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日如火光如血,讓朔月島各地都披上一層殷紅。
還是有些失魂落魄的龔明義,默不作聲的跟着北陰朝的鬼將,來到了北方碼頭港口,登上了那個惡鬼鬼將的旗艦戰船。
他在朔月島這一帶打的這一場艱苦而又慘烈的大戰,雖然險些勝了,而且九幽國贏得很是慘烈,可龔明義最終導致了北陰朝付出了更多更大的代價。
現在的龔明義,要是還能笑得出來,那纔是奇怪呢。
他才上船去,下方港口上的九幽國管理官就立刻對着站到了船上甲板的龔明義畢恭畢敬的作揖行禮,同時高喊到:“多謝龔大人贈金扶貧我國。”。
喊聲這才落了地,碼頭上數千九幽國的工人和鬼吏們,也齊聲高喊到:“多謝龔大人贈金扶貧我國。”。
這次的喊聲如雷,震天動地。很快就在海風呼呼聲下,傳遍了港口四周,迴響在波濤拍岸的海浪聲中。
所有前來運送賠償物資的北陰朝諸鬼,可都把字字句句聽得一清二楚。用不了多久,這消息就會在北陰朝的國境內以訛傳訛,成爲龔明義暗中勾結九幽國,斷送北陰朝百萬大軍的謠言。
這也是蕭石竹和英招早已計劃好的,很大的意圖是在激怒龔明義。
這龔明義本就是個小心眼,一聽這些話,果不出蕭石竹所料,立刻就氣得吹須瞪眼,說不出話來,眼角肌肉因爲憤怒而不斷抽搐下,眼中怒火更盛。
盛怒之下,龔明義擡手起來,捂住了開始隱隱作痛的胸口。
下方碼頭上,九幽國諸鬼在回聲中盡是得意,一副勝利者凌駕於失敗者之上,高高在上的模樣,看得龔明義又急又氣。
一股憋屈之感油然而生,宛如巨石,壓在龔明義的胸口上,讓他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揮之不去。
“龔大人,我家大王讓我轉達他給你的一句話:龔大人,你是陰曹地府中當之無愧的運輸大隊長。”管理官在喊聲迴音之中,又朗聲大喊道:“下次我國再缺錢,希望還是你再送來啊。”。
這一句話的目的,是要多疑的酆都大帝。這話要是傳到了酆都,往後就算是酆都大帝不收拾龔明義,也冷落了他,讓他不會再得到重用。
蕭石竹不屑於龔明義這種成長中的弱雞對抗較量,但他牢記一句話——小人多心。
龔明義是地地道道的小人,所以蕭石竹怎麼也會做一點準備,以便讓此鬼是翻不了天的。
此計一出,龔明義日後就是想在北陰朝內大有作爲,也不可能的了。
酆都大帝的多疑毛病,蕭石竹已經能熟練的利用了,這也會讓酆都大帝,對龔明義加強防備的。
往後龔明義想要在和九幽國作對,機會也不多了。
龔明義憤怒下稍加思索,也想到了這一層。可他百口莫辯,畢竟是他輸了戰爭,讓北陰朝損失慘重,這個啞巴虧,他就是不願意也必須吃。
一氣之下,龔明義頓時面如豬肝,五官間一片鐵青,難看至極。
“升帆,起航。”龔明義身邊的惡鬼鬼將臉色也很是難看,很想快速逃離這個地方。雖然這樣比較狼狽,可也是現在最好的辦法。
一紙和平條約,讓他們這些北陰朝的鬼將鬼兵,沒法在九幽國的境內肆意妄爲了。
只能是架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
北陰朝的船隊相繼撤去舢板,也開始升帆。
白帆在海風中慢慢鼓了起來,桅杆上拉着帆布的纜繩逐一繃直。
船槳搖動,破浪擊水下水花四濺,北陰朝的船隊徐徐駛出港口,駛入了海上石林,朝着北方而去。
破浪前行的船隊,在海上留下了一道道清晰可見的水痕。
它們離開後的九幽國港口,又恢復如常。
商賈貿易,軍事巡航,一切照舊。
而北陰朝的那個惡鬼鬼將,隨之把龔明義引進了船艙之中。而龔明義的臉色還是那麼難看,眼底滿含着失落。
