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實際上從來沒有忘記這些英烈們爲大漢所做出的犧牲。
在建康府外的鐘山、在長安城外的終南山等等地方,大漢都設有英烈祠,所有有名有姓的將士,名字都會被篆刻在牆上,即使是已經找不到姓名籍貫的將士,也會在牆上有自己的一塊地方,一片空白加上他們犧牲的地點,也能代表後人對他們的哀悼和紀念。
但是皇帝親自主持的祭祀天地和先祖的活動中,假如也祭祀這些人的話,豈不是等於把他們也擺在了和天地以及和大漢的先祖們相同重要的位置上了麼?
哪怕這個牌位放在右邊,很多老臣也多有反對。
不過最後他們還是被李藎忱一句話堵了回去。
“天地炎黃,佑我大漢。吾之先祖,傳我血脈。而無此英烈之犧牲,僅憑你我,又豈有今日之大漢?天下一統,當令其安享香火,以告慰在天之靈也。”
是啊,沒有這些人前赴後繼的犧牲,就不可能有今日的大漢。或者換句話說,要不是這些人倒下了,那倒下的就有可能是在座的列位。所以現在他們自然是有這個資格享受祭祀的,這是人家用鮮血換來的。
與此同時,大漢本來就對祭祀這些先烈非常重視,在軍中,主簿們也時常以先烈們的事蹟鼓勵和勸導將士們奮勇殺敵。
現在大漢一統江山,自然是應該在如此隆重的場合下正式的祭祀他們,以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同時也是要以此來告訴所有的大漢將士、大漢子民,朝廷並不單單只是一個人、一家子的朝廷,大漢也不只是皇帝的大漢。
這是一個國家,這是一個需要每一個人都浴血廝殺去捍衛的國家,每一個人都是這個國家的一份子。
當他們爲捍衛這個國家而行動的時候,生前,他們可以享受因爲奮鬥而獲得的榮光,死後他們也能夠獲得後人的傳頌和紀念。
換而言之,這就是要讓所有人意識到,爲捍衛這個國家而戰,是有必要的,也是值得的。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自然大家就算是心懷不滿,也不能再說什麼,再說下去就是真的要把自己擺在愛民如子的陛下還有那大漢將士、天下萬民的對立面了。
因此這五個牌位就這樣或許有些不符合禮制的出現在祭壇上。
許善心的聲音鏗鏘有力,朗誦着裴猗所寫的祭文。
而李藎忱靜靜看着天空上的往來浮雲,餘光掃視着周邊。
從這裡面向東邊,是萬里無垠的大河南岸,是養育着這個民族千百代人的中原大地。
從這裡向北面,是連綿起伏的北邙,是戰爭與死亡,是多少人最終的歸宿。
從這裡向南面,則是悠悠的洛水,多少年前,那個建安才子曾經在這裡邂逅洛水之神,留下了動人的詩篇,而現在就在洛水之濱,新的洛陽城正在如火如荼的修建,這裡將會成爲大漢的新都城,成爲整個大一統帝國的中心,而無數的書院等等也都在興辦之中,千年文脈,經久不息。
這是某親手打下來的江山,這是屬於大漢的土地,這也是屬於一代又一代炎黃子孫的土地。
拋頭顱灑熱血,十年血戰,十年生聚,終有今日!
許善心的聲音也已經有些激動,唸到了最後一句:“陛下乃曰: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今以生民百萬之安康,告慰天地,告慰往來聖賢,天下已太平,萬世當太平!”
“橫渠四句”,在李藎忱看來很好的詮釋了一個合格的帝國統治者需要做什麼。一己之私慾只會帶來滅亡,而只有把萬民天下都納入自己的思考之中,才能讓這個國家長盛不衰。
李藎忱相信張橫渠先生這種超脫物外的大佬,應該不會介意自己把這四句話先拿出來用一用。
整篇祭文,實際上前面多數都是華麗的詞藻,稱讚李藎忱這十年來所付出的努力。當然陛下所付出的這些心血也是配得上這些稱讚的,但是對李藎忱來說,稱讚所帶來的榮譽感也好、驕傲也罷,終究只是暫時的,他必須要向天地、向祖宗、向英烈,也向明日同樣可以在報紙上看到整篇祭文的天下百姓表示,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麼,而自己真正希望所有人配合自己實現的是什麼。
簡而言之,不忘過去之苦,傳承華夏精神,捍衛今日太平。
這不僅僅是一個皇帝應該有的精神,也是每一個華夏兒女應該有的精神。民族之延續,國家之強盛,從來不在一人,而在千千萬萬人。
許善心讀完祭文,臉上猶然帶着激動的神色。
認識陛下這麼多年,他知道陛下今日所說的這四句話並沒有任何的偏差,這麼多年來陛下也的確就是這麼做的。
“請陛下進香。”許善心撤開一步。
站在祭壇入口處的內侍急忙把香拿過來,正想要點燃,李藎忱擺手,接過來,自己親自點燃之後插入香爐之中。
祭壇上的風已經比早晨的時候小了很多,但是依舊吹動這那一縷煙向遠處飄散。煙籠罩着牌位,遲遲未曾散去,似乎這牌位上的神靈和英魂們,就真的藉助這煙活過來了一樣,久久打量着茫茫天地,也打量着眼前這道身影。
一陣風鼓起,這些縷縷嫋嫋的煙又飄忽着晃入祭壇外的原野上,消散的無影無蹤。
但是李藎忱知道,英魂們當隨着這風飄散,去看那他們血肉換來的萬里江山、太平盛世。
鄭重行禮之後,李藎忱轉身離開祭壇。
接下來就是冊封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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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的皇長子李滄海同樣換上了盛裝,站在祭壇下的祖廟前。
背對祖廟,面朝洛陽英烈祠,靜靜等待他的父親完成祭祀。
當李藎忱的身影又出現了在祭壇入口處的時候,天地之間的寂靜轉眼就被山呼海嘯聲打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姓齊齊歡呼。
李滄海明顯有些緊張,捏着衣袖。
站在他旁邊的樂昌看着李藎忱的身影越來越近,低低喚了一聲:“滄海。”
“母后?”李滄海打了一個激靈。
“看到你的父皇了麼?”樂昌柔聲說道。
李滄海到底年幼,亦不知道母后爲什麼要問着,結巴說道:“看,看到了,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