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輕笑一聲:“這也在預料之中啊,伯清你且想想,整個周國對巴蜀最爲了解的是誰?”
蕭世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整個北周的衆多名將之中,曾經有入蜀作戰經驗的實際上寥寥可數,之前在巴郡大開殺戒的兩個北周大將楊忠和陸騰,楊忠已經在十年前病死,而陸騰不久之前戰死在江陵,因此整個北周碩果僅存的曾經入蜀作戰的將領就剩下當年平定巴蜀的尉遲迥了。
而從地理上來講,尉遲迥就位於襄陽,是現在北周距離巴蜀最近的一支軍隊,而且不像駐紮在關中的禁軍進入巴蜀需要翻過秦嶺,這一支大軍完全可以從容的溯沔水而上,直達巴蜀府邸。
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上來說,尉遲迥都是率軍入蜀穩定局勢的不二人選,也必然是李藎忱他們接下來的最難對付的敵人。
隨着尉遲迥率軍前往巴蜀,雖然北周還會繼續在襄陽囤積兵力,甚至有可能派遣更多將領過來,但是以現在北周的國力,根本沒有辦法同時支撐兩處開戰。
畢竟之前吞併北齊再到五路大軍北伐,北周在宇文邕的帶領下一路上馬不停蹄的進軍,固然所向披靡,但是新兵太多、糧草不濟的問題卻也開始越來越突出,所以只要北周朝廷把持朝政的齊王宇文憲還有點兒腦子,就不會貿然做出兩線開戰的決定。
更何況南陳在淮南也開始集結兵力,這兩線開戰隨時都有可能演變爲全面戰爭,這是北周、至少是現在的北周不想看到的。
對於北周來說,淮南是南陳經營多年的根據地,而荊州有南陳主力大軍坐鎮,因此三處戰線最容易突破和取得勝利的自然就是巴蜀方向。尤其是現在南陳對於北周的戰爭一直佔據上風,剛剛登基的宇文贇和把持朝政的宇文憲以及楊堅、韋孝寬等人必須用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否則雪花一般的彈劾奏章就足夠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尉遲迥······”蕭世廉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拍打着自己的手掌。這三個字足夠給他帶來壓力。
“不過是我們當初的手下敗將罷了。”李藎忱冷笑一聲,看向蕭世廉,“伯清,你不會害怕尉遲迥吧?”
蕭世廉頓時回過神來,狠狠一揮拳頭,哈哈笑道:“是啊,這尉遲迥再如何聞名,也都是咱們的手下敗將,怕他作甚!等到大士來了,咱們兄弟三個人就準備好好地和這個尉遲迥較量較量!”
李藎忱看着鬥志昂揚的蕭世廉,心中最後一塊大石落地。陳智深和陸之武那些殺胚的態度自然不需要他去確定,現在既然蕭世廉已經奮起鬥志,那李藎忱就有更多的把握。
“對了世忠,”蕭世廉想起來一件事,“下一場大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但是咱們上一戰的功勞怎麼辦,終歸還是要請示朝廷的。”
將士們打仗也是爲了有軍餉和建功立業,不可能無緣無故跟着李藎忱一條路走到黑。
李藎忱微微頷首,他當然還沒有自大到以爲自己就是巴蜀草頭王的地步,現在他需要南陳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從袖子裡拿出來一份奏章遞給蕭世廉,李藎忱淡淡說道:“某已經寫好了,你先看看。”
蕭世廉點了點頭,寫奏章和戰報這種事他並不感興趣,李藎忱寫好了之後他只要籤個字作爲聯名就是了。
打開奏章只是看了一眼,蕭世廉頓時皺緊眉頭:“世忠,你這是什麼意思,功勞簿上某排第一?你呢,某怎麼沒有看到你的名字?”
古往今來,軍中主將的功勞在一場大戰中往往都是最大的,因此一般都是位列第一位,而下面的將領們爭奪的是第二位的位置,在之前的荊州之戰中,蕭摩訶將李藎忱列爲第一位,就算打破了長久以來約定俗從的慣例,這也是李藎忱在短時間內蜚聲南陳內外的原因。
而現在蕭世廉打開功勞簿一看,上面哪裡有李藎忱的名字?
他蕭世廉的名字位列第一位,而緊接着便是陳智深還有降將戴才,之後便是陸之武等人的姓名。強忍着直接將奏章摔在地上的衝動,蕭世廉瞪大眼睛看着李藎忱,今天這傢伙必須要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藎忱微笑着說道:“你別慌,接着往下看,某可是要向朝廷請罪的,當然不能身在功勞簿上。”
蕭世廉怔了一下,匆忙掃了一眼接下來的文字,頓時忍不住說道:“未經請示、擅自進兵,這是你的罪過麼?!還有這個,喪兵並錢糧,換做別人,憑藉這麼點兒兵馬,恐怕連一個白帝城都拿不下來!”
一邊說着,蕭世廉一把將奏章重重拍在桌子上,伸手指着李藎忱的鼻子:“李世忠,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是某信了你,直接將名字簽上去,那不是把自己陷於不義之地?!”
“行了行了!”李藎忱心中暖暖的,伸手撥開蕭世廉的手,“某問你,這一次進兵是不是沒有請示朝廷?”
蕭世廉嘴脣微微顫抖一下,李藎忱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整個進攻巴蜀的計劃都要求做到絕密,甚至爲此還讓李藎忱啓程前往漳川郡虛晃一槍,而且當時時間緊迫,在東宮上下拿定主意之後就直接動手,根本沒有請示建康府。
畢竟這奏章從建康府一來一往,就耗費了不知道多少時日,中間也不知道要經手多少人,誰能保證這東宮最大的秘密不被外人知道?
“這是事實,可是這也是當初太子殿下、阿爹還有周公他們同意了的,要真的論罪過恐怕他們都跑不了!”蕭世廉憤懣的說道,“別說了,你要是想要請罪的話,就把某的名字也從功勞簿上去掉,某也是知情人,也應該和你一起承擔罪責!”
李藎忱不由得苦笑一聲:“伯清,你別這麼激動。這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更何況你還真以爲某請罪是真的以爲自己有罪?”
蕭世廉怔了一下,臉上的怒容緩緩消散,皺眉說道:“話是這個道理,就算是你真的想要請罪的話,阿爹他們肯定也不會答應。”
進兵巴蜀是東宮文武諸多臣子一起做出來的決定,動用的是東宮全部的力量,如果李藎忱請罪的話,那是不是自太子以降所有東宮文武都有罪,是不是意味着南陳官場的半壁都要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