船艙之中,昏暗下木板擠壓的咯吱聲響,此起彼伏的迴盪着。龔明義一言不發,如行屍走肉,失了魂一樣,呆滯的跟着鬼將朝着船艙深處而去。
而船隊跟着九幽國的指引船隻,在海上石林的複雜地形海域上緩緩前行。四周總有高大的石林石縫,投下的巨大陰影朝着每一隻船隻籠罩下來。
一年前,當他龔明義第一次來此時是多麼的意氣風發。
當時的龔明義,帶着整個北陰朝各軍各部和酆都大帝的期望和讚譽,勢如破竹的來到此地,信心滿滿,勢必要讓九幽國的朔月島被攻下。
第一次進攻此地的場景,對於龔明義來說,至今還是那麼的記憶猶新。
而九幽國在此起家,就算蕭石竹不在意朔月島的什麼聖地名譽,但在九幽國鬼民之中,朔月島就是九幽國的聖地,無比神聖;這個觀念已深入了九幽國諸鬼的鬼心之中。只要攻陷朔月島,就能給予九幽國大多數鬼心理上的沉重打擊。
朔月島一旦全面陷落,必定動搖諸多九幽國百鬼的心和意志,讓他們心生對九幽國朝廷的失望。
不得不說,龔明義的戰略部署是對的。
戰爭期間,朔月島的任何不利於九幽國的消息,也確實讓九幽國的一部分鬼,都已經人心惶惶。
只可惜他龔明義敗了,這不僅打消了之前九幽國諸鬼的人心惶惶,也讓朔月島在九幽國諸鬼心中,更是神聖了。
蕭石竹一直都在給九幽國諸鬼,一個力求和平,百鬼和諧相處,十洲公正六海太平的希望。現在這個希望就更近一步。諸鬼對蕭石竹的忠心,也更重幾分。
蕭石竹雖然是慘勝,但卻獲得了極大的民心,九幽國諸鬼多有覺得蕭石竹能力強大,對此也深信不疑。並且堅信,蕭石竹是能完成,並且給予他們的和平和公正新世界的希望和期盼;這纔是龔明義最失落的地方。
他策劃如此之多,不但結果是敗了,功虧一簣,而且還給蕭石竹做了嫁衣。
一如當年在酆都的賭坊裡,蕭石竹從他手上贏走了大筆銀兩一樣。
失落中怒不可遏,又無處發泄的龔明義只得繼續憋屈失落,隨着惡鬼鬼將,來到船艙之中指揮室裡坐下。
默不作聲了許久的龔明義,坐下後終於開了口,對就坐在自己對面,把頭盔取下放在中間桌子上的惡鬼鬼將問到:“這位將軍,請問你是奉命送我去抱犢關繼續留任守將嗎?”。
在九幽國的牢中,關得龔明義不但發福了些,還不再有那麼多的傲氣,居然說話都多了不少的客氣。
“龔大人,你已經不是抱犢關的守將了。”惡鬼呵呵一笑,卻面露幾分猙獰,道:“現在整個南部的軍事統帥,是上清童子大人。按上清童子大人給陛下奏報建議,陸之道大人,現在已經接替了你在抱犢關的位置和官職。”。
此言一出,龔明義眼中的失落神色顯然是不減反增了。
並不知道,也猜不到酆都大帝爲何這麼安排的龔明義,稍加思索後,執着的認爲他這是被冷落了。
他以後也不至於再被重用的危機感,也油然而生。
不過上清童子這麼做是對的,正確的。陸之道要比龔明義沉穩,老道。抱犢關作爲酆都的南大門,必須交給一個經驗老到和沉穩的鬼官或是鬼將去打理和重建。
窗外海風中,波濤聲此起彼伏,卻讓船艙內聽得到這一切的龔明義,聽得心亂,聽得五味雜陳。
船艙的窗戶緊閉着,裡面有些昏暗,陰影下的龔明義彷彿是置身於黑暗之中,看不到光明一樣。
距離心如死灰,也只有一步之遙了。
坐在陰影之中的龔明義在胡思亂想下忽然覺得,自己和九幽國,和蕭石竹作對也是個錯誤的選擇。他已經在陰影和船艙內彌散涼意之中,沒了信心和自信。
失落之中,面色麻木一臉呆滯的龔明義,胸中填滿了迷茫。
不過,很快就因爲對面那個對龔明義還是很客氣的惡鬼的一句話,讓龔明義的胸中迷茫漸漸消散,自信和信心又恢復了一些。
那個鬼將頓了頓聲,讓身邊的鬼給龔明義上茶後,對龔明義說到:“陛下有諭,本將軍會護送大人登陸,一路北上去往酆都。陛下要親自接見大人的。”。
就是這句話,讓龔明義希望重燃;龔明義彷彿又看到了被重新重用的光明......
