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石頭城上有城池和駐軍,和在石頭城外舉行的詩會沒有太大的關係。
伸手一把拽住馬繮,蕭世廉一努嘴:“世忠,咱們到了!”
李藎忱點了點頭,眼前的熱鬧景象顯然讓他也有些驚訝,而一直在軍中的李平更是瞪大了眼睛。這詩會與其說是詩會,倒不如說是一場以詩會爲藉口的年輕人聚會。
畢竟相比於漢代,南北朝更加註重世家之間的溝通和交流。
世家之間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聯合在一起,一個接一個,最後連成一張大網,而整個王朝的政治、軍事、經濟和文化實際上都被籠罩在這一張大網之中,東晉號稱“王謝之天下”,王家和謝家有着怎樣的勢力可想而知。
尤其是世家之間的聯合,意味着在政策上的共進退,意味着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因此如何才能夠和其餘世家保持穩定的關係,這是每一個世家都要認真考慮的問題,否則到時候一旦對方在朝堂上不和你同進退,那豈不是把自己送入了死地?
最常見的方式自然是聯姻,但是並不是每一家都有嫁不完的女兒——對此所有家主看着生了四十二個兒子、二十多個女兒的皇帝陳頊淚流滿面——因此大多數世家還是在聯姻的基礎上注重年輕人之間的交往,甚至家族中不少中年人也會加入到其中。
這也是爲什麼詩會會如此盛行和熱鬧。
家裡出錢讓你來結交朋友、玩耍取樂,不來那豈不是傻子?
當然南北朝時期相比於魏晉,對於禮法的講究更多,大街上等閒很少看見女子,大家閨秀自然更不可能貿然行走於街上,這詩會自然而然也絕大多數都是男人,偶爾也有女人的聲音,只不過那都是一些挑着扁擔沿途叫賣吃食的粗壯婦女。
隨手將馬交給身後隨從,蕭世廉笑着一揚手中的扇子,這傢伙一身白色短褐,以烏巾束髮,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腰帶上插了一把摺扇,此時正好抽出來,微微一搖,若不是因爲那爲了騎馬而穿的短褐實在是和這種風格不搭調,還真有幾分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味道。
而李藎忱並沒有那麼多講究,簡簡單單的青色短褐,白巾束髮,手也沒有像蕭世廉那樣裝模作樣的拿着一把扇子,而是腰間懸掛的刀柄上。不過到了這裡定睛一瞧,李藎忱才發現幾乎人手一把扇子,就算是山風和江風甚是涼爽,也得裝模作樣的扇動幾下,而自己反倒是成了那個另類了。
當然了今天李藎忱就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思來的,還真的沒有打算在這他都不知道規則的詩會上做出什麼一鳴驚人的事情來——身爲一個不折不扣的理科生,就算是他對詩詞有所涉獵,也只是淺嘗輒止,現場寫詩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乾脆他就認準了蕭世廉,跟着他至少不會犯什麼忌諱。
“這詩會一共分成三個部分,”蕭世廉手中的扇子輕輕打着手掌心,剛剛說了一句,旋即一頓,“大士兄?”
李藎忱一怔,迎面快步走過來的可不就是裴子烈?這傢伙一身深色直裾,還真是英氣逼人。而和李藎忱差不多,裴子烈同樣沒有拿着扇子,而是腰懸佩劍,往空地上一站,自有一種和周圍那些翩翩公子們截然不同的殺伐英朗之氣。
畢竟是沙場上浴血廝殺出來的年輕驍將,這一份氣勢是其餘那些酒色財氣浸潤下長大的世家子弟無法相比的。
“沒有想到兩位賢弟也過來了,”裴子烈笑着一拱手,旋即有些詫異的看向李藎忱,“怎麼沒有帶着憐兒姑娘出來?”
李藎忱笑着說道:“憐兒這一路舟車勞頓,再加上前天晚上在瓜洲渡外受了驚嚇,所以只想在家中靜養,有勞裴兄掛念了。”
“你這麼關心憐兒姑娘做什麼?”蕭世廉眉毛一挑。
裴子烈反問一句:“那你這麼關心我關心憐兒姑娘做什麼?”
蕭世廉頓時明白過來這個傢伙是在戲弄自己,冷哼一聲不說話。而李藎忱又好氣又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倒是給某說說,這詩會的三個部分分別是什麼啊。”
蕭世廉點了點頭,伸手一指:“你看這前方道路兩側的樹林之中,掛着的燈籠上各有一張字條,實際上這就是字謎,只有猜出來十個以上的字謎,並且將答案准確無誤告知道路盡頭等候在那裡的人,才能夠進入下一部分,這叫做‘淘沙’。”
李藎忱微微頷首,猜字謎雖然有趣,但是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猜得上來,這一下子確實可以剔除不少濫竽充數的傢伙。
扇子一揚,蕭世廉指着上山的道路說道:“繼續向上走,便是‘對詩’,主要是以古今聖賢的詩詞相考校,而且這對詩一來是看你自己水平如何,二來也是看周圍人水平如何,最後只取能對上最多的。這一部分叫做‘頌賢’。”
頓了一下,蕭世廉有些無奈的一揚頭:“看到山頂上一側招展的彩旗了麼,那裡就是第三部分的所在之地,所有通過第二關的人,要在那裡根據選定的主題即興賦詩,而邀請前來的幾名當世大儒將會現場做出評價,決出誰摘得此次詩會的‘桂冠’。而這一關稱爲‘詠志’。”
“歌以詠志,倒是好名字。”李藎忱苦笑一聲,只是不知道自己那三腳貓的水平,能走到哪裡?
就在這時,腳步聲突然響起,十多名身穿各色衣袍的年輕人一邊說笑着一邊走過來,看到站在這裡的蕭世廉三人,頓時臉色微變,旋即都露出一抹笑容,只是這笑意當中,嘲諷和挑釁的味道更多一些。
“呦,這不是蕭家那個臭小子麼,怎麼還有膽子來這兒啊?”
“莫不是上一次輸得不夠慘,這一次又來丟人?”
“哈哈哈哈,說不定他以爲自己到沙場上和一羣丘八呆的久了,這詩詞歌賦更有長進呢!”
裴子烈的手指輕輕敲着劍柄,目光冰冷,顯然剛纔那一句“丘八”已經刺中了他的心。而李藎忱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這些世家公子哥,側頭看向蕭世廉:“你認識他們?”
蕭世廉咬着牙說道:“他們······也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