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藎忱進兵巴蜀,不聲不響的就把整個巴郡給拿下來了,這分明就是沒有把朝廷和陳頊放在眼中,陳頊生氣是肯定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李藎忱的認錯態度很好,而且他這一次出戰是得到了東宮的准許和蕭摩訶的同意,並不算真的什麼將令都不遵。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蕭摩訶向李藎忱下達了出兵的命令,李藎忱在理論上是完全可以不徵求陳頊的意見的。
更何況李藎忱這一次也算是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機會,成功拿下了巴郡,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捷,算是有戰果可以交代。
因此李藎忱不能完全算無功勞。
恐怕這也是陳頊生氣卻又沒法發火的原因所在,畢竟他不得不顧及自己發火之後對朝堂上諸多臣子態度的影響。
“皇妹,這御書房我是不敢去了,所以······”陳叔寶微微低頭,手指交纏在一起,有些沮喪。
顯然陳頊沒有給他好臉看,讓他很無奈,對這個爹爹也更添幾分恐懼。
看着陳叔寶糾結的神情,樂昌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這就是未來大陳的君主,而他的臣子是李藎忱這樣年輕有爲甚至可以說膽大包天的年輕人。
雙方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李藎忱啊李藎忱。”樂昌在心中喃喃重複一遍。
那個在石頭山頂揮毫潑墨的男子,那個在華容道中擋在自己前面的男子。他的身影時而模糊,時而清楚。
真是讓人愛恨交織的傢伙。
“皇妹?”看樂昌神情變化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陳叔寶頓時有些着急。他很清楚自己這位皇妹和李藎忱之間有些情絲羈絆,因此現在能解決、敢於去解決這個問題的也就只有她了。
樂昌回過神來,鄭重說道:“皇兄放心便是,我會勸說父皇的。”
陳叔寶心中一塊石頭落下,眉開眼笑:“那就有勞皇妹了。皇兄那裡新蒐集了一幅王獻之的墨寶,改天着人送給皇妹來品鑑。”
“皇兄客氣了。”樂昌急忙擺了擺手,“王獻之的墨寶有多貴重,我心中還是有數的,當不得皇兄如此。父皇生氣,勸慰父皇也是我身爲女兒分內之事。”
陳叔寶更是高興,衝着樂昌拱了拱手。
而樂昌一邊回禮,一邊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
她很清楚自己的心聲,幫助陳叔寶而或者勸慰陳頊,只是一小部分理由罷了,更重要的還是想要幫助李藎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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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頊的手指輕輕敲着桌子,就在他的前面桌子上,李藎忱的奏章平攤開來,在這上面陳頊一個字都沒有批示,但是他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這奏章。
而在這旁邊,自陳叔寶以降,東宮包括蕭摩訶、周確、沈君高等人以及他派往荊州的光祿卿顧野王等人的奏章足足摞的小半人高,不過陳頊只是看了最上面的兩份,就知道這些奏章寫的都是什麼。
剎那間對於自己面前這一份奏章的主人,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李藎忱請罪請的很誠懇,一副陳頊不降罪於他就不罷休的態度,而對於這個不請示自己就直接對巴蜀動手,開拓另外一條戰線的傢伙,陳頊也並沒有想要放過他的意思。
可是在另外一邊的奏章卻分明在告訴陳頊,如果自己懲罰李藎忱的話,就等於在反駁這麼多人的觀點。
南陳現在還處於戰爭狀態,陳頊身爲最高統治者,不可能一下子將半個朝廷的官員都得罪了,因爲這將意味着東宮體系和朝廷的正式分道揚鑣,也意味着整個荊州戰線和新拿下來的巴蜀地盤將和陳頊沒有太大的關係。
這個時候陳頊突然間覺得自己對東宮這些臣子瞭解的太少了,甚至對於他那個傻乎乎的兒子陳叔寶瞭解的都太少了。
“陛下請用茶。”一名婢女戰戰兢兢的端着茶杯走過來,小心翼翼的將茶杯放在桌子上。
而陳頊斜斜瞥了這婢女一眼,婢女陡然迎上陳頊的目光,心中打了一個哆嗦,手也跟着抖了一下,茶杯頓時失手,“砰”的一聲摔落在地上。
熱水灑在那婢女的手上,碎裂的瓷片也散落一地,不過那婢女不敢擦拭,而是直接跪倒在那碎片上:“奴婢該死!”
陳頊的目光驟然陰冷:“來人,拉下去砍了!”
“陛下饒命啊!”婢女沒有想到陳頊竟然會直接要了自己的性命,登時連連磕頭,“陛下饒命!”
兩名甲士已經大步走過來,眼見着就要將這婢女架起來,一道清脆的聲音驟然響起:“父皇手下留情。”
婢女詫異的擡頭看去,正好看見樂昌公主從屏風後面轉出來,不由得輕輕鬆了一口氣。
陳頊顯然也沒有想到樂昌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個最稱心孝順的女兒了,微微挑眉:“樂昌你怎麼來了?”
樂昌微笑着行禮:“女兒回到宮中一直沒有來參見父皇。聽聞父皇心情不好,特意去御膳房做的湯煲,父皇嚐嚐?”
“一路舟車勞頓,看你都瘦了。”陳頊根本不等樂昌將婢女手中端着的湯煲接過來,自己徑直伸手將湯煲端到桌子上,打開蓋子聞了聞,“樂兒你的手藝可是又有長進啊。”
樂昌抿脣一笑,垂下來的手輕輕擺了擺,那兩名甲士已經會意,將那婢女鬆開。趁着陳頊品嚐湯煲的時候,那婢女對着樂昌鄭重行了一禮,輕手輕腳的離開。
對於樂昌的這些小動作,陳頊的餘光都看到了,不過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一向是順着自家幾個女兒意思的,現在樂昌都把湯煲送到他的桌子上了,陳頊自然不好再駁了女兒的面子。
看着自家爹爹鬢角明顯的白色,樂昌鼻子有些發酸,急忙轉移目光,正好看到桌子上那一份奏章,上面的字跡自己再熟悉不過。
果然爹爹真正愁心的還是這件事。
注意到樂昌目光所在的地方,陳頊輕輕一笑,伸手敲了敲這奏章:“樂兒你在荊州時間也不短,對荊州那邊的瞭解甚至在父皇之上,你也看看這奏章。”
雖然這奏章樂昌早就已經看過,不過此時還是乖巧的伸手拿起來,一邊匆匆掃過上面自己很熟悉的文字,一邊沉聲說道:“父皇是真的打算降罪蕩寇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