酆都,羅酆山山頂。
北陰中天殿上今日很是熱鬧,一個個身着金甲或是銀甲的鬼將,來到大殿之中,分列兩排,坐在了酆都大帝的面前左右。
細細一數,足有一十八個鬼將。
他們都來自於北陰朝治下的北方三洲土地,到酆都之中任職已有一段時間了。
在於九幽國談判前的大戰,加上南方山鬼作亂,讓北陰朝的六天洲軍事將領出現了不足的現象。
戰後,酆都大帝按上清童子的建議,把過去和惡神鏖戰奪權時,組建的軍事議會再次組建。可大多數過去的將領,酆都大帝都要急調各地去統兵,力求六天洲各地安穩。這樣一來,也就只能從北地駐軍之中,挑選一些有戰爭經驗的能將名將南下,再次重組他的軍事議會。
也就是他酆都大帝可以直接指揮,旁人他鬼不能隨意插手的內司,也是輔佐他酆都大帝治理鬼界的頭腦們。
今日內司將領全聚集於此,只因爲酆都大帝有非常重要的軍事會議要在此地召開。
在這些各個身材魁梧的鬼將中間,正中處與酆都大帝對面的,是輪轉王。
作爲酆都大帝名義上的丞相,唯一的丞相,北陰朝各部各司的總管,輪轉王有權利參加這次會議的。
而在酆都大帝手上的那幅冥界十洲地輿全圖,也掛了起來,就在酆都大帝背後高大且長的架子上。
和九幽國不一樣,酆都大帝手上並沒有其他的詳細地圖了,每次軍事會議,也就會有冥界十洲地輿全圖的身影。
而幾個兵部任職的機要書吏也已經就位,就在將領們左右兩側,一字排開的小桌後坐下,鋪開絹帛白紙,或是研墨,記錄着會議上的一切。
大殿上的香爐中點燃了龍炎薰香,地府中一種用龍口水做成的薰香,能讓諸鬼在點燃的薰香溢出的香氣下,保持頭腦清醒,精神百倍。
酆都大帝故意讓宮奴點燃這種香,就是要他對面那些鬼將鬼官,別打瞌睡。可見今日的會議,對北陰朝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你繼續說。”坐在地圖前的酆都大帝端起了茶盞,瞥了一眼對面的輪轉王后,喝茶起來。
很是悠哉。
而他對面的輪轉王已經放下了自己茶盞,繼續和其他鬼官一樣,盤膝坐在地上的墊子上,點頭一下,道:“是;陛下,我們的鬼探發現最近九幽國有軍隊相繼調動的跡象,非常頻繁。而且都伴隨着物資的運送和調配,很多地方也已經開始擴建糧倉和倉廩了。”。
“上次大戰,九幽國至少也損失了六十萬的軍民。”就在輪轉王話才說完之後,他身後一個牛頭猴身,身子矮小,牛頭碩大而牛角尖銳的妖鬼就插話說到:“輪轉王,如此重創九幽國,他們哪裡來人做這麼多的戰後重建?”。
此鬼名爲五通,是酆都大帝封賞的邪神之一。也是北陰朝中,在戰爭中經常戰術無常多變的鬼將之一。
他牛頭上雙眉拱起,好似皺眉了一樣,眼中充滿了困惑和費解。
才從北地調來朝中不久的五通,對九幽國還是缺乏認識的。
“這不奇怪,九幽國釋放了被征服的各國奴隸,無一例外。”輪轉王還未開口解答對方的狐疑,酆都大帝已經接過話來說到:“光是玄炎洲,就有數萬萬奴隸,還有云夢洲的,東夷洲的,能用之鬼不計其數。”。
