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陛下舉薦許君擔任宣旨使者確實是徐相和我的意見。”裴忌端起茶杯,沉聲說道,對此他沒有任何想要掩飾和迴避的意思,“許君年少有才、爲人正直,自然是使者的不二人選,陛下對於這個選擇也非常滿意,這從陛下的聖旨之中就可以看出來。”
許善心沒有想到裴忌這麼爽快的承認了,更沒有想到裴忌竟然果斷的將陛下給擡了出來。陳頊的聖旨之中確實將許善心誇了兩句,不過大家都知道這不過是依照慣例走個過場罷了,誰都沒有當真。
然而不管當不當真,這都是事實,陛下確確實實頒佈了這樣的旨意,所以許善心想要表達自己的不滿也無處發泄,只能捏着鼻子認了,總不能去責備陛下吧。
裴忌緊接着說道:“許君的擔心,我能夠理解,但是整個朝中的年輕翹楚本來就不多,而有如許君這樣穩重的更在少數,因此這宣旨的任務許君是最適合不過的。”
頓了一下,裴忌擡頭緊緊盯着許善心:“此去巴蜀,註定多磨難,但是這也是陛下給予許君的新任,也是對許君的歷練,許君能夠明白這份重擔的意義麼?”
許善心在心中不由得冷笑一聲,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回不來了,還真是一份有意義的“重擔”,不過他也知道,對於徐陵和裴忌來說,也確實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畢竟宣旨使者這個職務也不是什麼高位,自然不可能派遣朝中重臣前往,而那些老一輩的臣子想要和李藎忱周旋幾乎是不可能的,以李藎忱的狡詐詭變,他們的下場可能不比蒼溪谷之中的韋孝寬和尉遲迥好到哪裡去。
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選擇一個年輕人,去和李藎忱一點一點的磨,並且隨時能夠應對李藎忱必然會有的刁難。
這看上去兵行險招,卻是現在唯一的辦法。也難怪陳頊對此並沒有反對。
許善心沉默良久,方纔低聲說道:“裴君,此去巴蜀,陛下肯定不僅僅是想要讓我宣旨吧?單純將這旨意送到李藎忱的手中,應該不是陛下想要的。”
裴忌微微一笑:“許君聰明,陛下想要的是李藎忱的態度。”
許善心微微頷首,這倒也在預料之中。而裴忌不慌不忙的說道:“現在李藎忱到底是怎麼看待朝廷的,對於朝廷的示好還能不能接受,這些都是陛下想要知道的,而想必也是李藎忱不想明確表現出來的,所以這個任務纔是最艱鉅的,許君明白?”
許善心皺眉說道:“想要試探李藎忱倒是容易,畢竟陛下將樂昌殿下許配給李藎忱,李藎忱必然要前來建康府完婚,所以僅僅是看李藎忱對這件事的態度,恐怕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裴忌不由得輕笑一聲:“許君把李藎忱想得太簡單了。”
“此話怎講?”許善心詫異地問道。
裴忌淡淡說道:“據我所知,吳明徹從呂梁撤退、蕭摩訶進攻荊州,以及東宮對揚州刺史的反擊,這背後都有李藎忱的身影,或者換句話說,李藎忱都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也就是說這個人對於時局朝政的把握,更在你我之上。”
許善心倒吸一口涼氣,這些傳聞他是聽說過的,沒有想到竟然都是事實,如此說來這李藎忱當真要比想象中的還要難對付的多。
這亂世之中,怎麼就出來了這樣的妖孽?
而此時一直恭敬站在裴忌身後的裴蘊低聲說道:“許君實際上也不用太過擔憂,李藎忱身在巴蜀,恐怕也沒有大家想象中過的那麼逍遙自在。”
“哦?”許善心一直沒有注意到裴蘊,此時裴蘊一說,讓他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裴忌回頭瞥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顯然在許善心到來之前他就和裴蘊在爭執這個問題,而且兩個人應該沒有達成一致,不過此時裴蘊再一次說出來,裴忌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有阻攔他。
而裴蘊肅然說道:“巴蜀天府之國,李藎忱又有巴人相助,肯定不會缺少人手,這樣在未來糧草賦稅也會越來越多,但是有一個是李藎忱肯定會缺少的,那就是人才。畢竟培養人才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李藎忱自己的手下也不過是一羣從之前的邊角位置上提拔上來的新人,真正有豐富經驗的恐怕也就只有顧野王等寥寥可數幾個人。”
“人才?”許善心皺眉說道。
“而人才的缺少勢必會使得李藎忱在短時間內一些政令很難完整的實施下去,進而使得李藎忱對巴蜀的掌控很難在短時間內到位,”裴蘊斟酌說道,“因此這樣我們就有了兩個選擇。”
裴忌此時想要開口說什麼,不過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忍住了。
而許善心霍然站起身,鄭重的向着裴蘊一拱手:“還請裴少君不吝賜教。”
裴蘊恭敬地拱手還禮,沉聲說道:“一個就是拿捏住李藎忱的這個弱點和李藎忱進行談判,朝廷可以讓李藎忱自行挑選官員入蜀,當然作爲相應的條件,這些人才之中應該有少量人是朝廷中指定和挑選的,這樣自然就可以保證向巴蜀這個完整的李藎忱體系之中插入釘子,至少可以讓李藎忱很難受。”
頓了一下,裴忌有些無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不過是給李藎忱一頓美食然後在其中摻了些沙子罷了,李藎忱只要小心提防這些人就可以,實際上是飲鴆止渴的辦法。”
許善心眉毛一挑:“飲鴆止渴可不是什麼好事。”
“此話不假,”裴蘊微笑着說道,“但是有的時候飲鴆止渴還能夠支撐一小段時間,如果不喝的話可就一點兒都支撐不住了,萬一在這個時候能夠找到解藥呢?”
許善心頓時沉默了,而裴忌輕輕敲了敲桌子:“伯斂(裴蘊表字),不得無禮。”
裴蘊急忙微微後退,向着許善心做出一個無奈的神情。
許善心急忙伸出手擺了擺:“公子所言頗在理,裴尚書何不令公子將話說完?”
裴忌冷哼一聲:“陰謀詭譎之計策罷了,有什麼好說的。李藎忱豈是這麼容易被算計的?”
而許善心苦笑一聲:“裴公,現在橫豎無策,少公子雖然有言辭過激之處,但是也不是話皆不可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