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大漢打算安置宇文憲的地方是建康府,而不是洛陽。
至於鄴城,想都不要想。
鄴城這地方本來就是宇文憲的老巢,利益關係盤根錯節,大漢不讓宇文憲待在鄴城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宇文招怎麼都沒有想到,至少在他們的猜測裡,大漢會在北方挑選一處合適的州府安置宇文憲,哪怕只是一個偏僻貧窮的州府,對於宇文憲設想之中的東山再起都將會有很大的幫助,結果誰曾想到,大漢竟然如此不客氣,直接讓宇文憲去建康府。
跑到建康府幹什麼去?和宇文贇當鄰居,順便看看旁邊另一個鄰居陳叔寶?
大漢陛下似乎有蒐集皇帝的癖好,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南北兩朝的皇帝都被安置在建康府,甚至還成爲了鄰居,這本來就被傳爲趣聞,結果這兩個傢伙還很不爭氣的發現對方和自己臭味相投,結果變成了好朋友不說,根據大漢一些花邊小報的報道,這兩個傢伙還做了連襟。
不管這些捕風捉影的花邊小報到底是真是假,既然能夠讓他們察覺到點兒風聲,那就說明這件事並非完全是假的。
宇文贇如此丟臉的表現,讓宇文憲一直以來深以爲恥。
現在拋開一切不說,讓宇文憲跑到建康府去和他的好侄兒做鄰居,還不如直接殺了宇文憲呢。
不過大漢在安置宇文憲的條款上提出這些要求,也並非預料之外,宇文招尚且還可以接受,難受就難受唄,自家兄長既然都已經打算低頭和談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更何況這些還是有迴旋餘地的。
不說別的,單純就是這保留王爵和俸祿,易地而處,假如自己是皇帝的話,宇文招可能就答應了。
仗都已經打到這個份兒上了,還不投降,等死麼?
可惜宇文招不是皇帝,這些條款能不能答應也不是他說了算的,但是他還是敏銳的注意到,條款之中和自己有干係的就只有一條。
“所有仍在周國之宇文氏皇族剝奪一切封爵,抄沒家產,與黎民無二,各州縣以大漢百姓待之,一視同仁。”
荒謬,荒謬啊!這不就等於北周投降之後,自己這個堂堂趙王就變成平民百姓了麼?
大漢會如何處置周人親王,這個宇文招之前也曾經揣測過,實權肯定是不用想了,甚至虛銜恐怕也不剩下幾個,大漢在公侯爵位冊封上非常苛刻,除非有大功在身的,比如蕭世廉、裴子烈這種,其餘的一般只有老臣纔有封侯的機會,這和曾經兩漢時期的“公侯定數,大功方封”相差無幾。
當時兩漢初年,封侯三十六,有一個人得到爵位,就有人失去爵位,從而遏制公侯的大量增長。
但是現在南北朝亂世之中,誰把這當回事?
公侯封賞,早就已經爛大街了。
南朝尚且還好,沒有那麼誇張,以武將爲例,大多數武將也得從雜號將軍上打轉好幾回纔有機會升爲左右衛將軍,再進入朝廷中樞。而北朝,自從東西魏開始,原本就氾濫的封賞更是因爲雙方之間對權臣的拉攏而一發不可收拾,長安、鄴城大街上,掉下一塊磚就有可能砸死一個開府或者大將軍,隨便進個宅子就可能是哪家上大將軍、柱國的家產。
沒辦法,只要是個說的上好的將領,其嫡系子嗣往往都會加上開府、柱國之類的稱呼,曾經的北周開國“八柱國”恐怕也沒有想到,這幾乎象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譽,只過了一代人,就變成爛大街的東西了,家家戶戶誰沒有個開府、柱國,那都不好意思見人。
柱國、開府這種冊封外姓的如此,冊封自家皇室子弟的王爵亦是如此,帝王兄弟和子嗣都是親王不說,孫輩也全部都是郡王,而且這些都是沒有實權但是有封地俸祿的爵位。
宇文憲自立爲帝之後,就面臨着這樣的問題,手下的地盤越來越少,而一幫兄弟們都還掛着親王的頭銜,所以想要把自己的兒子們從曾經的郡王提升爲親王都不太現實,畢竟現在的大周也已經供應不起這麼多親王、郡王的俸祿。
因此戰爭進行到現在,實際上宇文招他們這些皇室貴胄也算倒黴了,榮華富貴那自然體會不到多少,他們的俸祿甚至都需要朝廷統一進行調配。而現在,竟然還要直接把他們變成平民百姓。
憑什麼?
要不是鮑興坐的離自己很遠,宇文招恐怕會忍不住直接把這份草案直接甩到他的臉上。甚至宇文招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鮑興就是知道自己有可能直接把草案甩在他臉上所以才專門坐的這麼遠。
察覺到了宇文招的憤懣,鮑興放下茶杯,饒有興致的看向他,嘴角帶着笑意,似乎是在向宇文招挑釁。
宇文招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他並不是無能之輩,不然的話宇文憲也不可能點名讓他來代表北周出使。從這條款的字裡行間,他已經能夠感受到漢人深深地惡意,這擺明了是要挑釁宇文憲和北周皇親國戚之間的關係。
或者說這是漢人在暗示自己,和宇文憲之間可能沒有什麼好談的,但是和他們這些皇親國戚之間還是可以談一談。
許善心已經來到了營帳之中,見到宇文招的樣子,心中也已經猜測的七七八八。
宇文招要是不生氣着急,那才奇怪呢。
見到許善心,宇文招頓時沉聲說道:“許君,這是何意?”
看到宇文招直接指着條款上有關親王待遇的那一條,許善心微笑着說道:“貴國有心想要歸降大漢,大漢自然並不會拒絕,但是現在大漢內外尚且沒有那麼多親王、郡王,公侯之類同樣也是非大功者不能得之。貴國齊王殿下妄稱帝王,本是竊國之罪,但吾皇慈悲爲懷,既然齊王以天下爲念,那吾皇願意以其保全黎民蒼生之功而留其皇位,但此功與貴國親王之流又有何干?”
頓了一下,許善心看向啞口無言的宇文招:“難道殿下以爲自己在這裡略呈口舌之慾,就能博得我大漢多少將士浴血廝殺也換不來的功名麼?能求得性命,就當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