是尉遲迥想要南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李藎忱沉聲說道,“至少在我們進攻江陵之前,也沒有計劃過要一鼓作氣拿下襄陽,而且襄陽相比於江陵,之於北周的意義更是非凡,如果我們貿然向北進攻,也並非好事,甚至有可能引起北周更爲猛烈的反撲,所以維持現在的戰線也不是不可以······”
蕭摩訶微微頷首,實際上在戰前,大家都是抱着雪恥的心態要進攻江陵,還真沒有幾個人盤算過進攻襄陽的事情,因此現在襄陽拿不下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當蕭摩訶準備開口吩咐其餘事情的時候,陳禹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將軍,沈公着人送來的密報!”
“哦?!”蕭摩訶一怔,旋即伸手接過來,“沈公的密報不是前些日子剛剛送過麼?”
按照陳頊的意思,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可以讓平日裡都沒有怎麼出過建康府的陳叔寶前來荊州歷練一下,也和下面的將領保持關係,所以便讓陳叔寶作爲此次大戰之後的使者前來頒旨。
詔書雖然還沒有下,但是陳頊已經先行着人通知東宮做準備,所以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沈君高也沒有猶豫,立刻將此事着人送來江陵。而這密報才送到沒有幾天,怎麼又有密報前來?
“揚州刺史的幾個心腹手下最近沒有了蹤影?”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蕭摩訶的臉色就微微一變,顯然這不是什麼好事,當即看向陳禹,“此密報是誰送來的?!”
陳禹急忙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個年輕人伸手解下斗篷,衝着在場幾人一拱手:“遵義見過諸位將軍。”
李藎忱等人都是錯愕的看着這個頗爲熟悉的年輕人,旋即臉色一變。來的這人正是沈君高的兒子沈遵義。
沈君高讓還沒有成年加冠的兒子不遠千里前來送這個消息,說明這消息不但貨真價實,而且足夠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