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昌公主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自己給沈君高他們出謀劃策去對付自己的父皇,怎麼看都有些怪異,可是現在情況已經發展成如此,樂昌並不覺得沈君高他們再捲入到這件事情中有多少好處,只有可能讓原本就已經足夠混亂的局面變得更加複雜。
沒一個團體都有自己的利益和訴求,樂昌不知道沈君高和傅縡帶着整個東宮團體捲入其中會引起什麼後果,所以還不如讓他們老老實實的不說話。
當下裡她斟酌說道:“李世忠無論怎麼說都是從東宮出去的,所以東宮想要不參與這件事,那麼不能和李世忠撇清關係,反而得向父皇強調李世忠原本是東宮舊臣,東宮部衆之中出現如此之人是東宮不察,而父皇也知道這件事不是東宮的責任,不會橫加怪罪,但是東宮卻可以趁此機會向父皇說清楚,爲了避嫌,所以東宮還是不發表意見的好,如此一來兩位自然就不用擔心東宮會不會因爲不合父皇的心意而飛來橫禍了。”
沈君高和傅縡下意識的對視一眼,現在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選擇,能夠將自己置身事外對於東宮來說也不是什麼壞事,畢竟沈君高他們不和李藎忱一樣那麼高的要求,只要沒有佔便宜就是吃虧。
雖然這樣看,東宮體系多少有些臨陣脫逃的意思,但是至少也比在這個時候觸怒陳頊來得好——原來沈君高並不害怕陳頊,但是隨着陳頊逐漸上了年紀,多疑的性格佔據上風,甚至就連陳頊原來最信任的徐陵說話都已經沒有辦法影響到陳頊,更何況沈君高自己。
現在的東宮體系已經在南陳朝堂上佔據上風,並且一時半會並沒有誰能夠威脅到東宮的存在,所以沈君高雖然想要證明東宮的能力,不過並不打算通過這一種手段,相比於直接和陳頊糾纏李藎忱的問題,沈君高寧願平平穩穩的完成權力的過渡和交接。
東宮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冒險。
傅縡衝着沈君高微微頷首,沈君高沉聲說道:“多謝殿下指教。”
樂昌微微一笑:“沈公客氣。”
而沈君高和傅縡轉身快步離開,這件事顯然不能只是他們兩個做決定,至少東宮內部其餘人之間也必須要達成一致,並且沈君高得抓緊和荊州那邊取得聯繫,問問蕭摩訶和周確這東宮另外兩個支柱的意見,說到底整個東宮體系不是沈君高或者傅縡就能夠支撐起來的,體系一旦龐大而且又沒有一個完全讓所有人信服的統帥,那麼就只能多商量。
否則一旦有什麼矛盾,可就真的不好解決了,甚至有可能導致整個體系的分崩離析。
沈君高自問沒有統領整個東宮體系的本領,所以他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確保整個東宮體系至少都遵循自己的思路前進。
風輕輕吹動着簾幕,也吹動着樂昌的衣袖,這位公主殿下站在迴廊下靜靜看着沈君高和傅縡的身影。
她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是既然已經做了就沒有反悔的餘地。看着不遠處的魚竿,樂昌又想到了沈君高之前說的話,若有所思。
這池塘中的魚,一旦遇到了風雲,最終會不會化作飛騰於九霄之上的龍?
而沈君高說的那最年輕而強壯的魚是誰,樂昌心知肚明。
對他,真的是愛恨交織啊。
想到這裡,樂昌秀眉微蹙。造化弄人,老天將自己愛的人送到了眼前,卻又在自己和他之間劃了一道深深的溝壑。
斑駁的陽光殘影外,女孩的身影顯得瘦削而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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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靜靜的看着坐在龍椅上一動也不動的陳頊。
這御書房他已經不知道來了多少次,甚至可以說走入宮門之後閉着眼睛都可以走到這裡來,可是這一次徐陵卻覺得分外的壓抑和難受,想要儘快的從這裡離開。
歸根結底還是因爲陳頊手中拿着那一份許善心的奏章已經陷入沉默很久很久了。
徐陵敢肯定,如果換做平時,有誰如此膽大包天和陳頊提出什麼條件,陳頊早就已經將這奏章甩出去了,可是這一次不一樣,更或者說和李藎忱有關係的奏章一直都讓陳頊百般警惕和謹慎,恨不得翻來覆去的看。
“李藎忱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要求,還真是覺得朕是好欺負的啊,”陳頊冷聲說道,“真不知道只愛他的心中,自己到底還是不是我大陳的臣子,身爲地方邊戎將領,竟然主動請求率兵入京,他到底是覺得朕的身邊出了奸臣,還是覺得朕現在坐着的這個位置應該直接換成他來坐?”
陳頊的聲音冰冷而低沉,可以感受到其中壓抑的怒氣。而對此徐陵只能苦笑,顯然在李藎忱的心中,他早就已經不是南陳的臣子,這更像是一個和南陳關係不錯的盟友應該提出來的條件。
“李藎忱到底是想要以此來示威還是想要向我們示好?”陳頊的聲音微微提高,“許善心在奏章上只是原原本本的轉述李藎忱的條件,那他身爲朝廷的使者,到底在想什麼?整個朝廷恐怕沒有誰有和他一樣能夠近距離接觸李藎忱的機會,可是現在許善心什麼都沒說?”
聽到這話,徐陵也只能報之苦笑。許善心什麼都沒有表示,顯然他也沒有看明白李藎忱的意思,所以很乾脆的選則保持沉默來明哲保身,只是現在來看許善心這樣做也依舊沒有讓陳頊放過他,畢竟無論怎麼說許善心現在都是風口浪尖上的人,他至少應該敷衍的在後面說幾句自己現在對巴蜀的看法。
只能說許善心依舊還是年輕了些。
而陳頊轉頭看向徐陵:“徐愛卿怎麼看?”
輕輕咳嗽一聲,徐陵顯然在之前就已經料到陳頊接下來就會詢問自己的意見,不慌不忙的說道:“啓稟陛下,臣以爲李藎忱這一次並不是想要向朝廷挑釁,而是一來表達朝廷想要讓他獨自回京的不滿,二來也是想要表示自己想要回到京城的願望,不過這樣做的底線是李藎忱率軍前來。”
陳頊怔了一下,他覺得徐陵的話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