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依舊是那個當初毅然決然提出來巴蜀之戰計劃的李藎忱,他從來不屑於等候誰回心轉意,從來不對陳頊能夠最後信任他抱有任何希望,他直接用這種辦法來宣佈自己和陳頊之間的關係破裂。
同時李藎忱也用自己在巴蜀取得的戰績證明,自己有本事脫離陳頊立足於這亂世,自己已經是這天下最年輕也最有雄心和野心的梟雄!
蕭摩訶神情愈發凝重,而淳于量斟酌說道:“你有沒有考慮過應該怎麼回覆李世忠,又怎麼回答朝廷?”
蕭摩訶苦笑一聲,這纔是他最擔心和發愁的問題。
李藎忱現在已經不需要他明確的支持,但是顯然也不想要蕭摩訶在這個時候和他唱反調,蕭摩訶如果對李藎忱的行爲表示不滿的話,就等於將李藎忱甚至自己的嫡長子蕭世廉一起推到了火坑邊。
除此之外,蕭摩訶還需要給朝廷一個答覆,陳頊肯定需要諮詢蕭摩訶這個驃騎大將軍的意見,蕭摩訶不能對此無動於衷。
甚至除了蕭摩訶,淳于量以及魯廣達等荊州地區的將領都沒有辦法置身事外。畢竟隨着各處戰事逐漸落下帷幕,吳明徹已經從前線返回,淮南大軍也陸續撤退防守,所以僅剩下的引兵在外的除了李藎忱之外就只剩下蕭摩訶幾個了。
他們必須向朝廷表態,否則到時候免不了被劃到和李藎忱同一類人之中。
李藎忱在南陳無牽無掛,沒有任何親人家屬,但是他們可不能蒙受這樣不敗的冤屈,否則連累到的可就是整個家族。
蕭摩訶沉默良久之後方纔低聲說道:“世忠的考慮,某覺得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一戰打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巴蜀那邊耽誤了春耕,必然還會面對糧草供給不足的危險,世忠此時見好就收,說不定還能趁機從周人手裡多獲得些什麼······”
淳于量並沒有着急說話,他和李藎忱沒有那麼多的牽扯,甚至從本質上他都不能算是東宮的人,所以他需要在知道其他人的判斷之後,再決斷自己應該怎麼做。
畢竟淳于量這個外人此時在整個荊州軍中,也就是東宮團體之中,想要不被排擠和邊緣化,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適時地保持沉默和在關鍵時候給予支持。
對於淳于量這樣的老狐狸來說,這些算計甚至已經成了他們的本能,所以現在他更傾向於知道蕭摩訶的想法:“大將軍是說李世忠這樣做也有他的苦衷?”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世忠已經將他的考慮寫在戰報中,”蕭摩訶低聲說道,“老將軍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自然也知道他現在面臨的難處。”
淳于量微微頷首。天高皇帝遠,換做他在巴蜀,遇到這樣的情況,恐怕也來不及請示建康府就會做出判斷,李藎忱找的這個理由倒是沒有什麼問題——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蕭摩訶沒有多說,但是淳于量已經知道他的回答。
蕭摩訶現在實際上就是在搪塞淳于量,也是在準備用這個理由搪塞陳頊,因爲這本來就是模棱兩可的理由,“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古往今來多少名將曾經因爲這句話死於非命?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好理由,不過相比於什麼都不說、最後把自己也牽連進去,這也已經是蕭摩訶能夠帶着東宮衆多將領所能做出的唯一的選擇。
蕭摩訶暗中幫助李藎忱,已經是頂着陳頊的壓力了,此時李藎忱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上,蕭摩訶也不可能不管不顧的直接表示對李藎忱的支持,這樣恐怕在陳頊那裡,他也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二臣賊子,更不要說在給李藎忱辯解了。
李藎忱站在風口浪尖當他的弄潮兒,但是蕭摩訶卻沒有資格和膽量和他一起出入波峰浪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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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可是韋孝寬韋將軍?”李藎忱看着拾階而上的幾道身影,鄭重的一拱手。
韋孝寬站在臺階下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這個年輕的對手,此時可以看得更仔細,李藎忱比韋孝寬想象之中的還要年輕一些,不過這個年輕人雖然沒有身披甲冑,站在這裡卻依舊腰桿挺直,殺伐之氣洋溢於眉宇之間,根本沒有絲毫的遮掩。
鋒芒畢露。
這是韋孝寬給李藎忱的評語,對於這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年輕人,他愈發的警惕。李藎忱是一個很危險的人,更重要的是甫一見面,李藎忱就讓韋孝寬有些緊張,甚至心都跳得快了一些。
韋孝寬征戰沙場這麼多年,這樣的感受可不是隨時都有的,對付一些戰場上的後進之輩他甚至都沒有了指點了興趣,可是眼前的這個李藎忱卻讓他打起了十足的精神。
就像是豪豬在野外遇到了危險的敵人,渾身的刺都隨之豎了起來。更可怕的是,之前的閬中之戰,讓韋孝寬甚至對李藎忱有一種無力的感覺,這樣的對手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戰勝?
“李將軍年少俊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韋孝寬微笑着說道,似乎有些猶豫,不過他最後還是鄭重的拱手還禮。
李藎忱微微笑着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不過這笑容在韋孝寬的眼中可就沒有那麼和善了,這個北周老將軍眯了眯眼,警惕的將李藎忱上下打量一番,方纔舉步入內。
而李詢和曹孝達也緊跟上韋孝寬。
這談判的地方實際上就是當初賀婁子幹在長谷的中軍大帳,一份巴蜀的輿圖擺放在桌子上,而李藎忱命工匠精心打造的沙盤就擺放在桌子旁邊,整個蒼溪谷的地形地勢在沙盤上一覽無餘。
韋孝寬看了一眼那沙盤,沙盤上大多數的要地都插上了紅色的旗幟,不用想也知道這些都代表落入李藎忱手中的關卡要地。
曹孝達和李詢下意識的對視一眼,身爲統兵將領,他們也知道這沙盤代表着什麼,軍中征戰也不是沒有使用過類似的東西,但是讓他們驚訝的是這沙盤製作的精妙,更驚訝於李藎忱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整個蒼溪谷的地形地勢都拿捏得這麼清楚。
這說明什麼?
說明李藎忱早就已經將蒼溪谷吃透,而他們北周軍隊對蒼溪谷的瞭解甚至只是侷限在輿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