五通聞言,疑惑頓消,微微頜首一下,對輪轉王道:“請輪轉王繼續。”。
趁機喝了口茶的輪轉王,端着還未放下的茶杯,又道:“這些糧倉和倉廩,基本修建在了九幽國的北部地區和西北地區。倒是東部地區,開始安靜了下來。整個東夷洲開始休養生息,恢復農耕商賈的運作。由此可見,九幽國未來的目標,還是放在我國。”。
這是輪轉王手下才重建情報網絡,最新送來的情報。
九幽國動靜太大,讓輪轉王手下的鬼探,都沒有大費周章,就拿到了這些情報。
可是,之前還面色平靜的酆都大帝耐心的聽輪轉王說完,卻皺眉起來。隨之起身來,轉身向後,注視着身後巨大的冥界十洲地輿全圖,目光變得專注起來。
“這麼說,九幽國還是打算終有一日和我們開戰?”
“是啊,這麼看,蕭石竹必定是要往六天洲南部率先進攻的。”
“只怕不是現在,但也不久了。”
那些將領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雖如此,但他們誰都還沒有嘗過蕭石竹的厲害,不但說話語氣絲毫無懼,反而躍躍欲試,有種巴不得蕭石竹現在就開戰,好讓他們大展身手的意思。
酆都大帝負手背後,繼續盯着地圖看了許久後,目光移到了地圖左邊,東面的東瀛洲方向。
待到大臣將領們,七嘴八舌議論了片刻,停歇下來後,他才緩緩問到:“輪轉王,你說蕭石竹在設法讓東夷洲商賈和商業在恢復運作?難東夷洲和東瀛洲南部,九幽國已經佔領的地方,已經開始通商了嗎?”。
此問題倒是問的和他們討論的事情有些沒關係;畢竟今日,只是討論九幽國的軍事行動,好提前做好準備而已。
至於九幽國的經濟恢復,和他們今日議題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既然酆都大帝都問了,輪轉王自然要回答的。他回想了一下繁多的情報後,肯定的答到:“是的,九幽國已經讓兩洲開始通商,以此恢復經濟。”。
心中依舊不知道,酆都大帝這麼問是要做什麼?
而酆都大帝一聽,微微揚了揚嘴角,很快就平了下來。
“這就對了,九幽國暫時不打算和我們作對。”緊接着,酆都大帝自信滿滿的說到:“蕭石竹還是要吞併東瀛洲。很快,東瀛洲就會開戰了。”。
語氣之中,暗藏着一絲絲的得意和興奮。
畢竟九幽國一旦和東瀛洲開戰,酆都大帝坐山觀虎鬥的局,就算成了。
其他諸鬼一聽,無不是猛然一愣後一臉困惑之色,浮現於五官之間。
“陛下,九幽國這是要打哪裡啊?”輪轉王愣了片刻後,如此問到。
“不出意外,那就是猗天山了。”說着此話,酆都大帝把目光緩緩上移,最後定在了地圖上,度朔山北部一座高聳入雲,圖案是被雲霧籠罩,不見主峰真容,橫亙在江河之間的連綿山脈上。
那便是猗天山,度朔山的北面門戶和屏障,是從度朔山北上,進入東瀛洲西北地區的唯一要道。
可酆都大帝就算說的如此肯定,還是讓身後的大臣們,無不是愣神下狐疑困惑,眉頭都相繼緊皺了起來。