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所謂的翩翩君子和儒將,應該就是尉遲迥這樣的。
因此李藎忱也不指望能夠通過親情就能改變尉遲迥的立場。
如果尉遲迥是那種爲了親情就能改變立場的人,那尉遲家這麼多人在李藎忱的手上幾年時間,尉遲迥按理說早就應該已經改變立場了。可是到現在尉遲迥都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還讓自己的兒子作爲前鋒進攻鴻門的漢軍軍營,並沒有在乎自家內眷的死活。
李藎忱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他自問自己應該是做不到的,或許因此自己很難真的成爲一個合格的梟雄,乃至於成爲一個合格的這個時代的英雄。
不過李藎忱也從來沒有想着自己能夠成爲那樣的人,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不是爲了讓時代的風雲變化最終改變自己,而是爲了一手操控風雲,最終改變這個時代。
他不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堅持下來或者不去做是不是對的,只知道不管自己是生是死,是在哪一個時空之中,最終都會遵從於自己內心最初的選擇罷了。
李藎忱並不打算用“不忘初心”來稱讚自己,他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那麼高尚,也不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野心。
他是有野心的,甚至似乎他的野心更大一些。
在亂世之中,別人都隨波逐流,而他,卻想要去掌握時代。
李藎忱起身先向後走去。
尉遲熾繁小心的想要攙扶自己的父親。
尉遲順卻擺了擺手,淡淡說道:“不用,爲父還能走。”
尉遲熾繁擔心的看了一眼有些搖搖晃晃的父親,她當然知道父親的身體現在很健康,但是她更知道,父親的精神恐怕沒有那麼健康了。經過這一次又一次的挫折,父親恐怕也很難堅持下去了。
似乎注意到尉遲熾繁擔憂的神情,尉遲順笑了笑:“不用擔心爲父,某還要看着呢。”
一邊說着,尉遲順一邊把目光投向李藎忱的背影。
他要看着這個年輕人,從李藎忱的話裡,他能夠感受出來,李藎忱可不僅僅和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單純的只是把目光放在關中,他現在正在對楊堅用兵不說,也在向東壓迫着宇文憲,可想而知,如果在談判桌上得不到,那麼李藎忱肯定會用刀劍來奪取。
或許和這個年輕人爲敵,尉遲家真的選擇錯了。
可是以爹爹的性格,恐怕也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吧?
尉遲家的未來,又在何處,而這個年輕人,到底能夠走到哪裡?
尉遲順雖然因爲幾次戰敗也心神俱疲,但是他至少還有力量睜眼看,看這時事風雲到底如何變化,而且他也想看自己的父親和齊王宇文憲又會如何應對。
至少現在齊王殿下和父親應該很頭疼吧?
————————
尉遲迥的確很頭疼,不僅僅是因爲自己的兒子敗得稀裡糊塗,更因爲蕭世廉也的確一點兒都不老實。
鴻門之戰後,漢軍雖然已經收兵,但是漢軍的騎兵和更多數量的斥候卻絲毫沒有鬆懈,反而把北周的斥候一起拉扯進了殘酷的斥候戰之中。大批的北周斥候出營,最終卻幾乎只有一小半人能夠回來。
僅僅是根據那些跑回來的士卒,尉遲迥根本無從判斷漢軍的那種新式武器到底裝備了多少,又有怎麼樣的威力。畢竟這些已經完全被嚇破了膽的逃兵們肯定會誇大事實,而司馬消難帶着趕去支援的北周步卒又只是遠遠的看到了戰場上的情況,很多人更是描述不清。
尉遲迥打了一輩子仗,當然不相信真的有一種武器能夠讓步卒這麼輕鬆的就戰勝騎兵,更不相信會有這麼一種武器最終改變戰場上的走向,甚至逼迫自家的步卒根本不敢向前。
他在潛意識之中將這種武器歸結於一種雷聲大雨點小的東西,而且他也相信漢軍應該並沒有裝備太多數量的這種武器,只是拉出來壯壯聲勢罷了。而尉遲順之所以失敗,主要還是因爲受到了驚嚇結果方寸大亂,更因爲已經做好準備的漢軍數量足夠多。
至於那些逃兵和司馬消難的報告,明顯就是在添油加醋。
尤其是後來漢軍斥候出擊,也都沒有攜帶這種武器,顯然也在側面證實了尉遲迥的猜測。不過即使是這樣,尉遲迥也不敢讓北周騎兵出擊,現在他的手中就只剩下兩三千騎兵,聊以自保罷了,要出擊對付數量兩倍的漢軍騎兵,本來就是不可能的,而且尉遲迥也無從判斷漢軍會不會設下圈套就等着這些對手送上門來。
因此在斥候戰上,畏手畏腳的北周斥候自然而然就落了下風。
當然單純因爲北周和大漢之間斥候的衝突,還不至於讓北周斥候損失如此慘重,主要是漢軍顯然鐵了心要算計北周斥候,所以都是漢軍斥候在前面誘敵深入,然後埋伏好的漢軍騎兵殺出,利用人數優勢輕而易舉的將北周人斬於馬下。
後來北周斥候也都學精明瞭,遇到漢軍斥候撤退也不再追擊,可是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辦法改變他們和漢軍騎兵之間巨大的人數差距,所以漢軍騎兵很乾脆的直接追殺,導致北周斥候滿原野的亂跑,哪裡還是什麼刺探情報,根本就是慌亂逃竄。
以至於現在北周斥候甚至都不願意出營門了,每天斥候出去的時候,都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
“將軍,再這樣下去,我們軍中的老斥候就要損失殆盡了!”華陰外的北周大營中軍大帳裡,北周將領們紛紛說道。
“是啊,將軍,今天又有二十多個人沒有回來,南蠻都已經快要衝到我們營寨門口了。”
“我們要不出去和他們拼了,否則這樣也太窩囊了!”
“將軍,我們到底是打還是不打?”
將領們七嘴八舌,而最終能拿定主意的,還是在主位上默然的尉遲迥。自從尉遲順戰敗之後,似乎尉遲迥也隨之消沉,北周軍隊主力龜縮在幾個營寨之中都沒有動彈過,所以將領們自然也都忍不住了。
敵人到底有幾斤幾兩,試試不就知道了麼?
“斥候戰不能停。”尉遲迥淡淡說道,“但是任何人不可擅起戰端!”
其餘的將領們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也太憋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